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师 作者:小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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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范是战国时赵国名将廉颇的后人,汉明帝初年为陇西太守邓融的功曹。邓融被州中举报,廉范知邓融难以脱罪,便托病求去。邓融不解,以为他厌弃自己,便怀恨在心。后邓融在洛阳被征下狱,廉范改名换姓做了廷尉狱卒,在狱中尽心侍奉。邓融见狱卒眼熟,便问道:“卿何以酷似我从前的功曹?”廉范骗他道:“君处困厄,眼花而已。”后邓融因病出狱,廉范随而养视,终无一言。邓融死后,廉范送丧南阳,丧毕乃去。
此人从修德门一路送我到景灵宫,于千钧一发之际救下我的性命,却一直不肯露面。启春将他比作廉范,倒也不虚。我笑道:“我也不知道此人是谁,也从未结交过这样的人。”
正说着,忽闻信王府的小内监来禀报,说高旸已经从定乾宫出来,请世子王妃一道回府。启春只得起身告辞,一面恋恋不舍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
我携起她的手,微笑道:“姐姐从此是自由之身,何愁没有相见之日?不论姐姐何日回京,玉机都在此恭候。”
启春淡淡一笑,虽有不舍,却无忸怩。于是我送她到内宫金水门,相互施礼,潇洒作别。
回漱玉斋时路过益园,因见紫藤花开得好,于是带着绿萼在花架子下坐着看小池中的天鹅。绿萼叹道:“一想到这两只天鹅中有一只要飞走,只留一只孤孤单单地在园子里,奴婢的心里就不自在。”
我望着对面高高宫墙上的昊昊苍冥,曼声吟道:“念与君离别,气结不能言。各言重自爱,远道归来难。”[165]
绿萼道:“世子王妃哪里‘气结不能言’了?奴婢瞧她倒高兴得很。”
我笑道:“是‘君离别’在先。他既无义,启姐姐又何必为此蹉跎一生。”
绿萼道:“可是世子王妃离了王府又能怎样?再刚强,也是个女人,终究得嫁人。即便世子有个外室相好什么的,不也很平常么?堂堂的世子正妃,倒要避开这些女人?传了出去,准是京中的笑柄。”
启春所求的是配得上她年少倾心的尊严。我叹道:“启姐姐的心思,你不懂。”
绿萼亦叹:“奴婢是不懂。可古往今来全天下的女人不都这样过日子么?真是书读得多,烦恼也多,脾性也古怪,行事也与旁人不同。”
我笑道:“你今日哪里来这么多的感慨?”
绿萼道:“奴婢说得不对么?从前周贵妃舍下荣华富贵,说出宫就出宫了。如今世子王妃也是这般。”
我淡淡一笑道:“并不是读书多了烦恼才多,而是读书多了才会察觉这些烦恼,读了书才有可能不屈从于这些烦恼。”
绿萼道:“奴婢宁可这一辈子都不要发现这些烦恼。”
我笑道:“不错,每个人都盼望能少些烦恼。若要少些烦恼,必得前人想法子解决了烦恼,或是自己努力为后人解决烦恼。否则浑浑噩噩,不知所以生,不知所以死,一辈子都操控在旁人手中。你想想,这是你想过的日子么?”
绿萼愕然不能答,好半天才道:“可是圣人不是说要‘虚其心,实其腹’[166]么?”
我笑道:“那是愚民之道,圣人们自己可都是‘知其白,守其黑’[167]的。你要做圣人还是愚民,要治人还是治于人,自可去想。”
绿萼茫然道:“若被圣人所治理,便糊涂些也无妨。”
我笑道:“倘若这世道没有圣人呢?倘若那圣人是伪君子呢?你糊涂到死,又有谁理会?有谁怜悯?”
绿萼愈加迷惑:“可自古以来,人们不都这样过了么?”
“古人茹毛饮血,你今日还能这样过么?”说罢起身笑道,“罢了,两只天鹅引出你那么多话来,从此以后,我可不敢带你来益园了。”
绿萼忽而掩口道:“哎呀,奴婢颠三倒四地说了那么多,不知道这算不算‘读书越多,烦恼越多’呢?”
我大笑:“书已经读下了,你的这些这烦恼便去不掉了。佛说:‘诸漏已尽。无复烦恼。得真自在。’[168]有智慧,才有真自在。你要真自在,还是假自在呢?”
直到深夜,才从小书房中出来,却见小简从通向御书房的门里进了小书房,一溜烟追了上来,躬身道:“陛下请朱大人御书房说话。”
我连忙随他自那扇小门回到御书房,但见皇帝正拿着我昨日连夜写下的候选王府官的名单细看。行过礼,他头也不抬地指了指下首的交椅道:“赐座。”
我笔直地坐下,眼看他合上名单,竟有些惴惴了。皇帝微笑道:“这些人的文章没有人比你瞧得更仔细了,你便将各人品评一番,朕也好斟酌各自的职责。”
我恭敬道:“遵旨。”说罢站起身朗声道,“敦笃有行,则渭州秦牧;清耿亮直,则邵州毛明;贞固纯洁,则歙州张焱;文采斐然,则庐州丁然;明敏擅断,则南阳杜娇;清雅特立,则通州公孙骏;托孤寄命,则庆州——”
皇帝忍不住打断道:“托孤寄命?”
我愈加恭谨:“是。庆州卢瞻,挚友早亡。卢瞻养友子以为己子十数年,尽心教养,胜于亲子。有一年饥荒,山盗将卢瞻友子与卢瞻亲子俱抢入山中欲烹煮来食。卢瞻闻讯寻到山盗,愿以身代友人之子。山盗义之,将二子都放了回去,传作乡中美谈。庆州太守数度欲辟卢瞻为州府主簿,卢瞻都以友子学未有成、不宜擅离为由,不肯出仕。据闻卢瞻友子今因明律法做了县尉,卢瞻这才肯应州辟。如此仁人,可不是宜‘托孤寄命’么?”
皇帝慨然道:“朕只在《孝子传》《独行列传》中读过这些故事,想不到本朝也有。”
我微笑道:“人皆有爱,施于君则忠,施于亲则孝,施于下则仁,施于朋则义。卢瞻仁义,必不失忠孝,此正是陛下圣哲统驭、感天应地之德。”
皇帝笑道:“这样的人在皇儿身边,朕才能放心得下。玉机,你为朕挑了一个好人!”
我举眸一笑,澹然道:“微臣不敢。这都是历任庆州刺史秉忠持正、慧眼识人的功劳。”
皇帝重新打开奏疏,埋头细看。我低头啜茶,一转眼,眼见墙角下堆着的奏疏已少了许多。夜深了,风动竹林的声响如雨夜天地间的吟唱,轻浅而细密。
自到小书房,我总在清晨时分将昨夜写好的文章交给小内监,请他放在御书房的书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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