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枝慌忙收起玉镯,九重天知晓便也罢了,但她绝对不能让宋听檐知晓,不然她这张脸都不知道往哪搁。
这般一来,她也不好再胡乱探听,特地等了大半日,又出了院子打听一二,得知宋听檐用过饭后去了书房,她才又重新拿起听心镯,脑中却听到了清心经。
他在默念清心,以至于思绪波澜不惊,极为平静。
怎念起了清心经,他不是自幼礼佛吗?礼佛之人从来耐得住性子,又何须清心静心?
夭枝有些疑惑,等了大半个时辰,他似乎又看起了书,那些书在他眼中看过,直哐哐往她脑里钻。
全是之乎者也,玄而又玄,她听着听着就困了,眼睛一闭,等再醒来已彻底没了声音。
夭枝万分庆幸,总算消停了,他这一整日不是礼佛参学,就是国策民生,竟是一点不累,她折腾大半日,是一无所获,还硬生平白学了一堆于树毫无用处的学问。
她倒也不是不爱习学,但她从来感兴趣的学问就是如何修剪盆栽,养护盆栽,驱虫打药之类维护自身健康的学问。
夭枝闲来无事胡思乱想,不知他在干什么,长久的安静后,她终于听到了他温润的声音。
‘清茶团子……’
‘是什么?’
清茶团子?
他在看食谱吗,他竟没吃过清茶团子吗?
这种乡野间的寻常小吃,滁皆山往日在村里与狗厮打的时候,偶尔会叼过来给她看看,然后当着她的面自己吃掉。
所以这软软糯糯的玩意儿,她也没吃过。
这可是甜食,他瞧着这般稳重,竟也会想吃甜食?
夭枝有些意外,又连着听了几日他的心声,竟发现宋听檐真的是闲散做派。
他每日早间起来便先礼佛,诵读经文,然后会去宫里给太后请安,极重孝道,偶尔也会外出会友,其余时间便是在府里。
他在府里也过得极为平静,就是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家公子。
她这时不时观察,旁的没发现,倒发现他除了清心寡欲之外,于衣食住行上可谓是极为贵重奢侈。
就拿吃食来说,咸的嫌太咸,淡的是嫌太淡,甜的嫌太甜,酸的嫌太酸,难伺候到了极点。
能让他愿意吃且喜欢吃的少之又少,都是极贵极难得的玩意儿。
比如喝的那茶,那茶叶只取一棵茶树茶心唯一一片最嫩的,几座山的茶园收集起来也就那么一小罐,喝两三次便没了。
那泡茶的水,要用雪山顶松叶上一抹净雪,极为难取,更难保存。
吃食上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便是菜叶也只吃菜心,鱼只吃最嫩的那一块。
更不要提他每日里玩的玉器古玩,那名琴便是万里挑一的稀有,名贵到可以买他们山门所有人的命。
她的命,与之相比完全是天差地别。
这般金尊玉贵,可不是寻常人家能养得起的,好在他生在帝王家,否则谁家能养得起这么个昂贵玩意儿。
夭枝越听越觉得她若只是个盆栽,恐怕是放在他府里当柴烧都嫌磕碜,毕竟他们用的柴都极为名贵。
夭枝若有所思,靠在对面美人靠上,手撑着腮看着宋听檐喂鱼。
他在府中衣着清简,越显容色出尘,这般站在栏前喂鱼,叫人不知是赏鱼,还是赏他。
他每日里最为固定的事,便是来这处喂一趟鱼。
且喂鱼都还有极严格的要求,那便是每条鱼都要平均分布吃食,哪条鱼吃多了他便不会再喂。
夭枝不知他怎么记的,但几日观察下来,当真是这个章法。
这回廊成方形,下头是湖水,连通到外面的湖。
这处回廊高高立起,上头通天,下头通湖,是一个极好的观赏台。
湖中锦鲤极多,百来条都有了,一看成色就知名贵,每一条都养得胖嘟嘟。
不得不说,他很会养鱼。
夭枝看着他喂完一条,开始喂下面一条。
这么多鱼,他是真的记得清清楚楚,而她若不是神仙,只怕早就看花了眼,哪还看得出门道?
他喂鱼时,喜欢扔了鱼食到远处引鱼,再接着喂近处的鱼,弄得那些鱼晕头转向,也分不清他是在公平地喂食,还是在逗弄鱼。
夭枝看了许久,抬眼看向对面的宋听檐,“殿下高大瘦长,养的鱼倒是很圆润胖乎。”
宋听檐闻言看了她一眼,浅笑道,“夭姑娘这几日都来看我喂鱼,不知是有何事不解?”
夭枝沉默下来,本是想观察他的心思,可没想到他的心思竟这般简单,还真就是一个不得圣心的闲散皇子。
这就让她有些想不明白,他既这般闲散,那便是无心于帝位,那便不需要帮手,又为何留她下来?
夭枝心不在焉,“府中太闷,闲着无趣便来看看,并没有什么事。”
宋听檐抬手将手中的鱼食碗微微托起,“夭枝姑娘可想喂喂鱼?”
夭枝自也没有推拒,起身往回廊对岸走去,到了他这处,便去接他手里的玉碗。
夭枝接过玉碗,触之便感觉玉质地温润有凉意,日头正盛,这碗放在手中倒有了几分凉爽之意,这府里伺候的人果然是有巧思的。
夭枝看着这个玉碗,突然生出几分惆怅,她便是神仙,也没过过这般奢侈的日子。
她往日便是睡觉的花盆,都是裂开的,何其潦倒……
她看着碗里的斗大鱼食,颗颗圆润精致,她难得妒忌此等伙食,“这鱼食很贵罢?”
“不知晓。”宋听檐看着下头争破脑袋的鱼儿们,语气近乎于随意。
说来也是,宋听檐这样的身份必然是不管这些事的,他无需开口吩咐,送上来的自然是最好,最昂贵的。
夭枝往下倒鱼食,开口感慨,“寻常人家必定是养不起殿下。”
宋听檐是头一次听人这般说,他转头看来,神情微惑,“何出此言?”
看来他没有这份自觉,也从来不觉得自己难养。
人啊,就不应当牵扯到你吃多少银钱的粮,我吃多少银钱的粮,本来大家各吃各的,如今一听,你吃的都能买我的命,那还不如吃我算了。
夭枝看着下头的鱼吃得欢,开口试探,“殿下留我下来是为何,你整日悠闲自在,似乎没什么想要的,难不成是要我留下来替你喂喂鱼?这如何使得,毕竟无功不受禄,我不好意思的。”
宋听檐看着她倒鱼食,闻言看了她一眼,眼神似乎在说拿赏赐的时候好像不是这套说辞,他缓声开口,“喂鱼也好,留在府中也好,姑娘自在便好。”
下一刻,他的心声果然缓缓传来,“宝藏一事不可泄露……”
那心声到此,竟莫名停顿下来,无端生出几分可怕意外。
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
倘若是她,也会起杀意。
夭枝心头一惊,当即开口,“乌古族的宝藏,我不会说出去。”
她这话音刚落,周围瞬间静下来,耳畔只有鱼儿争抢鱼食发出的水声,显得他们这处更加安静。
宋听檐慢慢抬眼看来,眉间微不可见轻折一下,似乎有些意外自己竟说出他心中所想。
夭枝呼吸微顿,她不该这般着急,虽然说一介凡人不可能知道世间有听心镯这样的法器。
可宋听檐这般聪明,着实让她不敢掉以轻心。
宋听檐看了她片刻,忽然伸手而来,似要端玉碗。
夭枝端着碗的手感觉到他温热的指尖触碰,本就防备,一时间反应极快,猛然收回手。
“啪嗒”一声清脆声响,手中的玉碗摔落在地。
剔透的玉碗碎成几瓣,落在地上微微摇晃,鱼食也落了满地,些许玉碗碎片砸落湖中,惊走一片池中鱼。
气氛微微凝住。
宋听檐看着她,缓缓收回拿碗的手。
夭枝下意识后退一步。
“夭姑娘怎么突然提起乌古族?”
可不是你心中所想,我才提起吗?
夭枝如今才明白,她早应该想到他留自己下来,是因为乌古族的宝藏。
这世间只有三人知道乌古族的宝藏。
一个是嫪贳,他知道变异人的所在,那必然也能探到宝藏。
一个便是她,嫪贳他如何安排,她不知晓,与她也无关,但她自己这处就不好说了。
夭枝收回视线,解释道,“我只是想表明自己的心意,思来想去,殿下留我无非便是宝藏之事,殿下其实完全可以放心,我绝对不会跟任何人提起。”
宋听檐看着她没有回答,心中却在想,‘现下猜到了,倒不算笨。’
夭枝:“……?”
夭枝有些恼了,什么叫现下猜到了倒不算笨,她并不是猜的,是听到他心里说的,相当于给了她谜题的答案。
岂不是实打实的笨吗?
夭枝颇有些憋屈,又不好说什么,毕竟人也没当面说她笨。
她气势汹汹看着他,宋听檐见她眼神变化,垂眼看来对上她的视线,“夭姑娘说的,我知晓了,只是……”他眼中有些疑惑,言辞温和,“你为何这样看着我?”
“自然是想看看殿下都在想什么?”
此话一出,周遭空气都静了一瞬。
夭枝瞬间想到他到底是天家子弟,这样揣测他心意的话可不能随口说。
果然,宋听檐并未开口,心中却慢慢想道,‘为何想知道我心中所想,她有何意图?’
夭枝对上他的视线,头皮一麻,莫名害怕被他看穿了去。
“殿下,这碗我改日再赔给你,我有些累,先行回去歇息了。”她当即转身匆忙出了回廊,颇有些小心虚。
好在他如今凡胎□□,根本不可能相信有听心镯这样的法器,也绝对想不到旁人能听见他的心声。
第21章 晚间我沐浴时,屋外人是你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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