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华山不是云 作者:临渊羡鱼

    小云受训记

    峨眉华严顶上，古木扶疏，溪涧玲叮，恍若世外桃源。

    林中有一处小坪坝，向南的空地上盖着一间小小的木屋，屋后有一块农家菜地，屋侧搭盖了一个简易的饲养棚，圈养着小**小鸭。

    任谁也想不到，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一代大侠“清风无痕”张臻，现在隐居在这么一个地方，并且看起来颇有长居的打算。

    张臻领我到门口便让我自己去整理房间，他先去给小**小鸭喂食了。看他用那惯握绝世名剑的右手搓起饲料，洒向**鸭群，我不由觉得——幻灭啊-。-

    但是看他的神态，倒是十分淡然。

    我了鼻子，自己进了屋。

    小木屋里统共只有两间房，如今我占一间，估计以后如果有客人都只能睡地下了。屋子倒是收拾得简简单单，清清爽爽。我把铺盖卷铺在空床上，一蹦蹦上床沿坐着，两条腿晃啊晃，歪着头透过窗棂看着窗外树影斑驳。峨眉的风如此怡人，我忽然想倘若在窗口挂个风铃应该不错。

    等我出来的时候，张臻以石板为桌，正在泡茶。清澈的山泉冲泡鲜嫩翠绿的茶叶，顿时茶香四溢。我自觉凑上前去，张臻抬手也为我倒了一杯。

    “这是什么茶？”我砸咂嘴，清香缠绵唇齿之间，十分好喝。

    “青城雪芽。”

    “名字真好听，茶也淡，适合女子喝。”我一口一杯，唔，正好渴了。

    他没有说话，只不断地为我添满空杯。热气袅袅腾腾散开，似雾朦胧了他的目光。

    我在峨眉的生活，伴着这一壶茶香拉开序幕，却远没有想象中惬意。

    天色微亮，张臻就把我拖了起来。

    “师叔，怎么了？”我揉着眼被他拉着奔走在山路上。

    他低头睨了我一眼，曚昽的天色中看不出喜怒，声音却是威严的：“华山派门规，每天破晓则起，打坐一个时辰，练剑一个时辰，你不知道么？”

    我噎住。打从出了华山派的大门我就自觉把自己从门规里解放了，难道说——名震江湖的张大侠还坚持着每天早起练功？我的瞌睡顿时都被唬跑了，啧啧，这才是菜鸟和大侠之间真正的距离。

    金顶之巅，云深似海，曙色隐隐。

    张臻教我面对云海吞吐气息，练习紫霞功。他则闭目盘坐在我对面，双手分放在两膝上，松松拈了个决，晨风中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我乖乖地吞啊吐啊，未几，忍不住问：“师叔，为什么要来这里打坐？”

    他眼也不睁：“道法自然，好好领悟紫霞功。”

    ……不懂。

    可我也不敢罗嗦，只好闭上眼睛，尽量去悟啊悟，悟啊悟。

    打完坐，他又带我去古德林练剑。

    古德林中有一块空地，细看都是砍断的树桩，组成一大片梅花桩。几个峨眉弟子舞着剑在梅花桩上翩然纷飞，见了我们都停了下来，恭谨地深施一礼：“张大侠。”

    张臻拱手回礼，然后把我从身后拉出来：“上去练剑。”

    我依言飞身上了桩，见那几个峨眉弟子都在好奇地打量我，于是不敢大意，抖起十二分神舞起华山剑法，生怕给师门蒙羞。

    一套完整的华山剑法耍完，我背后的衣衫都湿了。张臻双手负在身后，没有表态，只指点了我一些不足，让我再练一遍。

    一遍又一遍，一个时辰练的比以往两个时辰还耗费体力。但能有华山第一剑术高手从旁指点，我岂敢喊累，只恨不得能练得好一点、再好一点。

    不知不觉，日头渐高。从古德林回来，张臻居然亲自下厨做了两碗面，我受宠若惊——那握绝世名剑的手下的面啊！

    不过只吃了一口，我就泪流满面了。

    他却似浑然不觉，吃了半碗，才发现我的艰难下咽，不由脸微红：“很难吃吧？”

    我含泪咬住筷子：“师叔，你一直都吃自己做的饭吗？”

    “嗯……我对吃喝并不挑剔。”他眼神闪烁。

    我叹了口气。

    好好的一代大侠，抛了名声地位，弃了繁华红尘，躲到这深山老林里虐自己，真真情字何解啊。

    “师叔，以后就由云儿来做饭吧。”

    半晌，他微一颔首：“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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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捕获一个男人的心，先要捕获他的胃，这话谁说的？

    先去山洞面壁一百天！

    张师叔天天吃我做的饭，对我的要求却丝毫没有放松。每天我不是在打坐，就是在练剑，再不然就是在去打坐或者去练剑的路上。

    我很想提醒他我是来治病的，不是来接受魔鬼式训练的。

    夕阳夕照，华严顶的冷杉林被涂抹上一层胭脂般的光泽。林中，苦命的小人儿还在奋力练剑，挥汗如雨。

    “速度要快，再快一点！准头不能偏！力道跟上！”

    嗖——剑脱手飞了出去，斜入地。

    我气喘吁吁，脚一软就坐在了地上。

    张臻拔出剑，递到我面前：“继续。”

    我可怜兮兮望着他，泪珠在眼眶里转啊转。

    “师叔——，我没力气了，练不动了。”我小声哀求。

    他似乎见不得女子的眼泪，别过脸去，口中却是冷冷：“不能偷懒，接着练。”

    我低头，摊开手心，见虎口都磨得起血泡了，心里一酸，当场委屈得眼泪扑扑地往下掉：“没偷懒，真的练不动了，手都起泡了。”

    他这才低下头来，皱眉审视我的手：“真的起泡了？怎么搞的。”

    我郁结。

    怎么搞的，不都是你搞的！

    于是，借着夕阳的余晖，他替我细细抹上药。我眼眶还是红的，一边忙着用空闲的那只手抓着个桃子啃。

    突然他对我说：“你的内伤，只靠外力不能治，必须要你本身紫霞功修为提高到一定水平才能彻底化解。”

    我讶异地看着他。啊，是因为这样才逼我练功的么？

    他看我傻乎乎的样子，轻轻拍了拍我的脑袋。“可能你觉得我对你要求太严格，不过身为华山派弟子，为了追求武学的更高境界，再多苦都需吃得。”

    我惭愧地低下头，手里还剩半个桃子也不好意思啃了。

    张臻收好药箱，站了起来，双眼眺望林中渐渐四合的暮色，似乎陷入了茫茫往事。

    “当年我本已是华山派成名高手，后有幸拜得风清扬为师，为了修习当世绝学独孤九剑，我狠心自废了一身的紫霞内功，远离江湖纷争，独居华山后山，废寝忘食、日日苦练，整整花了两年才将全套独孤九剑融会贯通。又为了能将独孤剑法与紫霞神功相容相通，我又耗费两年的时间在华山落霞峰潜心领悟紫霞功，终于突破了第九重。”

    他语意寥寥，我却听得呆住了。原来突破剑宗气宗之争、身负两大绝学的华山派第一高手，是这样炼成的啊。相比之下，我这点小小辛苦，简直不值一提。

    他回头看我，神情却没有一丝得意，竟仿佛是一种淡淡的落寞。

    我心中一动，缓缓垂下头去，不由得想：这样坚毅容忍的男人，朝颜师姐，你为何抛弃他？心中这样想，口中只乖乖地说道：“师叔，云儿明白了，我一定会勤加练习，再也不叫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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