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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崖州千不还

    虽然唐安公主在听着姑母(为了不让父亲降低辈分,她和义阳一直唤延光公主为姑母)的赞许,可努力不让脸上有出格的表情,而是尽量淡淡地躺在榻上,对投壶也不甚上心,只是端着《阿阳侯恩仇记》第三编读着,心想“这高髇儿再人才,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姑母啊,高三现在正得势,你瞧他从集贤院转入泾原使君府后,就不断地在升迁,现在已成六品南省郎,再一表人材那也是父君的人材呢!”义阳公主投了一壶,没中。
    “那是高三不识抬举,当初若为驸马都尉,如今怕是早已升为四品,还用得着带着妻儿在边地打转?”
    唐安没有回答,义阳就反驳姑母说:“四品五品有什么用?多是些闲司冰职,尸位素餐。要是义阳以后降嫁,宁愿找位九品的青衫,但要进士出身。”
    “男人闲有什么不好......”延光不以为然,心想你们这些大历年间出生的主啊,早没了开天年间主的风范,个个都变得小家碧玉气,咱们大唐的公主,那是要让男人侍奉的,而不是相反。
    这时延光本性浮起,便投了一壶,笑起来,撺掇榻上卧读的唐安说:“依姑母的看法,高三已婚娶也没甚大不了的,以后唐安想他,叫他入楼来侍奉就是。”
    “哗啦”声,原本保持优雅曲肱姿势的唐安没撑住,差点从榻上翻下来。
    “什,什么侍奉......姑母莫贫相取笑。”
    哪想延光蹬鼻子上脸,直接低声说:“你们啊,就是太拘束。你瞧瞧姑母我,什么进士出身啊,稀罕吗,又不是没当过我入幕之宾的。喜欢个男子,就像喜欢个物什似的,自己夺来享用就是,再者男欢女爱,又没逼他休妻,怕什么?这样就算你父君知晓,那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姑母不要再说了!”唐安脸色涨红,走下榻来,接着举起根无簇箭盯住那投壶,飞掷了出去,恨恨地嘀咕句,“高髇儿,一条妇家犬......”
    “妇家犬”这个称谓代表了唐安所有的仇恨,你有什么,不过就是仗着你泰山,才蹿升得如此快。
    “唐安,唐安......萱淑!”这时延光和义阳都目瞪口呆,接着延光扶着额头,心想这大约就是这位貌美如花的李萱淑,迄今不受欢迎的根本原因。
    原来,唐安投壶简直奇绝,她飞去一根箭,可击在壶口上再弹回,接住后再飞掷,再弹回,如穿梭般。
    “嗯......”唐安又抬手将箭接回,好奇地望着姑母和妹妹,心想这投壶水准不应该是常规操作的吗?
    “笨些,娇憨些......”姑母心疼地提醒说。
    入夜,升平坊崔宅当中,高岳在中堂拜谒了岳母,并直接对柳氏提醒说:“阿母,请将七成奴仆遣散,并把家中所藏的钱帛起出,移至灵州去。”
    柳氏有些愕然,“高郎,是否发生什么事了?”
    “现在只字片语很难说清楚,也请阿母申告朝廷,前去灵州都督府与阿父团聚。”
    “可是家中所藏钱,马上是你阿父准备进给卢门郎,希望让你叔岳父再归京来,为尚书左丞的,在蜀地张延赏逼迫的厉害,多次上奏疏给陛下,称西川节度使是定要兼任蜀都尹,让你叔岳父让官。”
    “那这笔钱可给卢门郎不变,叔岳父可改择它地为官,但求阿母平安至灵州都督府去。”高岳说完,深深对柳氏拜倒。
    因为他实在是尽力了,可皇帝太扶不上道,果然命运都是由性格决定的,自己又不可能做直言强谏的诤臣,正所谓“主昏臣不诤”,更何况李适的症结不是昏庸,而是太过聪明,属于“过察好断”的类型,这种类型最为致命。
    我只能选择时机出手帮皇帝,指望他自己明白,不可能了——还有,在我出手前,得先保住自己和家人,让他们不立于危险境地,这是最重要的。
    这仗皇帝把所有家当给压上去,就算泾原没问题,也保不齐会出现其他的乱子。
    又过了数日,红芍小亭内,红藕凋残,系舟自横,岸边竹林萧萧,冷雨敲窗,发出不平之音,高岳坐在薛炼师修行的堂内。
    “炼师,有人想要见我?”
    薛炼师脸上犹有轻轻的泪痕,说是的。
    不久,堂外与水亭间的板桥,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而后一个佝偻些的身影投射在格扇门上。
    “是何人?”高岳静静地问到。
    “郎君,是我哇,不知郎君还记得我否?”接着那身影跪坐下来,和高岳相隔面槅扇。
    “是何伯......”高岳当然记得,大历十二年灞桥驿的春天,是何伯牵着他的马,一路走到长乐坡上,看到月堂墙头上的那抹素梅,还有院内那秋千上的少女。
    那是他和阿霓的初遇,也是和杨炎的。
    现在阿霓已为自己的妻子,而杨炎则刚刚得到皇帝所出的制书,流为崖州司马员外安置。
    上次是道州,这次是崖州,上次是司马,这次是司马员外安置。
    皇帝在和卢杞商议后,在贬斥的制书上称杨炎“进邪丑正,既伪且坚,隳法败度,罔上行私,苟利其身,不顾国家。加以内无训诫,外有交通,纵姿诈欺,以成赃贿......负朕何深......可崖州司马员外安置,仍驰驿发遣。”
    里面的罪行其实主要是三点:
    进邪丑正,推举了不该推举的人,即荆南节度使庾准,在梁崇义发兵时弃城而逃;
    罔上行私,凭靠和梁崇义的私人承诺,多次阻扰破坏皇帝平定山南东道的大政方针,眼中丝毫没有国家大利;
    内无训诫,没有管好自己儿子杨弘业,让他和自己妻子在家宅里收取路嗣恭等人的大量贿赂,权钱交易,现在路嗣恭死后,赃情败露。
    当然最致他于死地的,还是卢杞、严郢昔日在御史台里断的案子:杨炎在东都城里有所私宅,在他回朝后托付给河南尹也是亲信党羽赵惠伯出售,赵惠伯自卖自买,将此宅第高价买来后作为官府公廨,中间的差价,赵惠伯全都送给杨弘业,以期让杨炎推举自己为御史大夫。
    杨炎在不知内情的情况下,全凭一己的“党援因依”,推举了赵惠伯,便与这桩“监守自盗”案再也脱不了干系。
    就这样被卢杞、严郢抓住了把柄。
    “杨炎,这是希望我再送他一遭吗?”高岳回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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