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 作者:姚霁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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廷桢自忖是没有办法越过何都尉,直接与汉安乡侯说上话的。
“郎中令所虑甚是,仆也以为此乃下下之策。”刘先生说道。
程廷桢淡然一笑,将案上木匣拾起掂了掂,唇角微勾:“还有这毒害子嗣之事,先生再多派些人手,去查一查左中尉外头有没有人,查明后先来报我,旁的则不必再管。据我猜度,秦氏知晓此事后,无论隐忍或是闹开,他夫妻二人必得离心。如此一来,秦家与何家联办族学一事,只怕还有得往下拖。”
夫妻间一旦有了隔阂,往后阻滞更多,秦世芳又哪来的精力回娘家求人帮忙?说不得还要在左家闹起来。
刘先生并无妻室,对这些内闱之事自不了解,此时闻言直如醍醐灌顶,赞叹地道:“郎中令所言极是,我倒未想到这一层,惭愧,惭愧。”
程廷桢淡笑着摆了摆手,语声平平地道:“这些终究是末计罢了,若非力微,我又如何会在这些小事上头争短长。”语至后来,已含了几许自嘲,咧开嘴笑了笑,那笑容却是苦涩不堪。
见他神情凄然,再一想程家如今的情形,刘先生便也沉默了下来。
过得一刻,程廷桢的声音方又响了起来:“罢了,此事便如此布置,有劳先生。”
刘先生忙举手加额,郑重地道:“不敢,仆必尽心。”
程廷桢“唔”了一声,沉吟片刻后,转过话题问道:“落石之事是何人向左家走漏了消息,先生可曾查明?”
闻听此言,刘先生神情微暗,躬身道:“郎中令恕罪。仆无能,至今未有消息。”
这个回答似是并未出程廷桢的意料,他摆了摆手,温和地道:“先生何罪之有?终究是我用人不精,险酿大错。还好先生见机得快,这才挽回了败局。”
彼时实是险极,幸得刘先生一眼认出了左家一个门客,方才第一时间护送程廷桢先行退走,复又迅速派人回去收拾干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程廷桢这番话说得十分宽和,却越发令刘先生心中有愧,他再度躬身,自责地道:“郎中令此话实令我汗颜。是我有眼无珠荐错了人,本以为那周伯明可堪一用,谁知却是纸上谈兵之辈,误我主大事,实是庸才!”
他越说神情便越是激动,似是又想起那周伯明如何口若悬河、自吹自擂,又是如何信誓旦旦地说算准了时辰、找准了地形,最后却是一行人乱哄哄奔来行去,不只石头没落准,还险些与左家那些人走个对脸。
刘先生平生以谋士自居,却因荐错一人而几乎断送了名声,虽程廷桢不曾责备于他,他却是悔青了肠子,卯足了力气誓要挽回颜面,这才不辞辛苦在外奔波了近二十天,挖来了不少消息。
如今他总算又在程廷桢面前拿回了第一谋士的地位,心中对周伯明实是恨得要死,只是顾及谋士风度,这才不曾口出恶言,私底下却将对方祖宗八代都骂了个遍。
“周先生只此一错,或是偶然。”程廷桢平平的语声再度响起,看向刘先生的目光平静无波:“先生以为,往后此人……还能不能派上用场?”
刘先生的眼神闪了闪,垂首恭声道:“这要看郎中令意欲何为。依仆看来,这周伯明可大用,亦可小用。”
第126章 何处来(第五更)
“哦,还有两用?”程廷桢说道,看向刘先生的眸中划过了些许兴味,撩袍坐了下来,又向旁边的座位一伸手,含笑道:“先生请坐,细细说来。”
刘先生依言坐下,捻着颌下数茎短须,不紧不慢地道:“若是大用,郎中令可先将其家人密置某处,再令其转投左氏门下,行一个反间计。此人德才平庸,若能探来消息自然是好,若是不能,便叫他再施几次落石之计,也足够让左中尉头疼的了。”
程廷桢听了这话,不由勾唇而笑,复又问:“不知小用又当如何?”
“小用更简单,杜骁骑那里总要有人去送信,只派他去便是。”刘先生答得十分轻松。
这就是要借刀杀人了。
杜骁骑秉性古怪、行事狠辣,尤厌夸夸其谈之辈,周伯明又是汉安县来的。以杜骁骑之手段,周柏明到了他的面前,也不知能不能活过一时半刻。
不得不说,这两个选择皆算是人尽其才,程家没养几个门客,刘先生提供的法子可谓能省则省了。
程廷桢凝视着一旁的烛台,蹙眉沉思良久,蓦地将衣袖一挥,慨然地道:“罢了,我们人手有限,黄柏陂与绝子药二事足够忙的了。周伯明其人,大用恐生变故,小用亦不保险,还是以最简单的法子了结为上。”顿了一顿,含笑看向了刘先生,款款语道:“还请先生亲自安排,务必天衣无缝。”
刘先生躬了躬身,十分自然地便从袖中取出了一封信,恭声道:“此乃周伯明暗通左氏之密信,被我搜出来了。”说着便将信放在了程廷桢的身旁。
程廷桢随手拿起信看了看,便将眉梢一挑:“先生想得周全。”
很显然,这封所谓“密信”是刘先生伪造的,有了此信,杀人便有了借口。
“此事错在仆,仆总要替郎中令万事想到才是。”刘先生眉眼不动,心中十分快慰。
周伯明死了比活着好一百倍,这等庸才活着也是给程家找麻烦。程廷桢杀伐果断,果然不负老郎主钦点托付。
刘先生暗自点头,心下对程廷桢更是信服。
程廷桢似也极满意,含笑点了点头便站起身来,缓步踱出了屋门,刘先生将那封所谓“密信”收好,亦随后跟了出来。
院中积雪已然扫净,唯山石子上还余着一些。暮色浓浓地泼了满地,映得那残雪如青霜,又若黎明前的月华。
程廷桢仰首望着天,天空呈现出一种透明的深蓝色,几粒星子遥遥地闪烁着,孤清得如同这座安静的府邸。
他在阶前站了一会,吐纳着这冬日清冷的气息,微冷的声线淡淡响起:“先生今晚便与我一道去书房罢,我叫人备了酒,今夜不醉不归。”
刘先生躬身道:“正有此意。”
程廷桢招手唤来了两个小厮,令他二人挑着灯笼在前引路,他便与刘先生一路轻声交谈着,径往书房而去。
一行人尚未行至影壁处,前方蓦地马蹄脆响,旋即便有一辆极精巧的青幄小车驶了出来。
程廷桢停住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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