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儿自打来了王府之后,日子便平静了许多,虽说仍有妈妈压在上头,但只要做好分内的事情,也是不会平白无故挨骂的,更不会被拳打脚踢。
后来王爷与王妃成了亲,自己不知道走了什么好运,被王妃挑进了正院里头,虽只是一个洒扫丫鬟,但是王妃的性子好,从不苛待下人,就连手底下的大丫鬟们也是好相处的。
雀儿觉得,她这一生,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日子了。
她娘亲是生弟弟的时候难产去了的,那时她才八岁,娘亲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至今是她噩梦里最频繁出现的声音,所以雀儿早早打定了主意,这辈子不嫁人,终身在王府里服侍。
每日晨起去用过早膳之后便来庭院中扫地,然后去挑一小桶的水,擦拭庭院中的石桌石椅,直到忙出一额头的薄汗,雀儿便轻轻的吁出一口气,抬头看看蔚蓝的天空。
只是这几日,院里原本轻松闲适的气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则是略带一点紧张的严肃感觉。
逐月和流星寸步不离的守着王妃,吴大夫一日三趟的来诊脉,小厨房里日日备着热水、煮沸消毒了的剪子和纱布,还有各种催产、止血、镇痛的汤药。
今日,雀儿觉得有些不对劲,原本王妃每日用过早膳之后都要出门散散步,可今日却没有出门,她捏着笤帚的手也不由自主的紧了紧,时不时的抬头望着王妃的屋子。
突然,房门开了!
流星紧紧的皱着眉,语速极快的对门外守着的婢子道:“你,快去请吴大夫和稳婆来!你,去小厨房看看,该备上的东西备上没有。”
雀儿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王妃,王妃这是要生了吗?’她胡乱的想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雀儿从不知道吴大夫这个老人家走起路来也能这样的健步如飞,他进门后片刻,王爷便被他赶了出来,雀儿似乎听见吴大夫吼了句什么,“碍手碍脚的,快出去!”
王爷的神情真可以说是冰霜盖脸,他走到石桌便坐下,整个人便化作一樽石像,只僵硬的抬头望着房门。
雀儿立在他身侧,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弹。
一阵痛呼传来,雀儿瑟缩了一下,悄悄的睇了沈白焰一眼,只见他身影未动,只是浑身都紧绷了。
两人就这样一坐一立的在院中僵硬了许久,雀儿忽然听见几声由远至近的乌鸦叫声,她心下一凛,下意识的抬头望去,只听见耳畔‘嗖嗖’的刮过一股微小的寒风,随后便传来羽毛扑哧的声响,天空归于一片宁静。
雀儿轻出了一口气,白气在空气中迅速的散掉了。只见沈白焰指尖依旧摩挲着一粒拇指大的石子,如果还有那触人霉头乌鸦,只怕是没有张嘴叫唤的机会了。
茶韵给沈白焰端来了一壶热茶,斟了一杯,也没有递给他,只搁在一旁。
房门一开,沈白焰猛地站起身来,见吴大夫从里头走了出来,这小老头悠哉悠哉的走过来,端起桌上的热茶不客气的喝了一口。
“吴先生,你怎么出来了?”沈白焰见他神色平静,便知宋稚的情况稳定。
吴大夫呛了一口,捶着胸口道:“傻小子,接生是稳婆的事儿,我只诊脉看顾就好了。你放心,这老婆子与我是多少年的至交了!你还是她接生的呢!怕什么!”
他拍了拍沈白焰的肩头以示安慰,犹如拍到一块石头上,小老头甩了甩手,只觉得掌心发痛。
沈白焰不置可否,他瞧着吴大夫,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将这个小老头塞回房间里去。
“我要瞧瞧去。”沈白焰像个正在赌气的小孩一样,可还没迈出一步,便被吴大夫给拖住了。
“王妃气息很稳,力气也有,不会有大问题的,你别进去分她的心神。”吴大夫抱住他的一整根胳膊,险些被沈白焰直接拖走。
沈白焰又不情不愿的坐回原处,像在生闷气。
被沈白焰紧张的情绪所感染,大家连呼吸都变缓了,直到流星笑盈盈的推开房门,喊道:“夫人生啦!是个女孩!”
茶韵下意识的去看沈白焰,只见他眉头一松,流露出罕见的笑意来,半点也没有失落亦或沮丧的神色。
再一眨眼,沈白焰消失了,吴大夫摇晃着脑袋又为自己斟了一杯茶,道:“是个姑娘,真好。”
雀儿听到她这般感慨,有些不解,却也没去细想,只为王妃母女平安而感到高兴。
宋稚平安诞下女儿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与之交好的权贵之家纷纷让人登门报喜,崔叔在外院忙的不亦乐乎,远远见崔家的人来贺喜,他笑意微凝,很快又恢复寻常,热络的迎了上去。
“孩子呢?”宋稚睁开眼,就见沈白焰俯下身子,正专注的看着自己。
她只觉周身暖洋洋的,有种无力的酥软感,精神倒是还好。
“乳母抱去喂奶了。”沈白焰的目光犹如一场绵绵的春雨,无比温柔,宋稚只觉自己周身的疲惫都被洗净了。
“孩子好吗?”宋稚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问。
“很好,哭声洪亮。”沈白焰嘴上说的虽是孩子,可眼里瞧着的,心里装着的都是宋稚。
“长得呢?”宋稚好奇极了,可沈白焰捏着自己的手左看右看的,对孩子似乎并不在意的样子。
沈白焰闻言微微蹙眉,老老实实道:“小小一团,红红的,不好看。”
“王爷,哪有您这么说自家闺女的?小孩子刚生下来都是这个样子的,等过两天就会变得白胖可爱。”逐月一听着急了,也顾不上僭越,忙为小主子争辩了几句。
说完之后,逐月仍旧是意犹未尽,在旁嘟嘟囔囔的说,“谁说不好看,好看极了。”
沈白焰瞥了逐月一眼,有点不理解这个平日里恭顺的丫鬟今日怎么变得如此大胆,他被堵得哑口无言,只在宋稚能瞧见的角度幅度极小的撇了撇嘴,用口型无声的说,“像只小猴子。”
宋稚笑弯了眼睛,都说女儿像爹,她才不信自己的女儿生的不好看。
宋稚这一胎虽是头胎,可是极为顺利,只用了半日就生下来了,林氏听见这消息,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那段时间她本想去陪宋稚的,可是宋恬又恰巧病了,她分身乏术,这才没有去,所幸宋稚没有受苦,母女平安。
林氏想起曾蕴意来,更觉出几分心疼来。
……
“女孩?你确定是女孩?”嘉安太后一抬眉,搁下茶盏,问。
“是,摄政王府自己传出来的消息,不会有错的。”宫女道。
“太好了。”嘉安太后本想抚掌称快,可这也太过明显了,所以只将双掌合拢,稍稍摩挲了下,假模假样的说:“摄政王妃母女平安乃是大喜,将去岁川西巡抚供上来的那座和合如意屏风赐给她吧。”
“是。”宫女应诺。
嘉安太后心道,‘倘若是个皇子,沈白焰的威胁就更大了。幸好是个女儿。’
宋稚孕期甚少露面,沈白焰又一直在京中,寸步不离,她就是想做手脚也难,费了许多功夫才打听到,宋稚的肚子圆如梨,是个女胎的形态,这才抱着一丝侥幸,现如今果真是个女胎怎能不开怀?
‘可这一胎是个女胎,下一胎就不一定了吧?不过好歹沈白焰是个情种,宋稚有孕竟也不收通房不纳妾室,倒是合我心意。’嘉安太后心道。
她得了这个好消息,正是心情愉悦的时候,道:“小厨房的冰糖雪梨盅可炖好了?咱们瞧瞧皇上去。”
她满腹心思皆为自己的儿子打算,自然要好好与儿子相处,可未曾想到竟还有旁人打算笼络自己的儿子。
外头候着的小太监中,她一眼就瞧出了西宫的那个首领太监,嘉安太后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她身边的大宫女怒气冲冲的瞪了太监一眼。
屋内并无沈泽的身影,倒是赵嬷嬷和德容太后正一坐一立的在说话。
“妹妹来了?”德容太后忙起身,笑道。
“姐姐怎么在这?”嘉安太后冷冷的说。
德容像是没有瞧出嘉安的不悦来,依旧是温温柔柔的说,“许久未见皇上了,所以做了几道吃食给他。”
嘉安最讨厌德容这般假装恬淡的做派,只对赵嬷嬷道:“皇上人呢?”
赵嬷嬷略一点头,回话道:“皇上更衣去了,即刻就回。”
“妹妹做了些什么好吃的?”赵嬷嬷此话不假,德容太后刚开口问,便听到外头传来一声雌雄莫辩的惊呼,“皇上慢些,慢些跑。”
嘉安索性忽略的德容太后的话,只笑着走着门口去迎沈泽。
沈泽一下便撞进了嘉安的怀中,抬首惊讶道:“母后?”
他又瞧了瞧德容,道:“西太后?”
这亲疏有别的称呼让嘉安心内郁结尽数散去。
“来,累了吧?可要吃点什么?”嘉安道,示意宫女将自己的东西拿出来。
德容身边的大宫女见状忙将自己手中食盒打开,一样样的将东西摆出来。
沈泽肚子并不饿,而德容准备的都是一些饱腹的吃食,他扫了一眼,便道:“喝碗雪梨水吧。”
“好,好。”嘉安矜持的笑了笑,不动声色的睇了德容一眼,见她神色平静,只笑她在佯装淡定罢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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