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说，当初那几个大队嚷嚷着要跟上剅搞合作的时候，上剅给出的条件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又是垫钱买设备，又是包产包销，他们只需要按部就班搞好农业生产，就能顺顺利利地把钱装进口袋里，这样的好事，如果不是杨向明看在都是乡里乡亲地份上，是绝不会开出来的，为这陈大河除了特地安排马佳彤提前支付一部分货款之外，还另外批了一笔无息贷款过来，才让他们这些个摊子顺利支起来。

    如果就这么发展下去，等再过上几年，可能整个平安镇的经济都会上好几个台阶，那些普通村民家庭的生活水平也未必不能赶上县城乃至地委的工人家庭，可偏偏这些人贪心不足，不仅无视上剅给他们的优惠，反而认为是自己吃了亏，合着外人一起调转枪头，想跟上剅谈条件，正因为这样，当时陈大河才如此生气，而杨向明也连半句劝的话都没有，其实说起来，他当时的气比陈大河还大，合作条件都是他去跟那些人谈好的，结果那几个反悔，不是打他的脸吗。

    如今陈大河听到这几个大队的惨状，心里自然舒坦得很，而杨向明更是提都懒得提。

    “只是可惜了哦，”陈德山打着蒲扇，抿了一口小酒，怅然地说道，“那几个王八蛋倒霉也就算了，还连累那他们全大队的人跟着一起遭罪，上半年地里出来的东西，除了上交提留之外，剩下的一大部分都让大队里头给糟蹋了，今年还有半年，这日子真不知道该怎么过！”

    其实现在早就已经完成社改乡镇队改村，但这里的人还是习惯性地管某某村叫某某大队，尤其这些个老人，估计到临了也改不了口。

    陈大河微微一愣，“怎么，他们找村民收货，没有给现钱？”

    “这话说的，”陈德山瞟了他一眼，“什么时候收货付过现钱？就算是上剅，前几年的时候不也是打白条，也就是后来日子好了，才一手钱一手货！”

    陈大河眉头微皱轻轻点头，这倒是实话，别说这时候，等再过几十年村里头打白条的也不在少数，现在让他们这么一弄，恐怕那几个村的村民日子不好过咯。

    “本来呢，他们手里拿着白条，等那几大车加工好的货拉去深阵卖掉回来，也能换成钱，可这么一折腾，钱自然是没了，”陈德山挥了挥手里的蒲扇，“前段时间上剅的收购队出去扫货，把周围几个镇子都扫了个差不离，只有这五个大队连边都不沾，当时那几个支书还挺硬气，说什么丢到沟里也不卖给上剅，哼哼，现在痛快了吧！”

    “可不咋地，”

    这时边上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陈大河头也不用转，就听出来是杨向明。

    他是刚下班从办公室过来的，如今的村委办公室就在小区最外边，是最后一批跟着建起来的三层小楼，就和后世的小区沿街楼一样，一层是向外开的门面，二楼做成了村民活动室，三楼就是村委办公室，面积大得很，陈大河上去看过，就杨向明那个办公室，足足六七十平米，也不知道他弄个这么大的干什么用！

    见杨老大过来，黄玉芝连忙招呼他入座，自己又起身进入，搬了把椅子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副碗筷。

    老杨也不客气，接过来谢了一声就开始往嘴里扔菜，还嘟囔着说道，“我看啊，他们干满这一届也就差不多了，这几个大队，要变天啰！”

    “不能吧，”陈德山满脸愕然地望着他，连手里的蒲扇都忘了打，“那老向老张他们，哪家不是在当地盘根错节根深蒂固，这事虽然闹得挺大，但还不至于让下头的人造反吧？”

    “单单这一件肯定不至于，”杨向明冷冷一笑，“可前因后果串到一起，那就不好说了，他们几个王八蛋先是出尔反尔撕毁协议，后来又明目张胆仿冒我们的货，简直就尽这几个大队的脸面，后来更干脆，把全大队几百户人家的东西都给弄丢，算起来是既失面子又失里子，根子深又怎么样？你老陈我老杨要是干出这等事，你猜猜上剅的老少爷们会不会造咱们的反？”

    “屁，”陈德山翻了个白眼，“要造也是造你的，管我个平头老百姓屁事！”

    嘴上说着事不关己，心里却泛起嘀咕，别看老陈家在上剅威风八面，小儿子又帮了乡里这么多，可真要哪天来个倒山崩，那些正在边上看电视的又有几个能记得老陈家的好？

    “哈哈，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杨向明端起小酒杯抿了一口，看看陈德山，又看看陈大河，“除了下面的人造反，上面也很是不满，老刘已经放出话来，哪个捅出来的窟窿哪个去填，他不管！上下不和，你说他们还干不干得下去！所以说，这就叫现世报，活该！”

    就围着绕这几个大队的事，两个半百的老头子八卦了半个多小时，把他们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说了个遍。

    而陈大河端着饭碗，一口菜一口饭扒得不亦乐乎，对于两个老头子的眉来眼去长篇阔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直让杨老大心里徒呼奈何。

    两个老的你瞪瞪我，我瞪瞪你，一时间谁都不肯说话，最后还是杨向明眼睛大，死劲扫了扫边上的两套房子，陈德山才老脸一垮，随后干咳一声，看着陈大河小声说道，“大河，你看啊，那几个老东西也算是自食其果，不过那些普通队员都是无辜的，刚好上剅这边也要敞开了收货，咱们是不是帮他们一把，把他们手里的货也给收咯？”

    陈大河心里一乐，似笑非笑地看了看老爹，再看看边上略显尴尬却一脸期待的杨向明，咧嘴一笑说道，“好啊。”

    “好？”陈德山瞪着眼睛，自己这小儿子不是气性大得很吗，这么容易就同意啦？

    “大侄子果然大气！”杨向明赶紧一拍大腿，嘿嘿笑着端起酒杯就敬了他一个，“我跟你说，就那几个老王八蛋，我是肯定不会原谅他们的，他们家的一颗米我也不会收，只不过啊，这平安镇就针尖大点的地方，几个大队都是沾亲带故，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这口气啊，咱们出了就好，但事关几千号人的生计，咱们就不能再赌气啦！”

    “杨叔，”陈大河端起酒杯回敬了一个，“您不用多说，我都明白，上次我不说了吗，您才是上剅的掌舵人，只哟要是您觉着对的，良心也过得去，就可以做去，没必要问我，就像这事，要怎么做再明白不过，按你们商量的办就行！”

    “那不是怕你有意见吗，”杨向明嘿嘿笑道，“你可是我们上剅的定海神针，要是你有意见，甭说他们几千号人，就算几万号我也不管！”

    “有什么意见？没意见！”

    杨老大竟然会拍马屁？而且还是对着个小辈！陈大河颇感意外地跟他碰了一个，心里暗暗感叹，看来这个上剅发展有限公司改变了他许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