作为大秦帝国的储君,萧如薰对萧振邦的培养和教育是丝毫不放松的。
从早些时候亲自带着他处理朝政亲自抚养一直到现在,即使交给知识渊博的老师也不会减少亲自教育的时间。
一有时间萧如薰就要检查振邦的功课,没时间挤出时间也要来检查振邦的学习情况。
在萧如薰给振邦安排的老师所传授的四书五经基础学识之外,萧如薰还叫振邦用闲暇时间读《韩非子》和《商君书》。
他让振邦提出自己的疑惑,自己比较儒家学说和法家学说之间的差异,并且进行思考。
眼下虽然诸事繁多,但是萧如薰依然会挤出时间给振邦解决自己的疑惑,紧抓振邦的思想状态,不让他的思想状态脱离预设的轨道之中。
萧如薰经常就一些很有意义的话题和振邦展开讨论,引导他的独立思考能力,不让他偏听偏信一家之言。
“孟子所言,人性本善,但是荀子所言,人性本恶,父皇,孩儿实在是疑惑,就询问了老师,老师说人性本善,之所以作恶,是因为后天教育不当,所以应当更加专注于后天的教育,可是孩儿总觉得这样说也不太对。”
振邦满脸的疑惑,怎么想也说服不了自己的内心。
萧如薰拿过他手里的《韩非子》翻阅了一下,然后关上了书本。
“如果每个人都是善良的,那么法律还有存在的必要吗?如果每个人都是恶人,国家又该如何存续?”
“父皇的意思是……”
振邦不是很明白萧如薰的意思。
“为父的意思是,没有单纯的好人或坏人,每个人都有好或坏的一面,只是看他所处的地方和状态以及他所经历的事情。”
振邦恍然大悟:“那就是说孟子是对的,人就和水一样,并非自己天生不善良,而是因为所处的地方不同,被逼无奈?”
萧如薰摇头。
“不是那么简单的,人是人,水是水,孟子生活在战国大变革的时代,他所说的这一切,都带有辩论的意味,即支持自己的言论,拼尽一切方法,证明自己是对的,比如白马非马,就是这样产生的。
在那样的时代和背景之下,孟子所说的一切都带有极其强烈的他本人的欲图,为了证明他是对的,任何人都是错的,与此相对,韩非子亦然,为了证明他是对的,他也能将其他学说都当作是错的,所为的,无非是个人和学派的利益。”
振邦又有些迷糊了。
“那到底是人性本恶还是人性本善呢?”
萧如薰笑着摸了摸振邦的小脑袋。
“这重要吗?”
“父皇以为这不重要吗?”
振邦疑惑地看着萧如薰。
“大秦没有法度吗?大秦没有教育吗?孟子所说的和韩非子所说的应对方法,大秦都具备了,作恶的人,有法律严惩,正常的百姓,可以得到国家的教化,既然大秦都具备了,性本善和性本恶对于我们而言,还重要吗?”
振邦还是懵懂不解的样子。
萧如薰叹了口气。
“振邦,为父让你学习儒学和法学的目的不仅仅是让你增长学识,更希望让你知道,儒家学说和法家学说是水火不相容的两种学说,而她们所处的时代,是战果大变革的时代。
诸子百家争鸣,每一家都竭尽全力证明自己的学说是对的,让统治者采纳他们的意见,任用他们的学子,助长他们的势力,你说,他们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振邦眨了眨眼睛,想起方才萧如薰所说的话。
“为了……他们自己?”
“对,他们争鸣,他们辩论,不是为了真理,不是为了真的将性本恶和性本善辩论出个所以然,而是为了私欲,为了让统治者相信他们,接纳他们,给他们权力,让他们上位,享受荣华富贵。
性恶如何?咱们不会没有教化,性善又如何?咱们不会没有法律,性本恶和性本善对于我们而言,本身就是毫无意义的,他们争论,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更正确,而对方更错误,让战国时代的王们接纳他们,成为统治者。”
振邦瞪大了眼睛,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也就是说,性本恶和性本善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统治者愿意采纳儒家还是法家?”
“对。”
萧如薰满意的点了点头:“振邦,为父这样对你说,是因为旁人可以相信性本善,也可以相信性本恶,可以成为儒家的信徒,也可以成为法家的拥趸,而你不可以,因为,你就是统治者。”
萧如薰的手抚摸着振邦的小脑袋,振邦讶异的看向了萧如薰。
“振邦,你是为父的儿子,大秦的太子,未来的皇帝,天下的一切,未来都是你的,孟子和荀子韩非子,以及他们的信徒们,和你的地位不对等,他们是臣,而你就是他们要争取的那个王。
你的身份决定你不能成为任何人的信徒,你是王,你不能相信任何一种学说,任他们说的天花乱坠,你只要记住,什么对大秦最有利就用什么,管他性本善还是性本恶,对大秦而言有意义吗?对你而言有意义吗?”
振邦张了张嘴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没能说出来。
萧如薰接着说道:“振邦,你要记住,等你做了皇帝,不管手下的人是性本善的信徒,还是性本恶的拥趸,他们,都是你手中的棋子,你要他们生,他们就生,你要他们死,他们就死。
你要学会玩弄他们,而不是被他们玩弄,不管他们对你说什么,想让你相信什么,你都要记住,他们是棋子,你是棋手,只有棋手能玩弄棋子,棋子休想玩弄棋手。”
“那……那老师说,孩儿应该……”
“老师是臣,你是君。”
萧如薰打断了振邦的话:“寻常人家可以说尊师重道,但是振邦,你是君,天下独一份的君,老师,也是你手中的一枚棋子,你要学会利用他,玩弄他,而不是被他牵着鼻子走。”
振邦好像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他可以牵着天底下任何一个人的鼻子走,唯独只有你不行,振邦,你是他的君,你是他的主宰,给他尊重,听他授课,这是礼貌,是为人基本的道德素养,不是其他的任何东西。”
“孩儿……孩儿好像明白了……”
振邦的表情并不轻松,似乎正在纠结着一些什么。
萧如薰握住了振邦的手,把他揽在怀里。
“振邦,为父是现在的皇帝,你是未来的皇帝,我们父子二人手上握着全天下所有的权力,而这份权力,就是所有接近我们的人所迫切想要的东西,他们给你送礼,向你献媚,为的不是你本人,而是你手中的权力。
为什么自古天子都是孤家寡人?因为权力太大,没人会无视你的权力而和你倾心相交,他们只想要你的权力,而其他的东西根本无所谓,甚至你这个人都无所谓,就因为你是君,仅此而已。”
振邦忽然伸手抱住了萧如薰。
“爹爹,我怕。”
振邦的声音变得有些颤抖,他显然已经领悟到了一些什么东西,产生了如此明显的情绪。
萧如薰更用力的将振邦抱在怀中,伸手抚摸着他的小脑袋,安抚着他的情绪。
“怕是正常的,世上没有什么都不怕的人,爹爹现在做皇帝,也怕得很,爹爹也怕呢!但是啊,振邦,就算怕,你也要做皇帝,就算怕,你也要掌握权力,因为你怕的同时,他们更害怕。”
振邦抬起头,看着萧如薰。
“他们……更害怕?”
“对啊,振邦,你是君,虽然你只有一个人,但是你有权力,你的权力是你最强的武器,只要这个武器在手上,所有人都会比你怕他们更怕你。”
萧如薰温柔的抚摸着振邦的脑袋:“你要学会运用权力,运用你的武器,让那些你害怕的人自相矛盾,自己斗起来,你看着他们争斗,看着谁强了,就打压谁,看着谁弱了,就扶持谁,做咱们皇帝这一行的,均衡是最重要的。”
“爹爹,我不明白。”
“你很快就会明白的,振邦,你要多注意观看爹爹是怎么对付那些人的,你要学习爹爹的手法,学会用权力去对付那些人。”
振邦又把头埋到了萧如薰的怀里。
“振邦,只要爹爹活着,就没人能伤害你,但是爹爹总有死掉的那一天,你总有要自己保护自己并且保护你的儿子的那一天,明白吗?”
“我不要爹爹死掉!爹爹是万岁!”
振邦紧紧抱住了萧如薰,萧如薰沉默了一会儿,笑了笑:“傻孩子,天下哪有真正万岁的人?爹爹也会死掉,或者快一点,或者慢一点,不过振邦你可以放心,爹爹一定会给你留下一个安稳的大秦。”
萧如薰的视线变得凌厉起来。
是的,一个安稳的大秦,一个没有人闹事的大秦,一个所有人都安安稳稳按部就班的工作生活的大秦。
谁敢让大秦变得混乱,谁就是他萧如薰的死敌,不死不休。
然后第二天,就有人开始闹事,想逼着萧如薰和他们不死不休了。
“陛下,布延和翁果岱的随从在使馆区内大打出手,将朝鲜使馆打得一塌糊涂,朝鲜王已经逃到宫门口请求陛下的保护了。”
萧如薰刚刚处理完了一上午的国事,正准备带着振邦去吃午饭,结果得知了这个消息,顿时觉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等等,你说什么?布延和翁果岱的随从打起来了,然后把朝鲜使馆打得一塌糊涂?”
这是什么情况?
这算怎么回事?
萧如薰细细询问之下才知道李昖是遭了池鱼之灾。
外交部的人知道布延和翁果岱的恶劣关系,于是将他们的驻地安排的比较远,而朝鲜使馆正好在他们中间的位置上。
今天上午,布延和翁果岱的随从在朝鲜使馆门口撞上了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双方大打出手,打着打着就从外面打到了朝鲜使馆里面。
而当时李昖正在使馆里面和朝鲜使臣面谈,正好撞上了这个事情,朝鲜使馆里的朝鲜守卫人员也是遭殃,被翁果岱和布延手下的人当作武器和盾牌,打的一塌糊涂。
然后朝鲜人气不过,也和他们打了起来,最后演变为了三方混战。
朝鲜人的战斗力显然不如翁果岱和布延的草原大汉,一阵交锋下来,朝鲜人被打的七零八落的,布延的人和翁果岱的人继续打,李昖还以为出事了,从后门溜走了,溜到皇宫找萧如薰保护他。
其实他走了之后没多久使馆区内的大秦护卫队就知道了消息,立刻出动兵马将闹事的人全部控制住抓了起来,但是朝鲜使馆内被打的一塌糊涂的二十多个朝鲜人实在是惨。
萧如薰原本应该很生气,因为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闹事,但是看到李昖的熊样,听到朝鲜使馆的损失报告之后,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很想笑。
这两方闹事倒霉的居然是第三方,这也算是很新奇的体验了。
事情发生以后,布延和翁果岱都火速赶往皇宫求见萧如薰,然后正好撞上萧如薰正在安慰李昖。
“李卿啊,这个事情也是事出突然,朕实在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们两方打架也不是很奇怪的事情,怎么就牵扯到你们了呢?这个,朕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萧如薰也有点尴尬,李昖一副熊样跑来让萧如薰给他做主,萧如薰感觉自己能憋住笑真不容易。
不过很快布延和翁果岱的出现就把这个尴尬的氛围给打破了。
“陛下,布延欺人太甚!还敢藐视大秦皇帝,在大秦国都大打出手!”
“大皇帝陛下,翁果岱藐视本汗,以下犯上,这种事情大秦可以坐视不理吗?!”
两人红着眼睛互相死死的瞪着,这边还有一个李昖红着眼睛可怜巴巴的瞪着自己给他主持公道,萧如薰叹了口气。
皇帝也是有各种各样的烦恼的。
一千三百 爹爹,我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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