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 作者:姚霁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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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喘了口气道:“既然你非要跟着来,我亦不阻你,只要你这两袖子的风万勿刮到我身上来,我便无事。”
“可。”薛允衍答得飞快,又将茶盏推去了阿堵面前。
阿堵发现,大郎君好象很爱喝茶,这一会的功夫已经喝了三盏茶了。
“他才不是喜欢我的茶。”像是读出了阿堵的心思,薛允衡漫不经心地道,“他是因为这茶不喝白不喝,所以才喝个没完。”
真是这样么?
阿堵有心想去看看薛允衍的脸色,可偏偏地,他又莫名地觉出了一股气势。薛允衍像是有些不高兴了,车厢里的气氛蓦然压抑,阿堵刚要抬起来的头,立刻又垂了下去。
他现在无比庆幸,还好他是薛允衡的小厮。
便在他如此作想之时,马车忽地晃了一下,停住了,车外的马蹄声却是迅疾了起来。
“是不是到地方了?”阿堵此时已经凑去了车窗前,掀开车帘问道。
赶快到吧,再在这车里呆下去,他怕自己会被冻死。
车窗外,何鹰腰背挺直坐在马上,沉声道:“到了。请两位郎君下车。”
他的话语声清晰地传进了车中,薛允衍面色平静地放下了书,薛允衡亦将算筹丢在了一旁。那一刻,他们两个人的面色同时变得冷肃起来。
阿堵推开了车门,跳下马车去放踏凳,一旁的何鹰却是利索地一跃下马,疾步行至车前禀报:“侍郎,周鲲来报,已经找到了。”
薛允衡狭长的眸子里划过了一道光:“拉过来,举火。”他语声沉冷,撩起洁白的袍摆,款步下了车。
周遭响起一片离蹬下马的声音,紧接着便有火把次第亮起,很快便将四下照得雪亮。
薛允衍不知何时也走下了马车,负手立在薛允衡的身侧,举目四顾。
此地位于上京城西门外,十分荒僻,目力所及之处并无房舍,更遑论人烟了,倒是有不少突立的圆形土堆,密密麻麻地遍及四周。
夜色渐沉,天幕上亮起稀疏的星子,夜风拂过这片诡异的旷野,没了夏时应有的暖意,却带着一股森森冷气,让人不寒而栗。
阿堵朝周围看了看,浑身的汗毛竖了起来。
风一阵紧似一阵,在这片满是土包的荒地上来回穿梭。他抱起两臂搓了搓,抖抖索索地问薛允衡:“郎君,这……这是是哪里?”
薛允衡侧眸看他,蓦地一笑:“乱葬岗。”
他从牙缝里吐出这几个字,又向着阿堵笑了笑,雪白的牙齿映着火把,很有两分瘆人。
“我的妈啊!”阿堵叫了一声,一把就抱住了旁边的何鹰,浑身抖若筛糠,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淌,“怎么……怎么跑到……跑到这里来了?”
何鹰瞥了他一眼,陡然一振双臂。
阿堵只觉一股大力袭来,两手一松,“登登”几步退到了一旁。
何鹰面无表情地掸了掸了劲装的下摆,面上是一丝嫌弃,却并不说话,而转向薛允衍躬了躬身:“见过中丞。”
薛允衍不语,闲闲举步,款行向前,一身灰色大袖布衫在夜风下飘飞若举,明亮的火把照着他琥珀色的眸子,眸光淡且温静,似并非走在阴森的乱坟,而是行于阔宇高梁的大殿。
薛允衡落后几步,眯眼打量着前头高挑的灰色背影,淡声问:“便在此处?”
“是。”何鹰肃声应道,面上飞快地划过一丝古怪之色,复又上前低声禀报:“中丞说,不能拉去官署,只能在这里便宜行事。”
薛允衡淡然颔首,应了一字道“好”,语罢亦跟在薛允衍的身后,往前走去。
阿堵被抛在了后头,直是怕得要死,又不敢再去抱何鹰的胳膊,只好紧走几步随在薛允衡身后,好歹两旁有火把照着,总比他一个人留在最后的好。
众人举着火把往前走了约半盏茶的时间,便停了下来。
此处正是一方不小的空地,地面平整,并无荒坟,唯萋萋春草在夜风中摇摆,那草碧油油地绿着,生得极茂,反衬着周遭的芜乱荒寂,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
此时便见前方又有数人疾行而来,这几人抬着一只长榻,榻上隆起了一个形体,上头盖着一大块白布。
阿堵远远瞧见,只吓得冷汗透了全身,哧溜一声便躲在了薛允衡身后,只敢探出半个脑袋往外看。
就算再笨他此刻也猜出来了,那白布下头盖着的,八成是死人。
果然,只见那几个侍卫将长榻抬到火把围成的空地中央,放在了地上,随后这几人便退了下去。
薛允衡神色淡然地扫了那白布一眼,看向何鹰:“都安排好了?”
“是,侍郎。”何鹰肃声说道,站得笔直:“方圆一里都是我们的人,各处要道也安排了人手,有进无出,侍郎放心。”
薛允衡微微颔首,何鹰便向着侍卫挥了一下手,便有一人走到了空地中央,将榻上的白布掀了起来。
白布之下,果然是一具尸体。
第195章 段令史
薛允衡往前走了一步,凝目细看。
那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了,脸上尤其烂得厉害,腐肉之下露出惨白的骨头,根本瞧不出五官,几只蛆虫自眼耳处的洞里爬了出来,缓慢地蠕动着。
薛允衡皱了皱眉。
脸烂得看不出来,这也就罢了,这尸身上的衣物也烂得只剩下了几根破布条儿,布条儿下的肌肤呈现出一种青黑色,有些地方鼓着红色的癜斑,蜈蚣一样盘曲在各处,尸体的两条腿更肿得青黑发亮,皮肤开裂,爆出了里头粘稠发黄的脓液。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股腐肉和尸臭混和的味道,便是在这旷野里,也是令人闻之作呕。
阿堵的脸白得像纸,整个人摇摇欲坠,一只手不自觉地紧紧拽住了薛允衡的半幅衣袖,借以支撑自己不倒下去。
他已经快要吐出来了。
不只是他,那些侍卫们也没几个脸色好看的,就连何鹰亦是死死地抿着嘴,面色微有些泛青。
“验罢。”一道温凉的声线响了起来,如秋水长天,清廓辽远,泠然划过众人的耳畔。
薛允衍立在火把与夜色交接的光影下,灰色的袍袖纹丝不动,一如他淡静清寥的眉眼,远山般苍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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