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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宗师之道,金陵阻力

    第221章 宗师之道,金陵阻力
    云州地处大离西北,向来不是多水的地界。
    这水既指的是天上水,也是地上的江河。
    不过虽然如此,云州的寥寥几条水脉,却都不是小河。便是和雁州边境交接处的蜿蜒乌河,其宽多时也有十数丈。
    这些河水,都是大江的支流。
    贯穿整个中原、从西直入东海的“大江”,便是从云州而过,一路往东南行去,经过江南富饶地,而后入了无边的茫茫东海。
    而云州的中心,云州府城,自然就坐落在大江的上游之畔,向来也只有大江大河边上才能有如此富饶庞大的城池。
    云州府城外,河运码头。
    绵延数里的庞大码头上,无数河工赤着膀子劳碌。饶是天气已经入秋,搬上搬下的他们都是满头大汗。
    码头上的船只太多了。
    舢板、乌篷渔船、两层小板、帆船,以及长达十丈高有三层的真正大船,在这里应有尽有,或在河中打转,正准备靠岸或离开,或在岸边载沉载浮,不断招呼人上船。
    尽管江面宽阔,对岸的人都是小点,而码头也十分宽阔庞大,这整个西北的河运中心仍然显得拥挤不堪,似乎连大江都要被船堵住截流。
    一艘刚刚离岸、扬帆起航的三层大船之上。
    “秦师兄,我……觉得有些不舒服。要不还是换陆路吧?”
    火辣的宁紫此时站在摇摇晃晃的甲板上,脸色有些发白。
    秦真阳的面色就好看的多,虽然也微微蹙眉,但还是说道:
    “宁师妹,刚开始是这样的,坐着坐着就习惯了。”
    虽然他这样说,也只是几次下山之时偶尔坐过,自己也并不算特别适应。
    在少水的云州,大多数人都没怎么坐过船,纯纯的旱鸭子。
    而旱鸭子第一次上船,往往会是一次让人印象深刻的经历。
    “是吐着吐着就习惯了吧?”
    宁紫紧紧抿着嘴,似乎来感觉了,但看师弟师妹表现的都还好,只能强撑着,免得丢脸。
    今天风还挺大,船长说是好天气,船会快得多。但看这河浪起伏,船只左摇右晃,宁紫只想说信他个鬼,这天气再烂不过了。
    实际上,在如此颠簸的船上,一行人中的另外几个并不比宁紫好太多。
    黄子峰眼睛半开半闭,正在适应不断起伏摇摆的感觉,只是看他眉头越皱越紧,就知道适应的一般。
    而林真同样面色难看,以前是大家小姐,几乎没有出门;而后上山修行,同样没有坐过船,她的感受就和宁紫也差不多,只是没有宁紫那么咋咋呼呼、大呼小叫的,但仍是紧紧抿着嘴,默默忍受。
    也就谢渊稍微好点儿,这辈子虽然没坐过,上辈子还是坐过几次的,心里有些预期。
    “按理说武者的适应能力应该挺好才对……”
    谢渊默默体会着翻江倒海的感觉,他的心理虽然适应,身体却不这样想。
    “……好像是船只在和脑子争夺控制权感觉?唔,本身晕船就是体感与平常的知觉不匹配产生的错乱,而武者对自身掌控极强、感受极其精准敏锐。越是如此,越在这样的情况下容易产生不适,就像敏感的人遇到疼痛反应更大,或者肌肉发达的人上高山更易缺氧一般……”
    谢渊想明白了为何自己一干蜕变境的武者反而脸色更加难看,而旁边的许多百姓虽然也像是头回坐船,但反应便没他们这么大,至少没有刚刚离港就哀嚎着要回陆地上去。
    微微点头,谢渊便刻意迟钝了自己的感知,身体随着甲板的晃动去轻轻晃动,随着它左右摇摆,放松着下肢,而不是始终想要稳住重心,用千锤百炼的马步去与它对抗。
    再将目光投往船外,习惯了外面的风浪起伏之后,谢渊的感受就好了许多,很快神色如常。
    “咦?”
    宁紫一边叫苦不迭,一边敏锐的注意到谢渊的神色,看起来风轻云淡,瞅着外面就跟个老船客一样欣赏风景,不有啧啧称奇道:
    “张师弟,你是在耍帅吗?还是你不晕船的?”
    谢渊转回头,见几位同门仍在苦苦支撑,便摇摇头道:
    “宁师姐,我感觉如此这般一番,就不太晕船了……”
    他将自己的发现和同门一说,几人都是半信半疑,不过还是纷纷照做。
    片刻过后,晕眩的感觉果然好了许多,几人都是有些不可思议的盯着谢渊。
    宁紫用力的拍拍他,睁大着眼睛,兴奋的笑道:
    “张师弟,这法子不错嘛!我看你天生是个打渔的料子!”
    风有多大,浪有多荡,宁紫的动作就有多晃。
    谢渊挪开目光,轻咳道:
    “宁师姐,过誉了,我钓了几次鱼,都是空军的……”
    一干人虽然都换了普通衣衫,略作平常打扮,没有露剑宗弟子的身份,免得引起关注;但宁紫的身周还是有许多目光不由自主的投来。
    几人都谢过谢渊,只有秦真阳陷入沉吟,片刻之后,道:
    “张师弟,你这番见解的确不错,已经颇有宗师之韵。”
    “哈?”
    不只是谢渊,宁紫和林真黄子峰都是大为诧异。
    宁紫嘀咕道:
    “秦师兄,就算他想了个救大家一命的好法子,你也不用这样夸吧?”
    秦真阳摇摇头:
    “我不是开玩笑。感悟天地,顺应自然,本就是宗师之路。”
    宁紫听了,上上下下打量着秦真阳,见他真是一脸认真,又忍不住看了看谢渊,啧道:
    “张师弟,你要当宗师了?”
    林真和黄子峰也觉得秦真阳多少有些夸张,坐个船而已,怎么还看出他会宗师之路了?
    谢渊自己也觉得有些夸张,挠挠脑袋:
    “秦师兄,我也就是歪打正着。”
    宗师之路什么的……的确自己才集齐能直通宗师的外练内养两大根本法门,真正打开了宗师之路。
    但天地二桥境界的感悟,之后的路到底该怎么走,自己还全无头绪。
    秦真阳看着谢渊,说道:
    “张师弟,为何就你歪打正着了,其他人都没有?因为你有这样的想法。内视己身、观察自我的法子,每个武者都会,而且越靠近气血三变便越熟练,渐渐融为本能。但相对应的,向外看、向外求,这样的能力就渐渐被武者忘却。
    “武者大多相信自己,特别是做到人体蜕变极限之后,很难再全身心的观察外界天地,体悟自然万物,从中去寻找能融入自身的道。武者总是想着靠自己战天斗地,一遇困境就靠着一身血气搏斗,却少有退上半步、天地皆宽的念头。然而别说气血三变境,就算宗师、大宗师,又真能与天地去斗么?到了气血三变这个地步,便不是想着如何再使自己强大,而是该想着如何去从天地中发掘、感悟了。
    “之前就是我,这些道理也只是听师尊讲过、记在心里,却从来没有彻底领悟。现在借这风浪船舶,张师弟的点拨,我才真正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张师弟,多谢了!”
    秦真阳朝着谢渊认真的一抱拳,倒让听得一愣一愣的谢渊连连摆手,有些不好意思道:
    “秦师兄,你太客气了!我实际上根本没想到那么多。”
    秦真阳摇摇头:
    “张师弟,不是这样的。我早觉得你不只是悟性,你的想法时而和旁人不同,总是能一针见血、抽丝剥茧的看待问题。譬如内视己身,武者都会,可没有几个人能像你这般看得精准,也不会像你这般去思考;至于观察自然、顺应天地,更是大多数宗师以下的武者没有的念头。
    “这是你异于常人之处,也是你的宝藏。宗师以后的武道路途,更需要个人去思考感悟,而这对张师弟你来说,便容易得多。你的确是个宗练武的料子。”
    几名同门见秦真阳如此认真,洋洋洒洒说了这么大一堆,都是若有所思,用心记住。
    秦真阳身为首席大弟子,剑宗内现在最接近宗师境界的弟子,天赋和见识自然是不一般的。对宗师境界一通剖析,几人都如奉圭臬,连连点头。
    只是听到秦真阳如此盛赞谢渊,还庄而重之的感谢他,几人目光都有些呆呆愣愣。
    什么防晕船小技巧,竟然还真的跟宗师境界挂上钩了?
    小小张师弟,结果秦师兄亲口说他有宗师天分、天生练武的材料?宁紫的嘴都要张成圆形。
    谢渊本来也觉得秦真阳说的太夸张,不过后面听着听着,面色渐渐认真,眼神中却也有几分古怪。
    怎么感觉,秦师兄在讲世界观和方法论?
    他听了半晌,若有所悟,这一番话,和大学时上马哲老师讲的东西颇多类似。
    若说如何看待世界、分析问题,自己确实和这里的人们差异很大……许多时候自己有所察觉,但这么久也习惯了,并不去多想。没想到在善于观察、心细如发的秦真阳眼里,自己还是有些特异的。
    武道通神,既是改变自己、追求至高的一条路,也可以说是不断认识自己、然后认识天地、直至认识大道的一条路。
    要想达到宗师之境,武者就必须在锤炼自己已经到了极致的情况下,重新以这幅躯壳再审视天地,用这幅已经锻炼的堪称完美的身体去接纳天地之道,而后找到新的突破之路。
    这样看来,能够分析自身、认识自然的思考方式和感知能力,的确至关重要。虽然谢渊几乎天天都在做,但是这里的其他武者,许多可没系统的上过学读过书,根本就没有这种思考路径,只能靠自己不断摸索感悟,不断的去试错。
    但是,这些对自己来说,岂不是不成问题?那是过去十几二十年潜移默化都在做的事情,连自己对着面板练武都本能的在沿用。
    宗师之路,好像真摆在自己眼前。
    谢渊陷入思考一阵,渐渐雀跃。
    原来过往的经历,都悄悄沉淀在了自己的脑海深处,只待开结果。
    无论以前吐槽数学多么不会,中国人为什么要说英语,背古诗词能加工资么?但这些科目,都无形无质中,塑造了自己的整个人生。
    集帅们,读书真的有用!
    谢渊有所感悟,虽然觉得练武的路途这样分析都显得有些抽象起来,但不管干什么,都得思考不是么?
    秦真阳说的他还不能完全有切身体会,毕竟他的修为还没到那个门槛上,但至少今天,他对宗师之路、对其后该怎么走,有了几分了解,亦多出许多信心。
    “其实说起来,琴小姐之前也说过类似的话,不过她只是让我多思考多感悟,并未说的那么透彻。”
    谢渊想起和司徒琴闲聊、谈天说地、讨论武道时的只言片语,默默点头:
    “佳友相伴,受益匪浅……不过就算没这些受益,和她呆着便是开心的。”
    几人从云山下来,路过云州府城来外面的大码头坐船,专程在府城里采买半日,做足准备,而谢渊也趁机脱离队伍——说是探望长辈。
    嗯,李泰和红姨的确也算是长辈。
    司徒琴得知他突然要去江南,自然动了念头,不过被李泰和红姨联手否决。在云州都能遇到危险了,去了世家的老巢,岂不是入龙潭虎穴?对任一武者,江南都没有那么危险,反而歌舞升平、繁华安定,但除了司徒琴。
    故而司徒琴只能念念不舍的和谢渊告别,又是要送宝物送金银的,都被谢渊谢绝了。将那翠玉佛像时时戴在身上,谢渊已经十分心安。
    时间不算多,于是司徒琴就鼓琴按弦,奏上一曲,送别谢渊,让他保重之余,有机会也得揍揍那些不把人当人的世家,而谢渊欣然答应。
    相比陆路,水运只要适应,其实省事得多也舒服得多,毕竟没有车马那么折腾。
    顺江而下,沿岸补给,靠着这个季节的西风,走水路也比陆上快都快得多。
    众人得益于谢渊发现的小小技巧,倒是都很快度过了旱鸭子的痛苦阶段,在船上安安稳稳的呆了下来。
    谢渊这一路上除了修行,便是默默看着江水思索。
    武道如何与自然天地结合?宗师之路又是如何?
    秦真阳说自己点拨他,实际上大师兄也给师弟师妹们细细讲了一课,谢渊借这点灵光,初识下一境界,不过还没真正的打通那座虚无的桥。
    但如何沟通自己与天地,架上那座桥梁,谢渊似乎有了点点眉目,就像桥已经有了虚影,朦朦胧胧,等着自己夯实加固。
    宁紫、林真等人同样受了点拨,默默思索之余,便是准备即将到来的小潜龙会,毕竟这次他们是主角。
    但除此之外,他们也常常默默观察在船舷边静立的谢渊,感觉他的背影似乎真有几分韵味,和自己等人不同,简直像个道士。
    不会真给这小子看出点什么来了?
    宁紫默默想着,妩媚双眸里满是惊异。
    林真自浮屠塔回来和剑峰之事之后,本就常常观察这个特别的师弟,最近就更常注视着他了。
    而林真默默看着谢渊,黄子峰则在角落里默默看着她。
    本来洛霜为弟子要了个名额涨涨见识,锻炼锻炼,最开心的就是他了。
    但路上还是有几个大灯笼不说,林真对他也只以同门之礼相待,分毫不假以辞色。
    年轻的剑客初识愁字滋味,有些茫然,只能寄情于剑,默默感悟。
    大船载着云山剑宗的弟子们,顺流而下,一日千里,如是旬日,直到了金陵。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
    一行人终于上岸,都感觉自身还在摇摇晃晃。
    不过毕竟是武者,经谢渊提醒之后,这方面的适应力都变得出奇的快,很快就找回了陆地生活的感觉。
    谢渊看着规模还胜云州府码头的金陵渡,望着千帆经过,转头之后,远处楼宇栋栋,房屋鳞次栉比,城池一眼几乎望不到头,街道行人无不摩肩接踵,不由下意识吟了句诗。
    虽然地方好像有点不一样,但意境却是相通。
    “好诗,没想到张师弟还通诗文?”
    甚少主动发话的黄子峰诧异道,他是诗书传家,走武道的反而少,故而他其实也是读过不少书的。
    不过饶是少读诗书三百卷,也没听过他这一句?莫不是自创?
    谢渊呵呵笑道:
    “也不知哪本地摊上买的诗集里看到的,就会这一句,想着应景。”
    宁紫嘻嘻笑道:
    “不错不错,会治晕船,还会吟诗解闷,这师弟当真有用!”
    谢渊听了还没什么,黄子峰听得脸一黑。
    这个师弟有用,那是哪个师弟没用?
    不过宁紫大喇喇的,也没这意思,但就算有,黄子峰也没办法对这宗内二变境称第一的师姐如何。
    “走吧。”
    秦真阳提起行李,沉声说道。
    几人走出码头,排队入了金陵府高耸的城门,见到里面人流如织、熙熙攘攘、叫卖声不绝于耳,更是深刻体会到了江南繁华。
    拿着地图,一路上拒绝了许多带路的住店的邀请,一行人终于走到城西一位于巷陌里的云山剑宗别院。
    别院不大,地段也不算顶好,但也算要道附近。在寸土寸金的金陵府,有这么一座清幽雅致的宅院,符合云山剑宗当前的地位。
    若是以后剑宗再壮大了,把前街的邻居宅子买下来,也很合适。
    谢渊正这样想着,别院的大门打开,一名身着剑宗白袍的中年人迎了过来,对着秦真阳拱手:
    “秦师侄,你们来啦?一路舟车辛苦,快进来歇息。”
    这留着短须、面色有些黑的中年人便是别院现在的代管事,余文胜。
    秦真阳抱拳回礼:
    “有劳余师叔。”
    几人便在余文胜的带领下安顿下来,先饮过茶水,待余文胜吩咐厨房备下饭菜,又各自在杂役的带领下分了房间,秦真阳和谢渊对视一眼,前者说道:
    “余师叔,不知王师叔的遗体……”
    余文胜的面色暗淡了下来:
    “还在偏房停着,就等你们来了,都没让他入土为安。”
    秦真阳轻轻叹了口气:
    “事关重大,不得不委屈王师叔。”
    余文胜摆摆手:
    “哪里话!这突遭意外,谁能想到……秦师侄,你可得给查出真凶,给王师兄报仇!”
    秦真阳认真的点点头:
    “一定。”
    说完,他就和谢渊起身,在余文胜的带领下一同前往偏房。
    余文胜有些意外的看着这个没见过的弟子,竟然要一起去?他刚刚听了介绍,别人都是参赛,就正不知道谢渊是来干嘛的……
    余文胜正若有所思,一个风风火火的声音响起:
    “你们要去看王师叔?让我同去!”
    却是宁紫从自己的房间匆匆赶来。
    他们路上都听说了这边的事情,也知道谢渊和他们不同,就为这事儿来。
    她瞥了眼谢渊,噘嘴道:“王师叔当年在山上的时候,还教过我几手剑法呢……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一个小小师弟,不一定看得出什么。”
    谢渊自然当着本分的弟子,一直没发表意见,其他几人也无不可,
    偏房内。
    余文胜打开房门,一股寒气凝成的白雾飘荡出来。虽然是初秋,但为保王之义遗体不腐,房间内堆满了玄冰,温度极低。
    几人朝着灵柩郑重鞠躬,各自上了香,而后便缄默的凑上前去看。
    一个面容看起来十分精明的中年男子躺在棺材内,身体似乎已经有些收缩,显得小了一号。
    他的脸颊看起来似乎还凝聚着凝重、谨慎、一丝防备,身上干干净净,没有太多争斗的痕迹,就胸口有一个细细的血洞,穿透而过,在胸襟前洒下大片血迹。
    “我们发现王师兄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他伏在书房的地上,背后一剑穿胸,震碎了心脉,当场身亡。”
    余文胜沉痛的说道。
    “没有任何动静?”
    秦真阳低声问道。
    “没有,我问遍了别院里所有人,没有人听到动静。杂役只看到王师兄进了书房,然而第二天也没出来。”
    余文胜眉头紧蹙。
    痕迹不难判断,谢渊几人都看得出来,情况正如余文胜所说。从王之义脸上凝聚的表情来看,正是他死前的表情,而一剑穿胸、直接毙命,没给他留任何反应的机会,也没有反抗。
    以王之义二变境顶尖的实力,敌人得是什么样的高手?恐怕一般的三变境都做不到,至少也要秦真阳这样摸到宗师门槛的高手,却也不敢百分百保证能让王之义连反应都没有便毙命。
    宗师?还是什么?
    秦真阳下意识看向谢渊,却见他仍然盯着王之义的尸身扫视,沉吟了半晌,等余文胜和宁紫都悄然注视着他,才慢慢道:
    “凶手恐怕是个熟人。”
    余文胜略有些失望道:
    “不错,我们当时也想到了,在书房内让王师兄背朝着他,毫无防备的倒地,应当是认识的人。”
    这点大多数人都看得出来。
    谢渊点点头:
    “但关系不见得多近,不然王师叔不会一脸戒备和紧张。”
    余文胜和宁紫都微微蹙起眉头,宁紫有些纳闷道:
    “如果关系不近,不是和你前一段判断相悖了?普通的朋友深夜出现在书房里,恐怕以王师叔的精明,不会轻易将后背露给他人。但他确实这样做了,表情也确实不对……”
    她的声音慢慢低下去,有些想不通。
    余文胜也皱着眉头,之前是觉得有哪里不对,谢渊一提,顿时发觉了矛盾之处。
    他们还没细想,谢渊看了秦真阳一眼,继续说下去:
    “所以我推测,这个‘朋友’是一个王师叔认识但不熟悉之人,或者觉得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之人,然后突然出现,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他交流。”
    至于什么重要的事情,他和秦真阳知道,多半是王之义正在追查的世家异样,其他人恐怕一知半解。
    “而后王师叔就被那十分重要的事情占据了心神,转身之际,没想到对方突发偷袭,一击害了王师叔。”
    谢渊沉着嗓子道。
    余文胜和宁紫想了想,觉得这样是说得通,但觉谢渊全是猜测,余文胜不由踏前一步,快速问道:
    “张师侄,你这样说,可有证据?”
    “证据谈不上,但你们看王师叔的手,我刚刚看了许久,应该是被人强行打开的。”
    几人听了,定睛一看,见到王之义的手打开放松,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妥?
    “王师叔遇害前明显紧张而有防备,这个时候,他的手怎会完全放开?一般人至少应该是握拳,或者手指微曲,准备握剑,哪里是这样打直的模样?你们凑近看,有非常细微的按压痕迹,应该是凶手将其强行打开。”
    几人闻言,仔仔细细看了看,果然发现和谢渊所说一样!
    余文胜大睁着眼睛,他看了几次,从未发现这个细节!
    宁紫也张着嘴,不可思议道:
    “之前秦师兄说你观察仔细,我还有些不服,结果你眼力真这么好啊?这样的痕迹都能看到?”
    秦真阳也微微颔首,目光中流露出赞许。
    谢渊摇摇头:
    “这痕迹微乎其微,显然凶手十分注意,我一开始没看到痕迹的。但是那手指的状态总觉得不对,我细看之后,才发现端倪。凶手心思其实十分缜密,但这一招,是弄巧成拙了。”
    余文胜目光中露出佩服,又有些不解,下意识问道:
    “那凶手为何非要将王师兄的手指打直?是……”
    “是为了拿出王师叔手里的东西。他一开始不是为了打直,应该是为了王师叔紧紧抓着的东西。恐怕是用这个东西,交给王师叔,分散了他的注意,才骗取信任,行凶得逞。然后他取出东西,怕被看出异样,还专门给王师叔的手做成放松姿态,免得被我们看出来之前握着个什么。”
    “但这一下,反倒让你注意到了!张师弟,你怎么这么厉害?”
    宁紫一拍手,想通了整个过程,兴奋的道。
    因为我看了七百多集柯南……
    谢渊摇摇头,这只是他恰好比别人多想了一点,而且提前猜测了王之义遇害的原因,所以有这些判断而已。
    但是知道这些,还是对判断真凶帮助有限。
    不过这不妨碍余文胜和宁紫都对他刮目相看,余文胜有些激动道:
    “好!张师侄观察细致入微,竟然一来就解决了我这么久的疑问!说来惭愧,我在这这么久,都没张师侄一眼看到的多。这么优秀的后辈,我之前怎么从未听闻?”
    秦真阳解释道:
    “张师弟去年才入门,今年初立功入了剑峰,就待了九日。那时他还是外练,现在已经是气血一变境了。”
    一年,气血蜕变?外练,剑峰九天?
    余文胜听得愣了愣神,这些字都听得懂,可是和数字合在一起,怎么感觉哪不对劲?不应该这样组合的吧?
    可是九天气血蜕变,外练剑峰一年好像更不对劲……
    他反应了一会儿,回来看着谢渊,眼神又变了许多,叹道:
    “宗门又得一天骄,实是云山之幸。”
    谢渊谦虚几句,又看了眼王之义,叹道:
    “现场看得差不多了,咱们出去再说吧。”
    几人默默出门,将偏房关好,来到大厅。余文胜兴奋的问道;
    “张师侄,你知道凶手是哪个了么?”
    谢渊默然,他又不是神仙,这哪里看得出来?
    但他的确有些猜测,问道:
    “余师叔,王师叔最近都有和哪些人来往?”
    “王师兄代表剑宗驻扎此处,交游广阔,平时除了本地的世家,以金陵姚为首,还有江南宗门,金陵府的几个主政官,哦,还有宁国公。”
    谢渊沉默,这等于是金陵附近有头有脸的人,王之义都有结交。
    确实是宗门派驻此地的能人,专业对口了属于是,但是也给谢渊带来了极大的难度。
    见谢渊陷入沉吟,秦真阳三人都闭上了嘴,生怕打扰了他的思绪。
    秦真阳得了李星拓嘱咐,再加上知道前情,对谢渊本就信任,另外两个则在偏房几句话中,就对谢渊佩服的五体投地,觉得他简直是个春雨楼的神捕化身,那苏行恐怕也不过如此。
    谢渊想了想,吐了口气,道:
    “既然没有明显的方向,只能用笨办法了。”
    秦真阳点点头:
    “你说。”
    “姚家作为东道主是不是请我们明日赴宴去?先从他们那开始找线索。”
    翌日。
    金陵府一处雅致的水榭楼台,谢渊等几名剑宗门人和姚家的代表相对而坐,各人案前几上都摆着各色珍馐,旁边还有丝竹阵阵,美人轻舞。
    “腐败啊……”
    谢渊看得十分感叹,这顶尖会所,前世的他也只能在网上看看了。
    对面姚家请客的人是,一位外事长老,出自本家,修为是气血三变,叫姚庆来。他年轻时也是赫赫有名的武者,现在在姚家执掌外务,也算位高权重,专程接待云山剑宗,可以显得出相当重视。
    不过剑宗几人都无心吃喝,酒过三巡之后,秦真阳微微瞟了谢渊一眼,见他喝了杯酒,稍稍点头,就瞅准时机,提起酒杯,向姚庆来敬酒:
    “姚长老,我敬你。”
    姚庆来哈哈笑道:
    “能喝云山剑宗未来宗主敬的酒,幸甚。”
    秦真阳敬过酒,却不干杯,而是定定看着姚庆来:
    “姚长老,晚辈有一事相问。”
    “秦贤侄有话但讲无妨。”
    姚庆来见他这副模样,笑容微收,淡淡道。
    秦真阳看着姚庆来,开门见山的问道:
    “姚长老,我剑宗别院的王管事,是怎么遇害的?”
    姚家众人包括姚庆来都是面色一变,姚庆来面色一沉,耐着性子道:
    “秦贤侄,王管事遇害我深感痛心,但他出事与我姚家无关,我如何知道?”
    秦真阳面色不变:
    “金陵姚氏,真的对眼皮底下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么?”
    若说刚刚是面色微变,现在姚庆来就是面色大变,十分难看了,他黑着脸问道:
    “秦贤侄,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剑宗别院管事遇害,十分痛心,故求助姚长老,还望助我们找出真凶。”
    姚庆来面色深沉:
    “贤侄,我十分愿意帮忙,但恕我无能为力。”
    秦真阳深深看了他一眼,将酒一饮而尽。
    一顿宴席不欢而散,回到剑宗别院,谢渊低声问道:
    “秦师兄,这样……会不会太极端了?”
    他虽然出了个开门见山、打草惊蛇的主意,但没想到看起来像保守派的大师兄,开的门也太猛了,几乎完全没给姚家面子。
    秦真阳摇摇头:
    “这样才问得出东西。何况姚家在云州做那等事,本和我们不是一路人!就算王师叔不是他们害的,也不必虚以为蛇。更何况……”
    他眸光一闪:
    “姚庆来明显知道什么。”
    谢渊默默点头:
    “可惜他不会说的。”
    两人各自蹙眉,正想着接下来如何,就见余文胜匆匆赶来,面色似乎有些喜气:
    “两位师侄,金陵府都统来请柬了!”
    “金陵府都统?”
    “牛都统和王师兄私交甚笃,还想把儿子送到剑宗学剑。之前他一直没说话,现在来请,说不定是有什么消息!”
    谢渊和秦真阳听了,对视一眼,都是精神一振。
    第二天,一处临江七层酒楼。
    秦真阳静静看着那名戎装大汉,沉声问道:
    “牛大人,您是说……?”
    “哎,秦少侠,你不要如此严肃!我十分想你们查个水落石出,让王兄弟瞑目!可是,这地方太复杂了,你们查不出什么的。”
    牛都统摇摇头,给秦真阳倒了杯酒:
    “秦少侠,我是想帮你的,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
    谢渊面色平静,默默的在盘子里用筷子扒拉,感觉这一桌子菜既没营养,又没味道。
    也许就是在金陵,它才开得下去。
    回到别院后,两人面色变得有些严肃。
    “没想到压力来的这么快。”
    秦真阳缓缓道。
    谢渊点点头,又摇摇头:
    “可以想象,毕竟这里是金陵。”
    秦真阳看向谢渊:
    “张师弟,接下来怎么做?”
    谢渊呼了口气:
    “该问的都问一圈,先把功课做到。”
    秦真阳点点头。
    此后几天时间,宁紫三人安心在别院里练功备战,而谢渊和秦真阳就四处拜访,调查王之义之前的动向。
    然而不出意外的,几乎所有之前和他交好的人,此时都是一问三不知,客气的还吃顿饭,不客气的甚至连饮杯茶水的时间都欠奉。
    “砰——”
    别院里,秦真阳将茶杯重重的放在桌子上,紧皱着眉头。
    饶是以他的沉稳脾气和细腻心思,也有些一筹莫展。
    “难道就这样断了方向?”
    他眉头凝成川字,沉声问道。
    谢渊呼了口气,看着名单,九成九的人都已经被划掉,只剩最后一个。
    “我们再去试试拜访宁国公。”
    谢渊沉声道。
    秦真阳沉吟:
    “宁国公地位殊异,也许不见得会搭理我们几个宗门子弟。”
    “虽是如此,但宁国公在这,本就和云山郡王在云山脚下的理由差不多。”
    谢渊眸光一闪:
    “如果真是世家作乱,那宁国公肯定愿意告诉点什么。”
    秦真阳听了,缓缓点头。
    两人当即让余文胜递上名剌。
    而后三日过去,小潜龙会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宁国公府的回话才终于来了:
    “宁国公近日闭关修行,恕不见客。”
    看到这样的回复,谢渊和秦真阳的心都沉了下去。
    为何盯着世家的宁国公,也不愿意见他们?
    难道是真正好在闭关?
    两人都一时无策,笨办法若行不通,或许就只能用险办法了。
    秦真阳看着谢渊,微微沉吟,轻轻摇头道:
    “张师弟,再等等吧,你还是不要轻易涉险,慎重点好。”
    谢渊默默点头。
    感受到世家这扑面而来的巨大阻力,谢渊吁了口气,决定自己出门散散心。
    金陵繁华,行人如织,秦淮河上游船不断穿梭。
    小潜龙会将近,本就繁盛无比的金陵,这下更是热闹。
    但谢渊无心这份烟火气息,脑子里都是在思索接下来的行动。
    走着走着,便走到人流渐少的小巷陌里,正说终于清静。
    前面一座街边小庙,庙门突然打开。
    一个白净澄澈的和尚走出,看着望过来的谢渊,双掌合十:
    “佛言,世如衔尾蛇,一切皆在环中,不过虚影。”
    “?”
    谢渊一头问号,正想说和尚自己没钱,忽然觉得这和尚有些眼熟。
    下一刻,和尚对着谢渊微微一笑,说道:
    “谢施主,小僧慧觉,还请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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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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