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末日进行时 作者:茂式豚肉酱烧饼

    五十.一人得道（中）

    人造地下城市的郊区与陈嘉音所处时代的城郊相较，几无任何差别，清新的空气，放眼望去一片绿油油的草地，景致更为贴近欧式的风光，天然而质朴，简洁而宁静，生活在其中，忘却城市的烦嚣，倒也不失为一种别致的风情。

    众人所居的小别墅前有棵大树，立在花园的一隅，无论何时都遮蔽了一个独立的空间，人站在下头，惬意自得，于是向羽便差人置了张躺椅，搁在树下，闲暇时一人捧书靠坐在椅上，聆听郊外虫鸣鸟叫，是他工作之余的最佳享受。

    清新的花茶香气自屋内飘出，向羽闭目深吸一口气，是菊花茶，小小的胎菊浸泡在水里，随着水波的翻涌于水中上下跳跃，袅袅茶香便自壶中飘出，陈嘉音托腮靠站在台边，视线随着小菊花的翻腾而不断移动，残缺的音调自唇边轻轻逸出，哼着向羽所不认识的古代流行曲。

    安薇今天硬拉着轩辕煌去看小白，由于探望对象跟重点的转变，在众人坚持不懈地长期劝说下，轩辕煌终于放下架子愿意陪着安薇到应琳家里去。没办法，安薇不懂外界的险恶，放她一个人在外面走实在太危险了，在轩辕煌临行前，他不断反复重申自己到应琳家的理由，在闹了几天的别扭后，最先让步的，还是身为主人的他。

    今天的天气很好，其实在这个人造城市里，也没有多少不好的天气，只是人们有时候为了模拟现实的天气，也为了抚慰自己的心，才人为地制造出一些不甚让人愉悦的天气来，而在这个城市里，让天气变好变坏，也就顺理成章地又成了某部分人的特权。

    好比今天，本来天气预报是要下雨的，但因为安薇提前跟应琳说了轩辕煌要陪她一起到他家里探望小白，于是当向羽睁开眼睛时，他莫名其妙地看到了蓝天白云，还让他诧异了很长一段时间，须知道，一般情况下，人造城市的天气预报是绝对不会出错的。

    可这样也好，最近几天都没睡好，难得好天气，他便随便挑了本书拿到屋外的树下，翻了几页，便觉困意袭人，闭目稍事休息，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空还是一如既往的蓝，只是身上却多了一张薄薄的毯子。

    “这座城市在地底深处，抽过来的风都有点凉，即便是大白天的，也不要随便躺着睡，来，盖好被子。”捧着衣篮的陈嘉音如是说道，向羽的身上便多了一样东西，然后她干完家务收拾好，问他要不要喝茶，已经又是下午的事情了。

    时间过得好快，就这么躺躺睡睡，看着陈嘉音忙里忙外的，一天就又差不多过去了，向羽苦笑摇头，不知何时，他已逐渐适应了这种安逸的生活，甚至没有了多少工作的斗志，现在如果要他马上走进工作室里去整理资料，恐怕无论如何也拖不动他，让他挪动半分。

    “茶泡好了，点心还要等会。”神游之际，陈嘉音已端着菊花茶走了出来，轻轻把茶具放下，收走向羽身上的薄毯，她忍不住就碎碎念起来：“醒了就不要再盖着被子，天气热，闷久了不好。”

    向羽听了，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他终于发现，其实自己无论干什么，都总会被陈嘉音念，盖被子的时候是她说这里的风凉，要收被子的时候也还是她说这里天气热闷着不好，反正什么都是她说了算，可这种感觉，却并不那么讨厌。

    “有什么要帮忙的？”向羽装模作样地合上书，他从拿起它到现在睡醒，压就没看几页，这时就连书也是拿反了的，只是他没发现，陈嘉音也不好道破，心想他肯定很累了，便笑着摇摇头拒绝：“行，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你继续休息吧。”

    “那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在屋里喊我吧。”侧身伸手端过茶杯，浅啜一口菊花茶，清新的香气便使向羽顿觉通体舒畅，这种悠闲的日子着实消磨人的意志，被陈嘉音这么照顾着，就更是没有了要奋斗的欲望。

    望着陈嘉音走远的背影，涣散的思绪无端就集中起来，放下茶杯，向羽便随口问道：“嘉音……要是我们一直都回不去……你会想家吗？”

    “唔……”陈嘉音走远的背影明显顿了顿，但并没有立即转过身来，低头揉了揉手上的毯子，吐口气，她的声音竟就略带了点沙哑：“我们……应该可以回去的吧？”

    没有任何回应，陈嘉音就这么站着，手里抱住的薄毯越捏越皱，几番犹豫，她才又再鼓起了勇气，继续把话给接下去：“说不想是骗你的，但我晓得要找到回去的方法，对谁来说都不容易……”

    “嗯……”向羽终于轻轻应了一声，伸手反复揉搓杯耳，他的声音似乎也变得有点不同平常，“可万一……我们依着羊皮纸的指示好不容易找到那里，却发现并没有回去的方法……当然，我只是说万一，但万一真的找不到回去的方法了，你……”

    “我……”突然而至的哽咽让两人都慌了神，向羽连忙站起身来走到陈嘉音背后，正要伸出手搭住她的肩，她却突然就转过身，张嘴就哭了起来：“我也不晓得该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你告诉我啊……”

    “喂——嘉音——”毫无征兆的嚎啕大哭让向羽一下手忙脚乱，伸手顺势抱住陈嘉音，让她伏在自己口哭个够，除此以外，他再也不懂得怎么去安慰她了，真该死，早知道就不随便聊起这个话题，但那一刻，他真的很想知道陈嘉音心里的想法，或许是环境真的太安逸，让他整个人的戒备都随之而松懈，无端就问出这种问题。

    明知道不会有好的收场，还问来干嘛呢？向羽在心里不断责备自己，可当追溯源，寻找到他为何要提出这样的问题时，所有的指向又都是很一致的，那便是他想知道，他想知道陈嘉音心里的想法，他想要去确认一点他一直都不敢确认的东西，虽然结果一如他所料，但要是憋着不问，他怕他往后的日子也要继续受到煎熬。

    “要是回不去了……虽然我也不晓得要是这样的话接下来该怎么办，但要是你没有地方去，可以继续跟着我……”这个时候，该说些激励她的话，该跟她说无论如何都能回去的，让她不用担心云云，可话到嘴边，向羽却怎么也无法说出这些安慰，他只能顺从自己的本能和欲望，说出自己心里最想说的话，虽然刚刚还有点婉转，但她，应该会明白自己究竟是想要表达些什么吧？

    “可我很担心爸妈，他们发现我不见了，肯定会到处找我，他们上哪都找不着，他们会很担心的，他们会很担心的——”陈嘉音无助地拍打着向羽的膛，不顾仪态地大声哭喊：“要是我一直回不去，他们会担心得生病，他们生病了没人管，他们老了没有人照顾，他们该怎么办，他们该怎么办啊——”

    “这……”向羽只能任由陈嘉音发泄她的不安，的确，她在她的世界里，有着她的生活，有着爱她和她所爱的人们，生她养她的父母会在她突然消失了以后焦急如焚，万一她真的回不去了，他们会伤心，会绝望，生病了，无人照看，老了，无人尽孝，死了，可能日后连祭拜他们的人都没有。而嘉音也肯定会记挂他们，会时时刻刻惦念着他们，虽然她嘴上从来不说，像这样大哭也只是头一回，但向羽从来都是很清楚的，其实她的内心一直都很不安，就像现在这样，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喊一直说，才是真正的她。

    没错，她想要回去，回到她所生活的时代，那里有陪伴了她二十多年的一切，足以使她魂牵梦绕，惦念一生，这个未来的世界之于她，充其量也只是一个过客，她终究还是要回去，无论寻找什么样的办法，无论耗费多少力，她都要回去，其实嘉音要回去的意志比谁都坚定，要回去的欲望也比谁都强烈，向羽他，一直都是晓得的，只是，陈嘉音不表现出来的时候，他故意装作不知道而已。

    可事实终归还是要承认，因为一切的假象终有破灭的一天，无论心里再怎么进行自我欺瞒，也终有要面对事实的一天，既然如此，那么一切都被扼杀在摇篮里，岂不更好？向羽搂住陈嘉音，轻轻拍打她的背，脸上突然泛起一阵苦笑：“没事的，一定能回去，一定能回去的，我保证，一定会把你带回去……”

    没错，一定能回去，就像当初承诺的那般，一定会把嘉音带回到她原来的世界，不是吗？向羽苦笑自问，此刻，就连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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