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画 作者:啊易

    有男初长成

    六岁时我换上男儿装，顿时惊为天人，全村上下就“村长家三娃是不是个带把儿的男仔”进行了激烈的讨论。最后村长为了维护秩序，避免发生踩踏等危险事件而大义灭亲的扒了我的裤子，让一干抱着怀疑态度的人民群众哑口无言，纷纷回家收衣服去了。

    不同于那些被蒙蔽的群众，我从很小就知道自己是男娃了，因为经我多方观察，虽然我穿裙子，但我与其她穿裙子的孩子构造有些不同，不便细说；反而与不穿裙子的大哥二哥三叔的构造有着难以言明的相似之处......

    命运跟我开了个玩笑，因此被那三只嘲笑至今。不过月有晴圆缺，在我公开别后，和母亲抱女无望，把我打进冷，于是我开始了自由自在挥霍的童年......而此时的三叔已经开始为她们的“童养媳”思想大费脑筋，整日处于压迫与反抗的水火边缘......终于这种忍耐在一个漆黑的夜晚达到极限，三叔决定到市里读高中，远离是非......而那个是非的源就是隔壁挂着两条黄河的二毛姐......

    其实我倒觉得二毛姐挺好的，而且我和三毛都希望通过联亲这种古老的方式来进一步坚固我们的友谊。而且就我看来，这么多人里，二毛姐最中意就是我三叔了，女为悦己者容，她总会把自己最完美的一面展现给三叔。因为她每次见着三叔，都会左右开弓擦鼻涕，然后脸蛋上就留下那个特别有艺术气息的大蝴蝶。对于这个简单又飘逸的动作，我和三毛一直在模仿而且勤加练习，可无论是从形状还是从均匀度上我们都会略逊一筹。后来我想通了，这可能是天分的原因。

    三叔到市里去年高中，只有星期六在家里呆上一整天。所以这天被我定为“伙食改善日”。每个周五的晚上，我都会到车站去接他，风雨无阻。

    十二月三十一号，我对三叔的元旦长假显得格外珍惜，早早的便来到车站。冬天的风里夹着雪花，天渐黑，我独自站在站牌旁与寒冷拼杀，怎奈寡不敌众，我军丢盔弃甲，挂旗投降，我作为一个俘虏蜷缩在雪地里。正当我琢磨着课文里《卖火柴的小女孩》里那个小女孩是怎么死的时候，肩膀突然被重物压了一下，随后的眩晕感让我心里一惊，这，这就是传说中的......拍花子？【拍花子：传说人贩子用一种药使人眩晕，然后带走拐卖】

    来不及告诉他其实我身患重病，卖不了好价钱，如果你急用钱，可以等三叔下车把他带走，他模样好，脑子好，身体也好，肯定值钱的......不等我交代遗言，就被人连抱带拖的扛走了......别了，亲人们，不要为我着急，赶快去报警，让村长把人都召集起来，我能感觉到这厮身材不是很高大，恐怕跑不了太远......别了，三毛，你一定要告诉南街李寡妇她那金盏菊是我折的，别让她再满街追你了......别了，老师们，这周的作业我是交不了了，那朵小红花我也戴不上了，但你们要相信我，我的心是忠于党忠于革命的......

    在漫长的黑暗中，我不得不赞叹，这厮的药劲儿真大，如果将来命运把我赶到这一行，一定向他好好讨教一下......我想着要不要睁开眼，如果不睁开装死，也许会逃过一劫，但万一那厮负责任的把我埋了怎么办？别说古时六十活埋，如今我十六都不到啊......还是睁开吧，能看看那厮的样子没准儿将来还能报仇或是做技术交流呢......

    我毅然决然的睁开眼睛，入目的果然是一张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的脸......不过这脸似乎有些眼熟......噢，想起来了，他是住在李寡妇隔壁的那个，三叔曾经这样形容他：顶着一张阎王爷的脸去行医治病的王无畏王大夫，他是个没有翅膀的天使，面对人间的苦难，他丑化了自己，治愈了大众......

    不过，他犯案也太近了，连村都没出，这样岂不是很容易被发现，要我肯定不这样......啊！我明白了，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他们一定想不到，我会被一个天使卖掉......算了，得失我命，还是再睡会吧，没准儿被卖给个有虐童癖的人，一辈子也别想睡个安稳觉了......

    所以我睡过去了，直到被饿醒。再次睁开眼后看到一张张亲人的脸庞，我不知道他们经历了怎样的斗智斗勇才让我虎口脱险，我感激他们，而这种感激之情毫不犹豫的化为两行清泪。

    虽说大家都没打算把那段危险而又刺激的拯救过程告诉我，他们一定是怕我太容易感动的心脏承受不了太多的恩惠。不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决定还是问清楚。于是在憋了三天后，我很认真的拿着记事本去询问了我的大哥。

    于是我用稚嫩的字体记下了这样一段毕生难忘的话：

    说什么呀，有什么好说的呀......就这点儿破烂事忙了两天，我作业到现在都没写完呢，走走，别烦我......得得，您别说了，您可不用谢我们，不就是请了五个大夫吗......为什么？他们都不知道你是啥病，最后一致认为你就是睡着了......啊？王无畏，有他呀，你晕过去第一个找的就是他，那不，那药还他开的呢......回来？三叔把你鼓捣回来的呗，谁知道你傻等呀，公交雪天本不发车，人家打车回来的......

    经过这次乌龙事件后，我真切的知道了自己在他们心中的地位，那就是——没地位。

    经过对生活的一番观察，我终于得出这样的结论：最喜欢三叔和大哥，三叔是她的儿子而大哥是她的长孙，电视上说大多数人对长孙都是相当重视的，什么财产继承之类的好事都是长孙；村长和母亲比较喜欢二哥，因为二哥学习好，奖状多得可以用来糊墙；而我，没有人喜欢我，因为和母亲下了血本希望我是女孩，但是......还有村长，他肯定因为那十个月所承受的一切对我怀恨在心。

    为了推翻那个结论我又开始收集历史资料，从我那个时代开始......

    有三个儿子，村长是老大，二叔至今奋斗在国家研究所前线，显然成家要子并不在这几年的计划中，三叔还在上学，他比村长整整小了二十岁......那时候冒着高龄产妇所要面对的巨大危险和没准要和儿媳妇一同坐月子的巨大压力，坚决生下三叔，她不畏艰辛，不惧危险，带着老革命的神，突破世俗的眼光......只希望可以在能生之年生一个“贴心的小棉袄”......【贴心小棉袄：老一代用此比喻女儿】

    ***梦想随着三叔哇哇落地而彻底破灭，但***目光是远大的，态度是乐观的，经过细心的思考，她把希望押到儿媳妇的身上......

    然而，命运并没有同情这个百折不挠的老人，在经历儿媳妇连续生了两个男娃和老伴儿去世的打击后，她依旧——咬紧新镶好的钢牙，不顾自己已然千疮百孔的心，含着泪鼓励地劝说儿媳：“再生一个，肯定是女娃”

    她的大儿媳，我的母亲，在***熏陶以及前两个清一色儿子得刺激下，也在迫切的期待着一个女娃的到来......那时候母亲为了心想事成，每周要抽出三天时间吃斋念佛，进贡烧香，而她的婆婆更是把这种对神灵的迷信思想发挥到极致。所以那时候作为一村之长的父亲日子过得是相当艰难的，每当两位主事虔诚地去礼佛后，五岁的三叔，四岁的大哥还有两岁的二哥都会以“佛前禁止杂吵”的理由被留在家里......

    后来计划生育政策终于实施到我们村子的时候，村长为村妇联定下的指针是“严厉贯彻，坚决实施，绝对不拖党的后腿”。

    所以说我的到来是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他们所有的牺牲换来一个与希望完全相反的结果......我是男娃。

    从此，母亲自欺欺人的把我当女孩子养了六年，但事实容不得半点人情，我被当众揭发......母亲小心翼翼维护多年的幻境变成了泡泡，而且看我离女孩子渐行渐远，整日和三毛泡在男生堆里，那种苦心画好的完美之画就这样被人撕成碎片的感觉日渐强烈，以致于我周围的温度越来越低，最后直逼冷。

    我逃离冷的方法和三叔逃脱魔爪的方法差不多，初中时我选择去县里上学。我苦口婆心的对三毛讲了去县里上学的种种好处，可谓是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他也被我说的心神荡漾，不能自已，最终他决定——不去，他妈不放心......

    我背上行李，开始了离家求学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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