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末日进行时 作者:茂式豚肉酱烧饼

    六十.没有终点的旅程

    那个瞬间空气里发出的刺鼻的血腥味，轩辕煌一生都无法忘记，眼睁睁地看着陈嘉音与向羽倒下，他竟然就连赶到他们身边都无法做到，侍卫们的长矛举起又落下，不断刺透他们的身体，鲜血四溅，所有人都惊得只能无声落泪。

    突然，蛋蛋的身体不断震动，只听“嗞——”的一声轻响，它的头顶冒出阵阵黑烟，一直跟在向羽身边的小机器人，也无声倒地，直到这时，轩辕煌的悲伤与无助才终于找到了发泄点，举起长矛朝天大吼，他不要命地往那些正在虐待向羽与陈嘉音尸体的侍卫冲过去……

    “啊——”喊杀震天，鲜血顺着阶梯一级级往下流，其量之大，竟聚成小瀑布，不断奔流而下，伊第克的活人祭达到了□，于离神明最接近的时刻，他们以自己的所有奉献给他们所信仰的神明，滋润他们所生所长的土地。

    长矛交错穿过厮杀者的身体，轩辕煌手执两长矛，杀得两眼通红，应琳试图冲开层层包围把轩辕煌跟安薇带走，可伊第克的侍卫与百姓成千上万，他们团团围堵过来，应琳本无法抽身，自顾不暇，他只能在勉强应付敌人的同时，尽量往轩辕煌处挪移。

    金属的交鸣不断回响在闷热的雨林里，每抵住一下攻击，轩辕煌的身体便一震，双手已经发麻，浑身无力，当鲜血混合着汗水模糊了他所有的视线时，他的世界里，就只余一片黑暗……

    正午时分高挂在天空正中的太阳逐渐西沉，伊第克人所信奉的神明们逐渐远离他们的祭坛，可祭坛上的仪式却还没有完成，人们还在互相厮杀，鲜血顺着台阶奔流不断，尸体堆积如山……

    伊第克人的王城里，整个空气都弥漫着一股刺鼻难闻的血腥味，行尸走般的人们终于得到了解放，他们于生命的最后一刻倾尽了自己所有的力量，以解脱身上痛苦的束缚，当活着的人们纷纷倒下时，城外居住在部落里的人们，也终于寻找到了反抗巫师统治的力量。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巫师们一夜之间会丧失他们的力量，也没有人知道守卫村庄的侍卫为何会突然发狂，但他们却都清楚一件事，那就是他们要举起锄头，趁这个机会，报复欺压他们已久的独裁者。

    血泊里，五人无声无息地躺着，他们的旅程也终结在了伊第克人的祭坛之上，安薇的眼睛疼得几乎睁不开，她慢慢地、慢慢地，往轩辕煌那里爬去，整个身体都沾满了鲜血，力量使用过度使得她整个人泛出一股惨白的殷红，晶莹通透的血红玛瑙，吸收了祭坛上所有人的灵魂与疯狂，再也没有比这更美丽的珍宝了。

    曾经的希望与承诺都无声在此地湮灭，从相遇、相识到相伴而行，自地球的东方走来，直到大洋的彼岸，众人一直以寻找回到过去为名，进行的漫长旅行，也终要结束，或许，从离开广州新城那一刻起，所有人都已料到会是这个结局。

    虽然恐怕早已料到，但当预想中的结局真的发生时，当所有人一个接一个无声倒下时，却还是会感到痛苦和不甘，不想死，她还没有为要回去还是跟向羽一起而烦恼完毕，不想死，他还要在陈嘉音回去前尽力挽留她，不想死，他还要和琳回到自己的世界继续自己没有完成的事业，他还要留在这里多看向羽他们几眼，不想死，他答应了要保护少爷直到他死的那一刻为止，他不能让自己眼睁睁地看着少爷被杀死而自己却无能为力，不想死，她才刚刚跟着煌哥哥他们到处游历，向羽哥哥曾经答应过她，要带她看遍整个世界……

    当所有的希望都化为不甘，当所有人都倒在了血泊，混在了伊第克人的尸体里头时，他们的夙愿，注定无法实现，渡渡鸟们还尽忠职守地留在预定的密林里等待它们的主人，可它们却不知道，它们的主人，永远都不会过来了。

    夜悄悄降临，伊第克人的祭坛再也无法通往神明居住之处，在最靠近神明的祭坛顶端，留下的就只有一地的尸体与鲜血，他们所祈求的愿望，最终还是没有实现，流尽了鲜血，最终还是没有唤来他们所崇拜的神明。

    寂静的夜空漆黑一片，突然，祭坛的天空上，出现一个与太阳般硕大的光球，它熠熠生辉，照亮了整个夜空，随着太阳沉没而远走的神明再临，带给活着的、死去的的人们一片光明……

    “哎呀，这下可出人命了，真糟糕，该怎么办？”一个年轻的声音自巨大的光芒处响起，乍听上去，有点慌张，他似乎未曾预料到会出现这样的结局。

    “还能怎么办？我早就告诉过你，与地球的人接触前要先确认好他们的身份，但你做事轻浮冒进，没有经过详细的规划和考察就擅自作出与地球人类接触的决定，还把母星的先进科技带给地球的人类，这个错误我会写成报告反馈给母星，而责任将视乎你的善后处理情况而决定。”沉静的男声在那轻浮的声音落下后随即响起，颇有点幸灾乐祸，“还有，记得收集好样本。”

    “喂！你怎么能这样，身为我的副官，你没有及时阻止我你也有责任在！喂！喂喂喂！”当残存的伊第克人纷纷下跪朝那光球膜拜时，两个小光点突然就从光球里冒了出来，而后迅速降落到地面，这时若仔细地看，便能勉强瞧见两个人的轮廓。

    “喂！你看，这里还有人没死，而且还是神进化的人类！”一个光点落到了安薇身边，那轻浮的男声兴奋怪叫，“哇！哇哇哇！还有过去的人类样本！这回肯定能完成任务了！哼哼，看吧，我的决定没有错吧，接下来只要把他们全都救起来，堵住他们的嘴巴，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你少给我打小报告！”

    “这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另外一个光点站在轩辕煌旁边，听他说话，心情似乎并不大好，“滥用预算也是可以将你告倒的。”

    “切，小气鬼，明明我们每年的预算多得花不掉！”当声音自光点处消失时，原本叠在地上的尸体突然一具一具地随之而往天空升起，有序地不断往光球飞去，跪在地上的人们见状，惊恐地拼命磕头，直到目送所有的尸体被运送到光球，那光球逐渐消失，人们回想起刚刚的一切，还愣了好久，才渐渐缓了过来，当终于有人清醒过来开始说话时，清晨已至，伊第克人的神明乘着太阳再临大地，人们看见太阳，便又伏在地上继续惊恐地跪拜……

    消毒水的气味刺鼻难闻，整个身体就像散架似的，浑身疼痛难耐，有时候隐约听到有人的声音，想要睁开眼看看，却又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感觉到身体被人搬弄，可又无力反抗，朦胧之间，模模糊糊地觉得自己好像经历了什么惊心动魄的事情，想自己应该还有必须要干的事情，可头却要比身体还疼，完全不能想任何事情。

    清醒的时间总比昏迷短，但每次有意识的时候，都总能感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自己身边打转，那熟悉的可靠的气息，温柔的动作，让陈嘉音可以安心睡去，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可以睡，每当要睡时，她都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很不对劲……

    “她还要多久才能醒过来？”闭目平躺如死尸的陈嘉音旁，一个担忧的声音略带沙哑地问到，而后一个轻浮的男声便回答：“她体质差，身子弱，即便是救活了，也要花比常人多的时间才能完全恢复，哼哼，就正是因为从前的人类身体素质都那么差，所以才会在生存环境恶化时大量死亡，这早该被淘汰的身体，还花我的力气去救，切！”

    “请你不要介意，他就是这德行，以后有什么事情，不必问他，只要随便在船上找到人，大家都会很乐意帮助你们的。”

    “谢谢。”

    “不必客气，而且说来，是我们对不起你们在先，我们有责任担负起你们的医疗与善后工作。”

    洁白光亮的房间里，陈嘉音静静地躺着，身旁，坐着的是全身裹满绷带的向羽，缠得紧紧的身体只露出了两双眼睛，看上去就和木乃伊无异，向羽身边，是两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他们皆年轻俊朗，身穿军服，一人相貌轻佻，一人戴着眼镜稳重自持。

    “要是没事的话，我们便先到其他病房巡视了。”  戴眼镜的男子如此说道，等向羽再谢过他们，便拖曳着身边那名轻浮的男子往房外走去，向羽笑着目送他们，等他们把房门关上，才终于敢松口气。

    难以置信，这几天的经历让向羽顿觉身心俱疲，从来没有过疲劳感不断袭来，让他每天都不知不觉地便会在陈嘉音身旁睡下，长矛刺穿身体的感觉还是如此鲜明，血分离的痛感，侍卫们疯狂的表情，嘉音悲伤的哭泣，所有的所有……

    抚额长叹，如今捡回一条命，只觉一切都如演戏般，虚幻得让人难以捉和承认，但安薇的话却让向羽稍微从这虚幻的一切中找回多少真实感，因为她见证着他们倒下后发生的一切。

    那些自称是曾经被派往到宇宙寻找新的适合人类居住的人们回到地球，曾经，他们被所有人都遗忘，若非向羽曾经阅读过相关的记载文献，也不会知道有那么一段过往，那些被派去寻找新行星的人其实就是被抛弃的人类，那个时候，他们适应不了环境，无法改变自身的条件，而为数不多的几个人造城市又面临人口膨胀的问题，于是，统治者便以到新世界探索的名义，号召了大批有理想有热情的人，结果，可想而知。

    没多久，乘坐飞船到宇宙探索的人们便与地球的人们失去联系，从此再也没有半点音信，而人造城市里的人口危机却得以顺利解决，没有人再会去记起有这么一帮人，但事实却是，他们成功了，并且带着成功的果实回来了。

    几百年过去，他们成功找到了适合人类居住的行星，并且在优越的环境中发展出高度的文明，他们尝试回到地球，但找到他们居住的行星，其实也纯属运气，在探索开拓的时代里，他们也付出了无数的生命代价，因此一开始要寻找回到地球的路，并不容易。

    但作为先遣部队的人们最终还是与地球取得了联系，只是，他们并不知道，与他们取得联系的，会是落后的伊第克人，当伊第克人的大巫师与他们接触并借助他们的科技力量控制了伊第克帝国后，先遣部队提出了要寻找人类进化样本的要求。

    先遣部队并没有料到只是过去了几百年，地球里的人类发展会出现如此大的分歧，他们一直以为与他们沟通接触的是与他们具有相当发展水平的人类，于是当他们提出这个要求时，也没想到大巫师会利用新技术让这么多人穿越。

    至今也无法考究大巫师为何要让如此多的人穿越，因为先遣部队只能尽力去抢救还有希望的人们的生命，无论科技如何进步，也不可能起死回生，他们最多也就能做到最大限度地救活徘徊在死亡边缘的人们罢了，若不是向羽等人生存意志顽强，他们也是无能为力的。

    如今众人正在先遣部队的飞船里，接受最好的治疗，向羽除了浑身都包裹着绷带外，关节处都是自由活动的，绷带里敷着特制的药物，可以修复伤口杀灭细菌，陈嘉音也同样包着一身的绷带，所以向羽也只能透过自己的眼缝看陈嘉音的眼缝，但只要知道她已无大碍，心情就放轻松了许多。

    应琳和安薇恢复得很快，他们现在都可以在飞船里自由走动了，轩辕煌的伤势有点重，不过恢复也只是时间的问题。至于蛋蛋……那天大家得救，其实是因为它及时通过大巫师的法杖与先遣部队取得了联系，发出了求救信号，可它的智能回路也因此被烧坏，据那些人说，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来修复，但应该能勉强修好，因为蛋蛋已经是几百年前的古物，要原封不动的修好它，难度非常之大。

    一切应该都算是顺利，向羽撑着脑袋看同样被裹成了木乃伊的陈嘉音，伸手抚她闭合的眼帘，不禁笑了起来，也不晓得是笑声惊动了陈嘉音，还是她终于睡够了，向羽的手刚挪开，便见她挣扎着缓缓睁开眼睛，而后……

    “啊——啊啊啊啊——”

    呼叫声惊天动地，几乎聋了向羽的耳朵，连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向羽连忙喊道：“嘉音！是我！是我！向羽！”

    “唔……唔唔唔唔唔！”陈嘉音瞪圆了惊恐的大眼，看眼前那人浑身包裹着绷带，刚刚眼睛还没完全睁开时，还以为是见鬼了，但听到向羽的声音以后，还有那陌生却又熟悉的触感，陈嘉音几乎在下一个瞬间就可以确定眼前那具木乃伊就是向羽，低头看看自己，发现自己也同样裹着绷带，她这才想起来，那天……

    “啊——向羽！我们——”惊慌地不停拍打向羽的膛，陈嘉音突然瞄到他痛苦的表情和眼角的眼泪，又吓得连忙缩了手，小心抚他的膛，轻轻拍拍，她尴尬微笑：“对、对不起……”

    “没关系……”是假的，但不能说出口，向羽紧接下来给陈嘉音大概说了说情况，随后，深呼吸了一口气，便望进她的眼睛里，与她说道：“嘉音，有一件事，不知道由我来说适不适合……”

    “呃？什么事？”陈嘉音还在消化向羽刚刚所说的事情，这一切都过于荒诞，以至于她必须要花很长的时间去消化和接受这个故事，她刚问完，向羽还没给出答案，突然房门不知道被谁推了一下，两个人的注意力就都被吸引过去了。

    “咳咳，打扰你们真不好意思，但我是来确认你们最后的意向的。”进门的是位戴着眼睛的黑发帅哥，看他沉稳斯文的样子，陈嘉音对这类型的男人最没有抵抗力，于是虽然她现在只剩下条缝，可向羽还是能感受到她的心已经飞到门口那里去。

    十分不爽，要是现在缠在向羽身上的绷带全部脱下，陈嘉音跟那位帅哥就能看到他额上暴起的青筋，咬牙狠瞪进来的人，向羽沉声问道：“这么快就要做最后决定了？”

    “是的，对不起，这又是舰长任的命令。”戴眼镜的帅哥斯文有礼，陈嘉音坐在向羽背后□地盯着，脑袋早就发了昏，啊……听向羽说安薇曾经说过，是两个哥哥救了她们，那不晓得自己身上的绷带……啊啊啊啊——

    “啊——疼——”她还沉溺在幻想之中，向羽的一记狠拳便砸到陈嘉音的头上，丝毫不留一分力气，“嘉音，听好了。”

    “唔……呜——”无视陈嘉音装死的表情，向羽径自向她说道：“恩人们帮助你回到你原来的世界，你可以选择在治疗结束后回去，又或者是……”

    “以地球人类的身份协助我们开展一系列调查研究活动，当然，这可能会要求你与你的同伴穿越各个时空，收集我们研究所需要的资料，接下来的准备工作可能会非常忙碌，我们想在与地球人类接触前，尽量多的去了解地球的情况，请问小姐有接受这份工作的意向吗？”戴眼镜的帅哥替向羽把话说完，但那一溜话说出来，陈嘉音就几乎懵了，她想了好久，直到脑子里把帅哥的话逐句消化，她才终于明白，人家这是等同于给了她随时回家的权利，而且，只要接受这份工作，她就可以继续跟向羽他们在一起！

    “我接受！我会努力干好这份工作的！”不用经过任何挣扎，陈嘉音在理顺了帅哥说的话以后，便马上答应，因为她知道向羽一定会干这份工作，安薇也会，还有轩辕煌跟应琳！

    “呵，谢谢小姐对我们工作的支持，我们将会有专门人员跟进你资料的录入和培训，现在就请你好好休息，养足神。”戴眼镜的帅哥朝陈嘉音微微一笑，微一躬身，便道：“要是没有事，我先到其他病房去了。”

    “呵呵，慢走！”陈嘉音感激目送戴眼镜的帅哥，一直盯住他离去的背影，心里泛起阵阵涟漪，一旁向羽见了，便扯起嘴角难看地笑着沉声道：“哦……如此看来，你还蛮喜欢那个帅哥的嘛，对不？”

    “向羽？呃……”看着身前的木乃伊越逼越近，陈嘉音很快就只能退缩到墙角跟向羽之间的狭小空间内。

    “以后能跟他在一起工作，你是不是很高兴啊，嗯？”温柔的低问却让陈嘉音顿感毛骨悚然，无意识地吞了吞口水，她苦笑着推了推向羽的膛：“我、我们去看看轩辕煌他们怎么样吧？”

    “嘉音，你确定你能离开这个病房？”向羽温柔的微笑真的很可怕，陈嘉音这么想着，猛地发现自己已避无可避，只得乖乖认命，改用怀柔政策：“我……那时候一听到那份工作……马上想到的，就是能和你在一起……嗯……”

    “……”看到向羽的眼神突然一怔，陈嘉音就知道自己的策略成功，于是决定乘胜追击，继续故作忸怩道：“我以后……也可以继续跟你在一起……到各个地方吗？”

    “嘉音……”没想到，自己会被陈嘉音横摆一道，但当看到她眼中的真澈时，向羽还是不觉心动，本能地就往她身上靠近，想要抱住她，可两个人身上缠紧的绷带却让他们无法接触彼此，苦笑着尴尬坐直，向羽想了想，最终还是说：“嘉音，我们去看看轩辕煌他们吧。”

    “嗯，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工作呢？”任由向羽把自己搬到轮椅上，陈嘉音刚刚醒来，双脚乏力，暂时还不可以自由行动。

    “比起这个，你还是想想自己什么时候可以拆掉身上的绷带吧。”向羽的怨念几乎在瞬间就全都转到他们身上的绷带上，这些碍事的破东西，哼！心里那么诅咒着，可脸上还是难以抑制地泛起微笑，推着陈嘉音渐行渐远，或许，这就是上天赐给他最惊喜最珍贵的礼物，不晓得，接下来的旅程里，他们还会遇到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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