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师 作者:小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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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别过头去,好让我看不见她烧坏的半边面孔。又将戴了白丝套的左手藏在锦被之中,只伸出雪白的右手挽了挽鬓边的碎发,黯然道:“你说得是,只是孤若不知道那封信写了什么,总不甘心。”
我笑道:“陛下或许有心将殿下重新许配给理国公世子,这样一封已经烧掉的信,殿下又何必放在心上?”
熙平轻轻合目,茫然道:“你也知道了?”
我笑道:“殿下那一日不是问臣女,两宫会如何保殿下一生安乐么?臣女回去便遇见采薇妹妹。皇后近日频频召采薇妹妹进宫,其用意如何,可以想见。”
升平笑叹:“怨不得人人都说朱大人断案如有神助。果然是样样都瞒不过你。”
直到掌灯时分我才回到永和宫。绿萼和丫头们在南厢掷骰子赶围棋,芳馨在灯下缝制春衫。芽黄色的簇花暗纹云锦单衫,春风染就,似一抹娇弱的清泉流泻在芳馨的双膝上。清脆的笑声中间杂围棋子的脆响,点缀宁静安详的永夜。玫瑰的香气益发清远,如月下浮动的水光,欲诉还休。
这样安静美好的夜晚,不知能有几日?
东门狡兔,其可得乎?[34]华亭鹤唳,其可闻乎?[35]
会不会有一日,我也这样问自己:西庭梨花,其可浣囊乎?
正在门口发呆,芳馨转眼见了我,起身笑道:“姑娘怎么这会儿才回来。”说罢过来扶我。绿萼连忙吩咐丫头们都散了,奉茶上来。
我坐在榻上,动一动酸软的右腕:“长公主殿下命我为她绘像,画了好几幅都不满意,这才耽误了。”
芳馨道:“殿下倒有兴致。”
我摘下左腕的黄蜡石赤玉镯,叹道:“殿下十分在意自己容貌被毁。我若照从前的样貌画,殿下看了刺心,若照如今的样貌,我又下不去笔。连作了两张,都废了。”
芳馨好奇道:“那姑娘究竟画成什么样子?”
我笑道:“右脸与右半身如常,左手戴着丝套,手执半张素帛面具覆在左脸上。右脸专注,左脸莞尔。这幅画画得吊诡,可是殿下偏偏很喜欢,这才回来了。不然,怕要到天亮呢。”
芳馨笑道:“奴婢听着也奇怪,不过殿下喜爱,想来是好的。”
紫菡在一旁轻轻一拍手,插口道:“当时奴婢在一旁见到这样一幅奇怪的画像,着实为姑娘捏着一把汗。想不到殿下见了竟然欢喜得很。”
我抿一口茶,微微一笑:“这画虽然奇异,却算中庸。况皮相而已,终是要看空些才能过得下去。”
芳馨叹道:“殿下也甚是可怜。”
我澹然道:“殿下自视甚高,无须人怜悯。况且……”我从榻上拾起芳馨缝了一半的芽黄色的春衫,低头轻吁道:“殿下很快就要再嫁,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芳馨奇道:“殿下刚刚回宫,这就要再嫁?”
我吩咐绿萼和紫菡出去打水,站起来往寝殿走,芳馨忙捧了赤玉镯在后跟着。我笑道:“迟早的事,长公主虽有母兄,终究也不能留在宫中一辈子。”赤玉镯的柔光在我眼中闪过,我心念一动,“上一次向皇后请安,皇后对那件喜梅镜屏很是喜爱,连夸红芯手巧。姑姑就将这只镯子赏给她吧,如今尾七已过,这镯子正好可以戴。”
芳馨抿嘴笑道:“就知道姑娘还是心疼红芯。”
我微笑道:“她已因前事受罚,如今既做得好,便不能不赏。”
第二天一早,我正在梳妆,忽见芳馨匆忙走了进来,神色颇为怪异。我不觉停了手中的青黛,自镜中望着她道:“一大清早的,什么事?”
芳馨道:“姑娘,昨夜陛下新纳了一个女御。良辰已经亲自去回禀皇后了。”
我微微一惊:“陛下登基十数年,从未纳妃。如今皇太子刚过尾七,怎的忽然宠幸起宫女来了?那宫女是什么人?”
芳馨道:“仓促之间还没打听到。”
我哑然失笑:“罢了。这也不干咱们的事。”青黛在眉梢轻轻扫过,眉眼顿时温柔了几分。“今天倒也巧,我本就打算去守坤宫问安,就出了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道皇后作何想。”
芳馨微笑道:“今天虽不是阖宫请安的日子,但皇后一向待姑娘不薄,且舞阳君的事总算告一段落,也该去拜望一下了。”
走进椒房殿,却听宫人说皇后还在梳妆,请我到西偏殿坐等。此时已交巳初,阳光滚滚而入,斜斜照在西偏殿门口一大片水晶珠帘的末端,一排齐整整的黄晶在光滑的金砖地上激出点点涟漪,绵延至通天雕龙榆木柱,如一道牢不可破的幻影,静静点在所有母仪天下的平凡女子的心头。
西偏殿上首的红木长桌上摆了一只刻花青瓷小香炉、两碟瓜果和两盘用金箔纸折得极精细的小玩物。香炉两旁的曼陀罗花堆塑釉里红的烛台上,暗红的修长花瓣和细如发丝的柱蕊,仿佛奋力伸长的十指,无力地攥住最后一缕亡魂。金箔纸熠熠生光,莲花香炉中,一左一右竖着六炷檀香,已将燃尽。
一旁侍立的宫女上前行了一礼,从小屉中抽出两炷香,在烛火上引燃,正要插进香炉,我忙道:“让我来。”
那宫女道:“怎敢劳烦大人。”
长桌上虽然没有灵位,我也知道皇后祭的是舞阳君和平阳公主。我微微一笑道:“无妨。”遂在心中默默祝祷,端端正正地敬上两炷香。又抚着烛台上的曼陀罗花轻声曼道:“彼岸花……”
忽听身后一个沉静的女子声音道:“尔时世尊,四众围绕,供养恭敬尊重赞叹;为诸菩萨说大乘经,名无量义教菩萨法佛所护念;佛说此经已。结跏趺坐,入于无量义处三昧,身心不动,是时乱坠天花,有四花,分别为:天雨曼陀罗华、摩诃曼陀罗华、曼珠沙华、摩诃曼珠沙华。而散佛上及诸大众。”
未待她说完,我忙转身下拜,默默聆听。皇后念完佛经,斜身坐在南窗下,淡淡一笑道:“平身。请坐。”
我笔直地坐在皇后下首的绣墩上,欠身道:“娘娘近来读佛经么?”
皇后薄施脂粉,却抹得不大匀,仍透出暗沉的脸色。双颊微微凹陷,双眉紧迫于目,即使是精心描摹的柳烟眉,也不能冲淡这张面孔上的焦虑自伤、虚弱无力,甚而还增添了一丝狷介与邪魅:“读一些,静一静心。朱大人有些日子没来了。”
我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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