撷兰令 作者:谢子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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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过一行,斟酌了片刻,促狭的笑着落下四个字:思卿甚甚。
是真的想他了。以前在洛阳的时候,知道无论什么时候想要见他,只消传唤,他定然是片刻都不会耽搁的赶过来,不需多久就能看到他好端端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便是他有些什么事了,自己也自可过去——丞相府和皇宫之间,离得决计不算远。
故而那时,虽也心心念念的惦记着,却没有现下这般牵肠挂肚。
算来他离京尚不足一月之期,这已经是第二封书信了……堂堂一国之君,行这般小儿女情态十足的举动,实在是有些难看的……
这样想着,脸上也微微的有些发热,继而又忍不住摇了摇头:似他那般别扭的脾性,若是再这样磨下去,恐怕再过二十年都不必指望能有什么结果,思及此,也就只好放下那些骄傲矜持,厚着脸皮继续写下去。
“卿素体弱,如今天气犹寒,当自珍重。”
略顿了顿,回头对着庭外一袭绯色红袄的尚仪女官吩咐道:“浮欢,少时去取那件黑水貂毛里的袍子,和信一道送去。”
“朕已详询太医,大抵知悉卿之症结,故派去御医几名,助卿好生调理,望卿早日还朝,为朕辅弼。”
多思少言,郁结于心,积劳成疾……倒还真的都像是他会得的病症,由着他去散散心也好,只是……
“朕躬安泰,然政务较之卿在朝时,繁重不少。聂恒、杨修言等,虽亦是能才,终究不及卿之干练。”
……
“偶见御苑红梅,不由思及当日亲近,甚为怀念。而始知当日所为,并非一时兴起,轻薄孟浪,乃是情之所钟,心之所至,身不由己。”
……
洛阳冬日的午后,倾城的日光稍稍驱散了融雪的寒意,御苑石亭中的君王仍旧在奋笔疾书着……
第五十五章
江南春早,残雪消融,化出的水色一沃,便将街头巷陌枯槁的柳条都洗出了绿意来。
是日晴暖,殷继羽眨巴着一双承自母亲的杏眼,扯着殷庭的袖子一个劲的摇,还不断地念叨着:“爹爹,到苏州都这么久了,你还不曾带羽儿出去玩过呢……”
殷庭被爱子摇得无奈,只得放下了手中的书卷试图安抚:“你也知道,爹爹的身体不好,你去找堂兄们陪你出去玩才是,怎么缠上爹爹了?”
“羽儿问过那些太医大人们了,他们都说爹爹若是多晒太阳多走动,反而有益呢!”小小的孩子仰着头一脸的理直气壮,手里仍旧抓着父亲的衣袖在摇,眼神中偏又有点儿可怜巴巴的意味:“爹爹就陪陪羽儿吧,羽儿的功课都做完了……”
实在怪不得他任性,只因殷庭性子喜静,闲来无事也不过读书习字,偶尔与父兄下棋陪母亲叙话,习惯使然的除了过问爱子的课业之外对其他的是不甚上心的。
然而他虽然不管不顾惯了,父兄们却是将小家伙视若珍宝,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单从已经年逾古稀的殷老太爷居然在正月里亲自带着小孙儿去赶庙会就可见一斑。
且不说殷继羽本就聪明俊俏讨人喜欢,又是家中幺孙,受到偏宠已经理所当然。单他是一族脸面、当今天子的股肱重臣、致仕在家都频频收到京中赏赐的物件的殷相爷的独子这一条,就足以让人侧目。
再者苏州殷氏宗家的嫡长孙殷捷败坏家门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已然无望继承家业,族长殷康只有那么一个儿子,自然会在子弟中另择继承人。而殷老太爷的嫡子只有两个,最年长的殷康和最年幼的殷庭,两人是同胞兄弟,又自幼亲近,家主之位由谁继承已然不言而喻。偏偏殷庭是国之重臣,为国竭力,虽是家中年纪最幼的,身体偏偏也是最不健朗的,在这般情况下,殷庭的嫡亲独子殷继羽脑门上俨然已经印上了下一代家主的字眼。
但凡世家大族,庶出偏房的子弟都会为了生计前程多多少少的讨好家主,以冀分出去之后能为自己多谋一些安身立命之本。殷继羽虽然年纪尚幼,但也正因为年幼好骗,故而想要讨好他的伯父堂兄甚至一些远方亲眷多了去了,故而自从他今次随父亲回乡说要长住,便总有人十分热情的要领他出去玩。
相府小公子虽说有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讲究享受的父亲,自幼衣食用度无不精细,但因为母亲早逝,父亲又整日忙于公务,打小庭训没有少挨,光是被罚抄书便将一笔小楷练得挺拔端正有模有样,终究是不曾好生体会过天伦之乐儿童嬉戏的。
算来去岁年末,殷继羽也曾在齐凯的照应下回过苏州。但那次回来的时日很短不说,每日里还会被领着见一大群的远亲近戚,甚至曾经被一个捋着胡子看着比自家大伯父还年长些的老人家恭恭敬敬的叫了声二十七叔,可把个六七岁上的小娃娃吓得不轻。
这次回乡却没有那般繁琐的应酬,几位堂兄伯父十分热情亲切的领着他到底游玩,把个从小在洛阳长大却不知道皇宫怎么走的小少爷乐得不行。
然而游玩的时候,伯父们总会念叨着诸如“你父亲和你这么大的时候,曾经如何如何”,尤其若是和大伯父或者祖父一道,他们更是把“你父亲如你这般年纪的时候,也曾领他到此处来玩……”之类的话挂在嘴边,渐渐地便叫小小的娃娃心里颇不是滋味。
早慧的孩子大都敏感的很。在殷继羽的记忆里,父亲偶尔能和颜悦色的给自己讲两个故事已是十分值得高兴的事情,从未敢想过一道游湖泛舟逛街买糖葫芦之类的事,便理所当然的认为父子之间本该就是如此相处的,不料如今两相印证,方知道谬之千里。初时还努力想要安慰自己:父亲身为一国冢宰,整日里公务繁忙,身体也不太好,不能陪自己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许多时日过去,眼见瑞雪换了晴阳,气色渐好整日悠闲的读书写字品茶的父亲也不曾比公务繁忙的时候多看自己一眼。小孩子懂什么,一旦发现时被冷落了,心里难免觉得沮丧,甚至为此闷闷不乐了好些日子。
直到一日至二伯父家做客,坐在朱栏上发呆的时候被自家大侄子——他大伯父得子较晚,倒是二伯父早早便有了儿子,如今孙儿都四岁了,按辈分算竟是他的侄儿——一语点醒,穿着藕荷色小袄粉嘟嘟肉团团说话还透着奶味儿的小娃娃颇是认真地向自家小叔叔教授:“我爹爹和阿爷可疼我了,只要撒娇哭闹,哪还有什么不依的。”
于是从小乖巧的殷小公子摸着小下巴咂摸了一阵认为确实可行,仔细的与自家大侄子请教了一番如何撒娇之后又酝酿了好久的情绪,方才挑了一个晴好的、一看便适合出游的日子,大着胆子来对父亲撒生平第一个娇——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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