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格拉兹特被“静默诅咒”弄得心头火起，想要随便手撕一两个巴洛炎魔，让手底下的家伙们长长记性、回忆起被乌黯主君支配的恐惧时，行军大帐门口的帘子被人拉开了。
    轰隆隆的火炮声消失了。这座行军大帐附加了强大的魔法，不仅能够抵御重火力轰炸，帘子放下之后还能隔绝外界的声音干扰。之前，在荒原部落联军集中起装甲部队对恶魔军团发起炮击时，格拉兹特因为觉得轰炸声恼人，所以就命手下一直保持着门帘闭合。
    一只判魂魔走了进来。
    他的外表就像是高大而肥胖的野兽，层层褶皱的脖子上顶着一个可怕的野猪头，手臂末端是四根手指组成的肥手，其背后还长有一对可笑的小小羽翼。
    仅有少数恶魔能像判魂魔那样了解无底深渊的内部运作规律。虽然有一些判魂魔自称为无底深渊本身服务而非某个恶魔领主——比如，一些判魂魔声称自己掌管着无底深渊中诞生恶魔的肉质区域，另一些则掌握着无底深渊中最为重要和隐秘的深谷——但是通常，判魂魔还是会选择成为一位强有力的恶魔领主的附庸。
    因为他们知道，即便自己可以凭借本能的天赋管理和统御在无底深渊中甚至比最大的人类国度面积还要大的领土，可是面对其它强大存在的觊觎，一头判魂魔的威慑力还是有些不够看的。
    判魂魔站立有20尺高并且重约8000磅。他们诞生自贪得无厌的邪恶灵魂，特别是奴隶制帝国的统治者，小偷，土匪和更加暴力的恶人。走进格拉兹特行军大帐内的这只判魂魔，与其同类相比要显得渺小一些，不过这个家伙却很早就明智地选择投入乌黯主君的麾下效力。因此，他也是格拉兹特册封的高等恶魔贵族之一，其统治的领地大小其实不比一些贫瘠深渊位面的恶魔领主逊色。
    “大，大，大人……”这头野猪一样的恶魔贵族说话时有些口齿不清，不过这只是他的伪装，判魂魔天生就能流利使用好几种下层位面通用语。只不过，显得蠢笨一些才更能够衬托格拉兹特的英明神武，这只判魂魔很晓得该如何讨自家主人开心。
    格拉兹特瞥了这家伙一眼，让后者看起来被吓得不轻，浑身的肥肉都开始不住地打着哆嗦。“你最好给我一个好消息。”
    “……伟大的主君，我们的大本营里出现了一支渗透进来的敌人军队。不过您放心，我已经让人把缺口堵住了，他们不仅攻不破我们的防线，其有生力量还会被那些低贱的低等塔那厘不断消耗掉。他们故作聪明的行为，完全就是自蹈死路。”
    “这不算是个好消息，我想听到的不是这样的消息，你懂的。”格拉兹特冷声道。
    那头判魂魔“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根本不在乎周围那十几名巴洛炎魔保镖对其投过来的鄙视目光。“睿智如您，当然不会满足于这些小小的战术胜利，只有战略层面的大计划才是您这样的大人物该思考的。我只是想要跟您汇报一些实时战况，以及，我们刚刚发现的新麻……”
    “嗯？麻烦？”格拉兹特冷哼了一声。
    “不不，是一些小小的异样。”
    “快点说，别装样子。”格拉兹特站起身，下一秒就出现在那头跪地不起的判魂魔身前，一脚就将自己这位封臣踹得倒飞了出去，在地上滚动了好几圈才停住。
    “大，大，大人，刨除被重火力覆盖带来的影响，恶魔军团其实只要找到个机会一拥而上，很快就能把那些叛逆的爱剌天族流民全部杀死在阵线上。只是，咱们大本营内部突然出现了许多异怪，您肯定知道那些东西是完全无法沟通的，见到就必须杀死。正是因为它们的出现，所以军团才一直无法正式完成集结，只能跟打地鼠似地追着随处乱窜的异怪到处乱杀。我需要您的授权，让更强大的塔那厘去处理那些异怪，否则仅仅倚靠那些低等的塔那厘、让他们凭借数量来剿灭那些异怪，那些贱种会平白浪费您太多的宝贵时间。”
    判魂魔说的是“他们”浪费时间，这绝对是其语言艺术的一种表现，一下子就将自己的责任摘掉了一部分。虽然格拉兹特不是不明白这家伙的小算计，但他得承认这家伙的判断是正确的。
    没有什么恶魔比判魂魔更能预判一些恶魔到底能不能完成一些任务，这是他们的本能。既然这头判魂魔不认为那些低等塔那厘有能力去解决四处乱窜的异怪，那么他们九成九真的是没这份本事。这事情若是拖着不解决，也确实是在耽误格拉兹特的宝贵时间。
    “我会派出我的两名保镖去协助你，”格拉兹特沉吟了片刻，伸手点指了站在营帐门口的巴洛炎魔保镖，“一个是‘斩首者’，一个‘魔法吞噬者’，足够应付那些强大的异怪了。”
    “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一个沙漏时之后你必须回到这里，而且我必须从你嘴里听到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消息。否则，你不会想知道我要对你做些什么。”
    判魂魔连滚带爬地退出了行军大帐。虽然姿态着实驯服无比，但是这个鸡贼的家伙却根本没有开口应承什么——他在害怕，他担心只要自己回应了乌黯主君的话语就算是与其达成某种契约，然后格拉兹特事后就能轻而易举地把他弄死弄残——面对一位强大的恶魔领主，这样的揣测绝非是什么庸人自扰。他要是真开了口，十有八九会真的中招。
    “狡猾的家伙。”看到自己手下的这番作派，格拉兹特心里生出一丝鄙夷，不过嘴巴上却没有多说些什么。因为那家伙的小心谨慎并非是错的。“但愿你的行动力能够像这种预感一样好用。”
    ……
    成群的弗洛魔向西飞过地平线，为暗绿的夜空点缀一片灰白色彩。茂密深渊剃刀藤之中，在白天活动的食肉甲虫将主场让给了夜行的巨蠊，吸血蜱虫，食腐苍蝇和其它一些生物。
    这些渺小但却也相当致命的小生物在微弱的光芒中盘旋流动，让自己的鸣叫声充斥着漫长且炎热的夜晚。当然，还有其它声音在这潮湿的空气里流动：一些在灌木丛里攀爬捕食的深渊生物的声音，以及远方逐渐沉寂的隆隆炮火。
    一只夸塞魔在剃刀藤里慢慢地寻找着什么东西，他的一双眼睛向泥泞中投射着绿色的光芒。许多毛茸茸带翅膀，和手掌一般大小胖乎乎的蛾子似的昆虫一下子飞来，然后就被那只夸塞魔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捉住，然后撕裂成两段，再被其分别囫囵地吞进肚子之中。
    鬼面蛾不是什么好吃的东西，正儿八经的强大塔那厘即便想要食用血肉，也不会选择这种根本连牙缝都塞不满的食物。他们更偏好物质位面的生物，又或者是多汁且肥美的、由邪恶类人生物的灵魂堕入深渊而产生的恶魔蠕虫。
    不过，对于一只夸塞魔来说，能够捕捉一些鬼面蛾来解馋就已经足够了。特别是，这附近聚集了太多的塔那厘，他们在那旺盛的暴虐欲望的控制下，已经将附近所有能够搞到手的血肉生物几乎全部屠戮一空。在这种情况下，夸塞魔不成为那些更强大塔那厘恶魔的零嘴就不错了。
    这只夸塞魔打了一个饱嗝。
    算上刚刚那只，他已经连续捕食了十几只鬼面蛾。而被他吃掉的这些食物，无论是体积还是重量，早已经超过他那跟蜡烛台差不多大小身躯的十几倍。得亏恶魔那奇怪的消化体系——在无底深渊之中，他们其实不用进食，捕食血肉只不过是为了获得心理上的满足——这只夸塞魔才没有被吃下的鬼面蛾活活撑死。
    他落在地面上，小心避开剃刀藤锋利的叶片，捂着圆滚滚的肚子想要休息一会儿。随着前线战斗吃紧，各种各样的塔那厘都被更加强大的同类驱使着冲上战场，这只夸塞魔只是因为运气好（又或者是因为夸塞魔那拉垮的战斗力）所以才没有被其它恶魔给临时抓了去当壮丁。
    可就在这只狡猾的小恶魔寻思，自己既然能混到口吃的，今天的好运气是不是能支持自己跑出恶魔军团大本营、直接溜之大吉的时候，一件他意想不到的事情突然发生了。
    他脚下的泥土迅速沙化变软，一只像海星般的生物蓦地从沙中现身，它长着五条软鞭似的长臂，倏尔抽打在了这只夸塞魔身上。
    噼里啪啦……夸塞魔瞬间就被打得皮开肉绽。然而，令这个小恶魔更加惊恐的则是，他居然没有感到什么疼痛，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怪异的愉悦感。
    就好像，这顿鞭打对他来说是一种享受。极致的恐惧和对鞭打的享受，明明是相当矛盾的感觉，这一刻却同时充斥了他的心头。
    出于对小命的珍视，他想要使用传送术或者张开翅膀迅速逃走，可是那种愉悦感却告诉他：再等等也可以，再挨几下抽应该也死不了。
    就在这只夸塞魔因此而迟疑之际，一张布满利齿的大嘴突然出现在其身下，蓦地合拢。夸塞魔被囫囵吞噬到这张大嘴之中，利齿搅动，几下就将这只小恶魔变成了一滩血肉。随着轻不可查的“咕噜”吞咽声，这只刚刚吃饱喝足的小恶魔就成为了其它生物的果腹之物。
    捕食完毕，这只海星似的怪物立刻想要缩回地下，它那长在利齿大口旁边的五条鞭状手臂不断搅动沙土，令其快速下沉。而且，随着那些手臂的搅动，原本沙化的表层土壤也在迅速恢复原状，重新变为泥土。
    嗤啦……
    然而，它下沉的速度还是慢了一点，以至于被一只强有力的手爪抓住。无论其怎样挣扎也无法摆脱那只巨大爪子的拉扯，它身上鞭子似的手臂不断抽打反击，可那只手爪的主人却对此无动于衷。
    额，其实还是有点反应的。“哦，哦……”判魂魔打了个激灵，被抽打带来的愉悦感令其不由得低吟了两声，但是却被硬生生遏制住了。他那长着四跟手指的手爪用力合拢，啪叽一声，就将那只潜伏于地底捕食猎物的怪异生物碾碎成了一团肉末。这显然不单单是物理方面，还有魔法在起作用。
    “这是掘尘兽，这种异怪没什么智力——因此它才是中立阵营的异怪——它们的外形类似于巨大海星，沙色的外骨骼上生长着粗糙如同毛刺的脊骨。五条触臂长而细，覆满上百根倒钩的管状纤毛，用以攫抓和擒抱猎物。中心肉状部分则是长满巨大尖牙的血盆大口。掘尘兽是伏袭性猎食者，大部分时间潜藏在沙下，耐心等待猎物经过起伏行之处。它们没有性别，用孢子分裂生殖，在十年生命周期繁殖三至四次，能够制造出与母体一模一样的较小幼体，分裂后的幼体必须立刻远离母体避免被攫抓吃掉。幼体身长 4尺，并能以较快速度穿越沙土。幼体通常逃离母体至少一里格远，然后埋入泥土中进行第一次伏猎。这些幼体建立新居位置的生物富集程度，通常决定掘尘兽幼体存活或饿死，它们一旦完成首次伏猎，便终其一生很少离开周围数百尺的范围……”
    很显然，除了实力不俗之外，这只判魂魔还有着远超凡人想象的广博知识。此时，他说话根本就不结巴，与其在格拉兹特行军大帐中表现出来的唯唯诺诺模样截然不同。
    在这只判魂魔身边，跟着两个比他高大魁梧许多的巴洛炎魔。这两个几乎接近塔那厘正常进化顶点的恶魔身周无时无刻不在向外辐射着热量，以至于在其驻足这片刻工夫，方圆数十米范围内的剃刀藤都已经被高温变成了焦炭——而这还是他们刻意控制的结果。否则，火焰灵光全开，这两只巴洛炎魔瞬间就能就这片剃刀藤化作一片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