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华山不是云 作者:临渊羡鱼

    我只是一片小云

    无风自己有任务在身，只好与我道别，临走时他把我带到扬州东门树林里，说这里的可能比较大，让我先从这里找起。

    听城里药房的伙计说，那种蜜蜂很灵敏很毒，但是蛰了人就会死掉，和普通蜜蜂一样脆弱，所以我特意买了个装蝈蝈的竹篾笼子，以便活捉。

    清晨的树林很安静，林前草地上凝着一层薄薄的白霜。虽然北方的二月还和严冬没有两样，江南却已经渐渐暖和起来，桃树的枝条抽出了嫩嫩的新芽，草色遥看如烟近却无。我先在边缘细细搜寻了一遭，没有发现蜂窝，于是便朝树林深处索去。

    我不知道自己找了多久，路早已经没有了，林深草长，藤枯枝横，而我还是一无所获。我看了看高升的日头，掏出一小罐密封的糖罐，挖了一些蜂蜜出来，涂在身旁的树干上，然后躲到旁边另一棵很壮的大树上。

    过了片刻，一大团乌云般的蜂群扑了过来，密密麻麻多得惊人，“嗡嗡嗡嗡嗡嗡”听得我浑身打颤，头皮都麻炸了。我忍着不适，认真地仔细辨认。不知道那种毒蜂是不是也和寻常蜜蜂混在一起觅食，不过我想这时候它就是在里面，我也绝不敢下去抓的。

    突然一阵悉索声传来，我敏感地寻声望去，只见地面上游来了一条酒杯口般的小蛇，全身闪着银白色的光，两只眼睛血红的，一看就不是普通的蛇。我还来不及恶心一把，一个人紧追着小蛇跑了过来，却是一个穿着白色长袍、手持蛇杖的少年，长了张讨人喜欢的娃娃脸，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

    他突然见到这么多蜜蜂，吃了一惊，而那条小白蛇已经大摇大摆游到那棵抹了蜜的树底下，似乎跃跃欲试。我有点纳闷，它是对蜜有兴趣还是对蜜蜂？

    少年不敢靠近，站在外围喝道：“小白，回来！”一边挥舞蛇杖念念有词，可是小白蛇完全不理会主人的召唤，绕着树慢慢游了上去。一条丑陋的蛇对决一群黑压压的蜜蜂，我忍不住连打几个冷战，有点不敢看。

    蜂群发现居然有条蛇要侵犯它们的食物，集体调转方向向它扑过去。少年急了，脱下白袍用力抛去，白袍上灌注了真气，鼓鼓蓬蓬地将那群蜜蜂一举全部网罗住，紧接着他大喝一声双掌猛然推出，整包蜜蜂被强劲的内力震得四散飞去，噼里啪啦掉落了一地，全部毙命，没有一个再能飞得起来。

    而小白蛇早已有滋有味地舔吮着树干上的蜂蜜，红色信子一吞一吐，看得我毛骨悚然。

    我忍不住挪了挪脚步，不料碰响了身边的叶子，小白蛇猛然抬头，猩红的眼睛直瞪向我。我还来不及反应，它一缩身，接着猛力一跃，竟然凌空朝我飞来，正瞄准我的喉咙。天啊，这还是蛇吗？我连忙从树上倒飞下来，“唰”的抽出长剑。而那蛇竟身法灵活无比，滴溜溜绕树转了个圈，如附骨之蛆紧追下树来。

    我哇哇乱叫，手忙脚乱拿剑拨开那蛇的进攻，急得朝一旁的白袍少年大叫：“让你的蛇停下来啊！停下来呀！”

    他忿忿不平：“偏不停。就是你往树上抹蜜的吧？你活该！”口中这么说着，却拿蛇杖去点小白蛇，示意它停下。

    我奇怪道：“我往树上抹蜜怎么就是活该了？你讲不讲道理？”

    “我要是不讲道理，就让我的小白咬死你算了。”

    “哼，凭它一条丑八怪蛇就想咬死我？”

    “小白丑？你有没有审美观啊？哦~估计你也没有，不然你就不该出门吓人？”

    我气结。这是一什么人啊，蛮不讲理胡搅蛮缠，居然还骂我丑。我双手叉腰愤愤道：“你讲话不要太过分！”

    他学着我把腰一叉，翻了个白眼：“过分又怎样？我高兴我愿意！”

    我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偏吵不过他，又不敢打，只能气得直跺脚：“我不跟你说了！”一拧身拔腿便跑。

    跑出老远，口还郁结着一口窝囊气。什么嘛，从来都没人骂过我丑！

    我也没心思捉什么蜜蜂了，气乎乎地直奔回扬州城去。

    我一路跑到悦来客栈，因闷头生气又走得太快，一时没注意，进门的时候冷不丁迎头撞上一个人。

    “啊——你干什么！走路都不看着点！”一声娇呼惊起，我被对方一甩手用力推开，猝不及防之下我向一旁跌去，正好撞到店小二身上。

    一阵天旋地转乒乒乓乓，我只觉得身上一热，店小二手中的大茶壶整个翻倒了我身上，茶水泼得我浑身湿淋淋，狼狈透了。

    我挣扎着爬起来，一叠声的道歉，抬起头却不禁一愣。那被我撞着的竟是个粉雕玉琢的美人儿，穿着一身款式致、色泽鲜艳的衣裳，显见的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了。

    她紧紧皱着两道弯弯的细眉，嫌恶地拍打着被我撞到的胳膊，口中斥道：“脏兮兮的还乱跑什么？眼睛也不带看着的，你当别人都同你一般皮么！”

    我咬住唇不言语，低下头盯着自己满是泥泞的黑棉鞋，默默拧去布裙上的水。

    她轻蔑地扫了我一眼，吐出一句：“没教养。”高昂着头从我身边目不斜视地走过。她身后的两个家丁亦跟着走了出去，过门时并狠狠撞了我一下。

    我踉跄着扶住门框，心中又羞又愤。客栈里鸦雀无声，我不抬头也知道所有人都在看我，脸上越发如火烧一般滚烫。

    忽然一个人拍了我一掌，我吃惊回头，发现竟是树林中的那个白袍少年。

    “喂，你刚才不是凶得很吗？怎么她骂你你就和孙子似的？”

    我不说话，垂下头就要回房。他一把拉住我：“喂喂，你不要难过啊。你别听她的，你就是没打扮，打扮了保证比她……”

    我猛然推了他一把，他被我推得一个趔趄，险些撞上门。他看着我愣住了。我恶狠狠地瞪着他，泪水却不争气地模糊了视线。

    我掉头跑上客栈二楼去，甩上房门就扑到床上，抱着被子放声大哭，委屈得恨不得立刻死掉。

    我要回华山，我想我爹，我想无风师兄，我不要在这里，呜呜呜呜……

    我抽抽噎噎低泣着，哭了好久，一直到到哭不动、累乏了，才朦朦胧胧地含泪睡着。

    我独自在外的第一个夜晚，就这样枕着泪水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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