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师 作者:小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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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道:“我有一言赠予主簿,不知主簿肯听么?”
杜娇道:“在下求之不得。”说着举杯敬我。
自闲居山野,茶也泡得淡了,到了第三杯,便嫌寡淡。这样轻薄的滋味,与山水闲情相合。我一饮而尽,微笑道:“庄子见鲁哀公,哀公夸耀国中儒士众多。庄子却说鲁国少儒士。哀公道,举国着儒服,怎说少?庄子道:‘君子有其道者,未必为其服也;为其服者,未必知其道也。公固以为不然,何不号于国中曰,无此道而为此服者,其罪死。’于是哀公下令,五日后,国中只有一人敢着儒服。”[153]
山野空旷,水光潋滟。高天白云落入杯盏之中,醉里乾坤,不可限量。杜娇叹道:“君子有其道者,未必为其服也……”
我笑道:“主簿当日上书求为蓟县县令与王府从官,何等爽快,怎地今日却踧踖不前了呢?”
杜娇双颊一红,垂头道:“在下惭愧……”
我笑道:“还有一句,‘居不隐者思不远,身不佚者志不广’[154]。主簿这个官位,本就是特设,并非常制,得失反复,不过常事。只要杜主簿不改初心,就永远还是王府主簿。”
杜娇感激道:“荀子还说,君子赠人以言[155]。在下受教。”
我欣慰道:“不敢当。玉机此番回青州,恐再不能见王爷,请杜主簿回府后代玉机问安。”
杜娇举杯道:“请大人放心,在下定当转达。只是‘再不能见’这四字,恐不确切。岂不闻‘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我亦举杯,微微一笑道:“好。我敬主簿。”
杜娇稍稍用了些菜,便起身告辞。绿萼一面收拾桌子,一面道:“今日也巧,姑娘才出去一回,就惹出两个人来。可见姑娘若要隐居,便一步也不能迈出门。有一句诗叫什么来着?‘皎皎白驹,在彼空谷。生刍一束,其人如玉’[156]。真真说的就是姑娘。”
银杏从未读过书,听绿萼念诗,不觉欣羡道:“绿萼姐姐念的是什么?是什么意思?”
绿萼笑道:“我只会背,不会解。你问姑娘去。”
银杏上来拉住我的袖子道:“姑娘也教奴婢读书好不好?刚才姑娘和杜主簿之乎者也的说了那么多,奴婢都听不明白。”
我拿起青瓷执壶,慢慢斟了一杯葡萄酒,淡淡道:“我只是告诉他,‘义士之立志也,不以存亡易心’[157]。如此而已。”
临行前,我特地去白云庵向升平长公主告别。所谓的告别,亦不过远远地坐着,听她说一回经。她似没有看到我一般,下了坛便回去歇息了。晨钟暮鼓,槐荫森森,流光飞逝,寂寂无为。然而于我和升平,已是足够。
回到仁和屯,忽见有两人站在水塘子里的竹筏上。因见朱云在后面撑篙,我便没有在意,以为站在前面的女子是小丫头善喜,两人在水塘里撑筏子玩。谁知一转眼,看见善喜站在檐下,嘟起双唇满脸不快。我这才好奇起来,向水塘子里多看了一眼。竟是柔桑县主。
柔桑身着鹅黄小袄和青白长裙,一身家常打扮。袖子挽得老高,露出雪白藕臂。裙角已经湿透,长裙上星星点点全是水渍。草草绾了一个堕髻,已经松了几分,簪子也滑下大半。她匆匆扶正,回头向朱云道:“云哥哥,能不能再快些?”
朱云道:“再快恐县主落水。”
我焦急唤道:“县主快回来!”说着狠狠瞪了朱云一眼。
柔桑笑嘻嘻地向我招手,忽然身子一晃,朱云连忙抢上架住她的胳膊。柔桑脸一红,善喜脸一黑。朱云很快就将竹筏撑到岸边,两个小丫头忙扶柔桑上岸。
我扶过她,情急之下顾不得尊卑,责备道:“县主怎么这样胆大,若落水可怎么好?”
柔桑忙挽起我的胳膊,笑道:“有云哥哥在,我不会落水。”
我见她安然上岸,这才行了一礼,问道:“县主怎么来了?长公主殿下知道么?”
柔桑笑道:“我是听慧珠姑姑无意中说玉机姐姐还在这里住着,就求着母亲让我来。母亲本来不准,我就说,玉机姐姐这一回青州,便见不到了。母亲经不住我软磨硬泡,总算让我出城了。”
我叹道:“县主坐一会儿便回城去吧。”
柔桑道:“我才来姐姐便赶我走!”
朱云在一旁帮腔:“柔桑县主来看二姐,是拳拳故人之情,二姐也太狠心了些。”
我忍不住挥拳,砸在他铜棍一样结实的上臂,指节生疼。我怒道:“真是胡闹!”
日已西斜,我和柔桑并肩坐在柳树下,她靠着我,我靠着树干编柳叶环。小时候她读书疲惫,或者想偷懒时,便靠在我肩头假寐,偷眼看我代她临字。她的笑意带着偷来的片刻欢喜,如山野之风温凉清新。她柔软的碎发拂着我的左脸,忽然颈后一凉,是她的玉簪滑落。我推了推她,轻轻道:“天就要黑了,县主该回去了。”
柔桑慢吞吞地坐起身:“我今晚不回去了,就住在姐姐家里。这里安静,景致也好。”
我扶正了她的青玉簪,笑道:“县主怎能整日逗留在城外?长公主殿下要把我生吃了。”
柔桑嘻嘻笑道:“母亲才不会呢。”忽然眼珠一转,迟疑道,“玉机姐姐是不是在生母亲的气?”
我小心地将翠绿的草环轻轻笼住她的发髻,再用玉簪别住,笑道:“县主怎么这样说?长公主殿下待玉机恩重如山,玉机怎敢恩将仇报?”
我并没有回答柔桑的问题,柔桑却早已露出笑容。她抬手摸了摸柔软的柳叶,兴致勃勃地起身照水:“姐姐的手越发巧了。”我微微一笑,随手摘了几条准备给自己也编一个。忽听她又问道,“姐姐在宫里好好的,为什么辞官?”
我头也不抬道:“因为玉机犯了错。”
柔桑回转身子,歪在我膝头:“母亲说玉机姐姐是最谨慎,最能干的,也能犯错么?”
我笑道:“是人都会犯错。”
柔桑忽闪着大眼睛,认真道:“那姐姐一定是无可奈何之下,这才犯错。”
我将柳条一圈圈环在腕上。波光漫漫,柳叶似染了一层霜白。我淡淡道:“有意为之也好,迫不得已也罢,‘若白黑之于目辨,清浊之于耳听’[158]。错了就是错了。”
柔桑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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