莓果落在钢板上。
    这情形很诡异：在一艘混乱之船的核心舱室里面，在一个被金属机械和大理石组成的引擎平台上面，居然出现了一颗不大可能在无底深渊其它地方被发现的……水果？
    更诡异的事情还在后面。
    那颗莓果在与钢板发生碰撞的瞬间就爆裂开来，而且爆炸的威力足以媲美一颗重磅炸弹，冲击波和蓝色的果汁瞬间席卷了整个引擎舱。
    一颗普通人拇指盖大小的果实——虽然以常见莓果大小来看，这颗果子看起来确实称得上足够饱满多汁——里面居然隐藏了如此之多的果肉成分！
    “嗯？”
    特雷卡智者舔了舔嘴唇，果汁甜得令他惊讶，更加令其感到惊讶的还是他居然安然无事？
    这是怎么回事？
    明明他距离爆炸中心点最近，冲击波直接将他那数百磅（带着盔甲）重的身体抛飞了十几米，可是落地之后他除了感到有些头昏脑胀之外，身体却出奇地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甚至，他还感到包括那个可怕“木巨人”和之前战斗造成的伤势，似乎好转了许多。沾染了蓝色的果汁之后，他身上的一些出血口都迅速结痂愈合，就好像受到了法术治疗一般。
    不仅是他，其它荒原联军战士也有同样的感觉。这些爱剌天族后代全都感觉血脉之中隐藏的一些东西正在受到滋养，疲惫的身躯和精神都受到了滋润。
    而与他们恰恰相反的，则是他们的敌人。太古炼狱红龙和太古蓝龙，这两个在场最强的生物，在莓果爆炸之后不仅被弄得灰头土脸，还全都产生了一种从心灵深处不断滋长的恶心感。
    他们感觉很难受。
    身上沾着的那种黏糊糊的蓝色汁液，就好像是被凝胶怪包裹住了似地，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不自在。明明并没受到什么直接伤害，可是他们却感觉那些汁液似乎要钻进自己的皮肤，将自己“腌渍”成果味的肉干。
    “够了！”察斯萨发出愤怒的咆哮。
    烈焰从他皮肤下面的每一个毛孔里窜出，整个人瞬间就变成了一个“火焰巨人”。不仅如此，他也像是之前“毒液”司库辛萨一样，变成了自己的巨龙真身。
    尽管年事已高，察斯萨仍然拥有巅峰期的强大雄性红龙的活力。而且，与一般的太古红龙不同，他的鳞片是雏龙的有明亮光泽的绯红色，翅膀边缘除外——那里是黑曜石的颜色。察斯萨的眼睛是漆黑的球体，他的角是乌黑的，有锐利的锯齿状边缘。
    察斯萨的前爪划动出一道玄奥的轨迹，然后就从虚空之中的某个半位面取出了自己的收藏品，一根像极了最大型宫殿顶梁柱似的黄金手杖。虽然在他粗壮的手爪里，这根手杖就像是一根短短的棒子。手杖顶部盘踞着一条蛇龙，因此看起来像是某条蛇龙的收藏品。
    “治愈我的身体！”察斯萨用龙语念出一句话，不过在其他人听来这似乎只是一个单音节词。只有龙语这种复杂的喉部共振发声方式，才能让单音节词表达出复杂含义。
    黄金手杖释放出一道光芒，照射向了察斯萨，太古炼狱红龙的身躯仿佛被阳光包裹住了。
    这是一根高等治愈权杖，可以释放二十五次“高等治愈术”和三次“复活术”，在察斯萨为数众多的收藏品里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附魔宝物。
    法术产生了效果——那些包裹在他身上的蓝色莓子汁都被光芒洗了下去——可太古炼狱红龙仍旧感觉心里有些膈应。西凡纳斯，一位高居强大神力位格的神明，由这位存在亲手降下的惩罚可不是那么容易祛除掉的。
    不过，相比于察斯萨，他的那个盟友、太古蓝龙盖斯坦乌斯所面对的情况还要更麻烦一些。
    在察斯萨回复龙形的同时，这头雌性太古蓝龙也忍不住跟着变身。她不仅拥有引人注目的褶边耳朵和蓝龙种族所具有的典型的、从额顶生出的巨大独角，还有这最鲜明的个人特征的超大号的獠牙。只是，这只太古蓝龙因为长期离开她的同族通常居住的沙漠环境（她的领地在费伦的龙剑山脉），所以与其它蓝龙相比，她那色彩斑斓的湛蓝色鳞片的表面缺少了一些光泽。蓝色的莓果汁水完全与她的鳞片颜色融合到了一起，黏糊糊的，就好像是未曾风干的油漆。
    “不可原谅！”盖斯坦乌斯发出尖利的咆哮，作为一头雌性巨龙，她显然比绝大多数的雄性巨龙更为在意自己的外形。因此，这副丑陋的模样（在巨龙看来）让她完全无法接受，怒火伴随着噼啪作响的闪电在其独角间不断迸射，周围的空气都因此产生了一股带着铜锈味的电离气息。
    然而，她其实还不是最糟糕的。现在，真正遭遇最糟糕情况的其实是司库辛萨。这头老年绿龙虽然没有被“湛蓝之莓果”（西凡纳斯的湛蓝徽章的一种变体，对于异怪这种违背自然的生物具备驱逐效果和可观的杀伤力，而对于自然生物则象征着一次洗礼。只是，根据橡树之父的心情，这种洗礼有着完全不同的效果）迸射一身汁水，但是他被神力传送到了西凡纳斯的化身面前。
    少年神行客模样的西凡纳看了他一眼，司库辛萨顿时有种被人看穿一切的感觉。当然，事实也正是如此。对于他来说，这绝对是一个悲剧。
    “你亵渎了吾与自然订立的誓约。”西凡纳斯一边说着，一边静静地走向这头绿龙。
    祂的脚步没有发出任何响动。只不过，每迈出一步，西凡纳斯的体型就会发生一次改变：中型、大型、超大型、巨型、超巨型……作为一名强大神力，祂施展的“野性变身”没有任何限制。
    而且，想要惩罚一个亵渎者，西凡纳斯本来可以直接对其施展神术“生杀予夺”——由祂施展的这道神术，哪怕提亚马特在旁边也没办法（也不会）救下司库辛萨的性命——然而，祂却选择用物理的方式让对方忏悔。
    真的，就哭死。
    当然，哭死的是那头绿龙就是了。
    西凡纳斯随意将手里的苍翠之弓扔给一株被点化成型的树人，那个由深渊里最为残酷的食肉植物化作的树人立刻谦卑的弯下粗壮的腰肢，用枝杈作为架子将这把武器托举在自己“头顶”。
    已经变成擎天巨人，这件神器对祂来说已经不怎么合手了。祂遥遥看向远处，不过很快就收回了视线，弯下腰用手掌抚摸过另外一名高大树人的头顶。后者因为过于激动，所以当即变得“枝乱颤”，而且丝毫没有抵御神明对其施展的、改变了它外在形态的“化棍术”。
    这棵足足有十几层楼高的树人，一下子变成了一根巨大的木杖，被西凡纳斯拎在了手里。
    “伟……伟大的橡树之父，我，我，我，我愿意改变信仰，成为您的使徒！”见此情景，司库辛萨磕磕巴巴地奉承道。这头老年绿龙现在已经吓坏了，他倒是没有愚蠢到想到逃跑。当然，这也跟他此时根本没有逃跑的勇气有关系。
    “不，你不想。”西凡纳斯轻蔑道。
    少年神行客化身和智慧老者不同，说话有点俏皮。而且，这个化身的行事风格也非常干脆利索，祂更多的时候都代表着大自然狂暴的那一面。
    话音未落，巨大的木杖就被西凡纳斯砸到了老年绿龙司库辛萨身上，后者被击中的身体部位一下子就变得皮开肉绽。厚厚的鳞片为他提供了一些缓冲，有，但是却不多。
    挨了一棍子，司库辛萨哪还有巨龙的骄傲，他就像是一只癞皮狗似地在地面翻滚哀嚎不止。他的翅膀紧紧贴在自己背上，四只爪子用力抓挠着地面，屁滚尿流地想要躲开下一记棍击。
    然而，西凡纳斯只是伸出手指冲地面一指，“蔓生术”便骤然发动。粗大的蔓藤立刻从土里凭空生长出来，将司库辛萨牢牢卷在了中间。不仅如此，之前被伟大橡树之父点化的智慧生灵也全都行动起来，纷纷冲向了这头老年绿龙。掰嘴的掰嘴巴，按尾巴的按尾巴，扯翅膀的扯翅膀，它们竭力想要为西凡纳斯服务，好让伟大的橡树之父更方便教训眼前这头亵渎神明的巨龙败类。
    咚……
    咚……
    咚……
    算上最初的一棍子，西凡纳斯共计用棍子抽打了司库辛萨十八下（暗合其神格等级）。而且，除了第一下只有物理层面的“训诫”之外，其余十七下击打每次都带有不同的法术效力。
    “重击术”、“凋死术”、“恶意变形术”、“反魔法场”、“漫天虫蚀”……
    没谁知道遭遇了这些之后，司库辛萨是怎么活下来的，也没有人在乎。就连在西凡纳斯出手同时，立刻出现在其身边的女神也没有关注这头巨龙。
    “提亚马特。”完成了对老年绿龙的鞭笞，西凡纳斯只是对那位女神稍稍颔首。
    对方似乎也完全不在意自己子嗣兼牧师（司库辛萨是五色龙后的牧师）的悲惨遭遇，反而对橡树之父的化身表达出了一丝尊敬。
    “自然之王，”提亚马特的化身是一个成熟女性形象，她微微欠身，向着西凡纳斯鞠了一躬，然后才继续开口说道：“我完全不知道此子所做的事情，他的任何举动都与我的谋划无关。如果他冒犯了伟大的神明，您可以随意取走他的性命。”
    祂们这种层次生命之间的对话，除非是拥有谎言与欺骗神职的神明，否则基本不会在言语之间玩弄文字游戏。任何欺诈对于祂们来说都是无所遁形的笑柄。
    西凡纳斯：“不，我暂时不会这么做，这不符合‘一提制衡’之道。这头巨龙亵渎了吾与自然之间的盟约，我的惩罚已经降下，接下来他将要面对的是大自然对其表达出的愤怒。”
    提亚马特微微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