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沦陷（下）
    “到了彼布里沃瑟卡之后，你要小心一些。”
    圣葛琳丝重新穿上了那台金色的机甲，一只新的侍从水母连接在身后，当走到车间门口时，她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泽露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
    圣葛琳丝停下了脚步，看着她：“你那时向我报告，你的侍从水母告诉你‘虚海’中有污染。”
    “……没错。”泽露尔依然摸不着头脑。
    “于是我挑选了几个信得过的人，让她们询问她们的侍从水母同样的问题，另外，我也询问了自己的这些侍从水母，但都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于是我又联系了几位居住在彼布里沃瑟卡群岛上的学者朋友，终于，其中一位答复我说，她在这方面确实有一些猜想，并且对我的提供的信息很感兴趣，近期她正在主持一个重要的试验，等过一段时间，她希望来梅杜苏泽雅与我详细聊聊这件事。”
    “你们聊了什么？”泽露尔好奇道。
    “我们没有聊的机会，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来梅杜苏泽雅，那时我等待了一段时间，见对方迟迟没有动静，便又发了信息去询问，但回复信息的人已经变成了她的学生，对方告诉我，她的老师因为前段时间意外发生试验事故，不幸去世了……”
    “啊！”
    “我不知道那仅仅只是巧合，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圣葛琳丝看了一眼满脸惊讶的泽露尔，继续说道：“但我必须告诉你，对彼布里沃瑟卡的很多学者来说，水母自古以来就是我们的最好的伙伴，也必须是最好的伙伴，不容置疑。因为水母是算力的唯一来源，而算力是研究的基石，而研究成果，是这些学者得以享受超然地位的唯一原因。”
    “……”
    泽露尔张大了嘴巴，终于明白了圣葛琳丝的暗示。
    她点了点头，圣葛琳丝没有再多说什么，操纵着机甲当先走了出去，泽露尔一面跟上，一面努力让自己适应身上这套没有水母的特殊机甲。
    十分钟后，通往一层礼堂的大门再次打开，圣葛琳丝带领剩余的近卫骑士向蛾兽发起了反冲锋，借着她们冲开的缺口，泽露尔成功离开了授剑塔，在冲出去的时候她带上了烟的尸体——尽管那已经变成了一团几乎看不出形状的黑色东西，但她总不能就这么将它抛弃在那儿。
    外面的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到处都是蛾兽，却几乎已经看不到像样的抵抗。她犹豫片刻，最终决定先去港口，圣葛琳丝命令她去找一条船，而她的队员先前也被她留在那里抵挡蛾兽，如今侍从水母发生了变异，队友们也需要她的支援。
    ……
    ……
    没有队员需要支援，因为所有人都已经阵亡。
    就连濒死的、还能跟她说几句遗言的都没有，泽露尔翻遍几乎每一片废墟，也只找到几具完整的尸体，至于其他人，连可辨认的尸体也没能留下。
    这些队员死的时候都没有穿着机甲，这说明她们的侍从水母也变异了。泽露尔用“艾尼之剑”将她们的尸体火化，将杯子收在腰间的袋子中。蛾兽群已经离开了港口和贸易区，只有零星几只还散落在附近，泽露尔操控着还用不太熟练的机甲将它们杀死，在确定再也找不到任何队员或队员的尸体后，才奔向停放浮空船的区域。
    ……
    所有的船都被毁了，无论是巨大的货运商船还是带有冲角的战舰，泽露尔特意检查了它们的以太冲压推进器，发现它们全都被破坏到了根本无法修复的程度。
    她不仅怔然，可内心又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惊讶。尽管在过去的认知中，蛾兽都是几乎没有智力的怪物，可如今，既然头顶那只巨大的水母能够使用类似“丝幕”的契约将对外的通信封锁，当然也不会让她们以别的方式将信息传递出去。
    骑士守则中的第101条说过，永远不要将你的敌人当成笨蛋——当然原话要书面得多，但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因此泽露尔没有让自己气馁，她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决定去北边的崖区试试，那里是灰琥珀帮的领地，走私香水的船平时都停在那里，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找到还没被蛾兽破坏的船。
    ……
    崖区也没能幸免，游荡在这里的蛾兽甚至比港口还要多，所幸泽露尔对身上这套机甲的使用也越来越熟练，她一边用动力剑将所有冲过来的蛾兽砍碎，一边朝位于崖区最下方的一处隐蔽洞口前进。
    走私船就停在那洞穴中，这在梅杜苏泽雅是几乎公开的秘密，但就算是骑士团也没办法干涉灰琥珀帮的事。实际上，泽露尔从来就没有进入过那些洞穴，帮派的人会礼貌但强硬地将骑士们阻拦在崖区的边界外，如果有愣头青想要强闯，灰琥珀帮的打手也略通一些高阶契约。
    反倒是现在，她没费多少力气就来到了过去从未到达过的核心区域。洞穴中的蛾兽似乎比外面要多，泽露尔决定原地休息5分钟，她发现只要战斗强度稍微变高，机甲外置脊柱就会对她造成强烈的刺痛，尽管对一名合格的骑士来说这点疼痛算不了什么，但多多少少总会对战斗状态造成影响。
    5分钟后，泽露尔从隐蔽处站起，迈步踏入洞口。
    但几乎同时，一声巨响就从洞穴深处传来，她下意识地将双臂挡在身前，紧接着，强大冲击波就将她整个人连同机甲一起吹飞了出去……当她从数十米外的废墟中重新站起来时，洞穴中已经安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如果按照正常流程，她现在应该使用“真实之眼”对洞穴内检查一番，确认没有危险后再进入，但如今几乎所有的契约都失效了，她只能一边保持着警惕，一边踏入洞口。
    洞穴中果然挤满了蛾兽，但如今它们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泽露尔跨过它们的尸体，一路向内走去，洞穴中没有灯光，越往里越暗，但就在泽露尔几乎彻底看不清周围时，一团紫色的光芒出现在了前方。
    她走过去，发现光芒下坐着一个人，她从未见过对方，但那张面孔……泽露尔很快想起来，她曾经在通缉令上见过这张脸。
    是灰琥珀帮的首领，大家都称呼她“老怀特”。
    可实际上，“老怀特”看起来一点也不老，样貌甚至比泽露尔还要年幼些。对方听见机甲走近的声音，偏过头，打量了一眼泽露尔，缓缓开口：
    “啊，你是那个被踢出近卫队的骑士。”
    泽露尔顿时想对对方实施武力逮捕。
    但她并没有这么做，因为她能看出来，这个人已经快要死了。
    黑色的血正从“老怀特”的嘴里、鼻子里、甚至眼眶里不停地流出来，将那张原本美艳可人的脸蛋染得有些狰狞，泽露尔将视线下移，在对方的大腿上看到了一只香水瓶，她估摸那只瓶子的容量至少有200毫升，但如今已经空空如也。
    “你……喝光了一整瓶香水？！”她不太确定地问。
    对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腿上的空瓶子，又偏头望向泽露尔，露出嘲笑的表情：“我们灰琥珀帮每个月走的货足有几十桶，喝一瓶香水有什么好惊讶的？只要我愿意，我可以每顿饭都喝一瓶香水。”
    “……”泽露尔无语地看着“老怀特”，觉得她的脑子一定已经被香水烧坏了。
    但对方接下来的话，又变得有逻辑起来。
    “虚海的算力是个好东西，所以才有那么多人需要我们走私的香水。”满脸是血的魔女继续说到，“你知道吗？就连你们那么大团长，也是我们的客户……”
    “老怀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想欣赏泽露尔惊讶的表情。但她的打算落空了，泽露尔早就猜到了这一点，以圣葛琳丝对虚海的了解程度，显然是使过香水的。
    她本想催促对方继续说下去，“老怀特”却忽然剧烈咳嗽了起来，黑色的血从她的嘴里涌出，落在洁白的裙摆上，在血液之中，她看见了一样奇怪的东西，坚硬且锐利，显然不是体内器官的组织碎片，但它确实是从“老怀特”的嘴里，和着血一起被吐出来的。
    还没等她想清楚，对方已经继续说道：“……算力可以让你一瞬间想出对付对手的最佳策略，可以让你在几天时间内就找到一个契约的变体条款，甚至可以让你在所有人都用不了契约的时候，找到还能最后使用一次的方法……不过虚海的算力是有限的，因此彼布里沃瑟卡才会禁止香水贸易，芙拉迪斯宮里的那些只知道谄媚的学者，巴不得将所有算力都用来实现那位女皇的‘伟大目标’，咳咳……哈哈哈……咳咳咳……”
    “老怀特”又咳出一片类似的东西，她加快了说话的速度：“……骑士，我知道你在来我的地盘找什么，我可以提前告诉你答案——没有，一艘船也没有，它们都被蛾兽毁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离开这里的办法，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并以骑士的名誉保证，会尽力去为我完成。”
    “只要是不违背骑士守则的事，我可以答应你。”泽露尔谨慎地说，她听过有关对方的一些传言。
    “不违背……咳咳……当然不违背。”“老怀特”嘿嘿笑道，“我的杯子正在破裂，我需要你在我死后，将杯子的碎片从我的身体取出来，然后去南面的海域，那里会有一只巨型水母，非常大，你从很远的地方就可以看见它，我需要你把我的杯子碎片交给它。”
    “这样就行？”泽露尔感觉这个要求并不难做到——只要她能离开这座岛。
    “这样就行。这么说你答应了？”
    “我答应。”
    “我需要你以骑士的名誉许诺。”“老怀特”仍不放心。
    泽露尔将动力剑竖在胸前，许下了承诺。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离开这座岛的办法了吗？”她追问。
    “当然。”“老怀特”再次露出笑容，“你要做的事就是在岛上等着，想办法保住自己的小命，只要再等个两三天，就会有一只外来的船队到来，到时候，你只要搭上她们的船，自然就可以离开这座岛，到时候不要忘记完成你答应我的事。”
    “老怀特”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更多的碎片和血一起被咳了出来，泽露尔正想再追问几个问题，却发现对方的眼眸已经失去了光泽。
    她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