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彤大学的美术系馆蜂拥成水泄不通的菜市场,一改往常门前冷落车马稀的萧条景象。美术系向来并非热门系所,因此自创校以来,系大楼头一遭出现送往迎来的盛况。系主任顶着地中海型的秃头,感动地接受媒体采访。是的,媒体。
镑大媒体的艺文版记者群集于校园内,采访第一手新闻。种种一切,只因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名雕塑家邬连环终于良心发现,应允了海鸟社的请托,莅校举办座谈会,并且将画坛新秀夏芳絮小姐正式引介给媒体认识。
历史性的镜头,召开于青彤大学。美术系何其有幸呵!肯德基校长偷了个空,移步往会议厅后台。
演讲暨座谈会二十分钟前已经结束,但台下、门外蜂拥的学生依然不肯离去,挤满了会议厅等待邬连环现身签名,遑论如狼似虎的记者群。因此项顶大名的雕塑家和画坛新锐依然躲在后台,等待人潮散去。
“屈同学。”校长大人容光焕发地打招呼。“肯德基唔!”小夏的惊呼被李子霖一掌捂住。
“校长,您也来啦!”凌某人马上站出来转移焦点。
肯德基横了有眼不识泰山的夏小姐一眼,决定放她一马。
“海鸟社的成员们果然身手非凡。”老校长清了清喉咙,进行精神训话。“这几个学期以来,你们努力为学校争得傲人的荣誉,本人至为感激。”
一只亲热的臂膀突然勾上校长尊贵的肩头。
“喂,别打官腔了啦!”邬连环笑咪咪的。“怎样?有没有兴致担任我的雕塑模特儿?我保证把你塑造得比正牌肯德基上校更出名。”
“邬、连环!”灵均赶忙挥开他大不敬的手臂。
老校长的尊严有些挂不住。
他他真的长得很像肯德基上校吗?
“各位,我找到一条快捷方式可以溜出会议厅,而且不会惊动任何人。”阳德突然从不知名的角落冒出来。
队长稳坐在他肩上,顾盼得意。
袁克殊尾随其后。
“咦?你怎么来了?”绕珍大为惊异。
“我在校门口等不到你,就知道你一定被人潮困住了。”袁克殊叹气。“幸好阳德捡到我,领着我进来。”
他们约好了今天去珠宝店试戴结婚戒指,结果仍然爽约了。他开始担心两人的婚姻是否注定会随时横生突发状况。
“,各位,大家随着阳孔雀前进对不起,是阳助教。”绕珍看在虞晶秋的金面,马上改了口。
“然后到后校门口集合,我请大家喝一杯。”凌某人难得心情好,愿意破费。
日前为止,她尚未让三位社员知道,他们已被她出卖了。
出版社最近接获三本她的新稿,嘿嘿!不好意思,里头的男女主角正好由他们三对人马俩俩配一本,让姑娘她的荷包丰厚了不少。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偶尔花点小钱回馈傍她的男女主角们也是应该的。
“肯德基,一起来吧?”邬连环单单对老校长感兴趣。
“既然如此”肯德基校长端正严肃地清了清喉咙。“好吧!我应该下地亲民,多多巡视人间疾苦。”
“少来。”邬连环暧昧兮兮地顶了顶他的肩膀。“其实你早就想死了跟着我们年轻人一起闷騒狂欢,对不对?”
“邬、邬”灵均拿他没办法。“对校长要尊敬一点。”
“走罗!”阳德吆喝一声。
众人鱼贯踏上偷溜的旅途。
“我们的戒指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试戴?”袁克殊凑到未婚妻耳畔轻问。
“不急啦!”那枚戒指又不能拿来兑现,因此绕珍兴趣缺缺。
“校长,您觉得海鸟社适不适合扩大编制?”凌某人兴匆匆地征询意见。
“只要你们的收费标准再调低一些些,应该没问题。”校长领首应允。
“夏小姐,你这个星期天有没有空?”李子霖开始不安分了。
“当然。”小夏对于新恋情向来持开放态度。
“喵!”队长被虞晶秋柔长的手指抚弄得无比舒适。
灵均殿后,不知不觉间,脚步停顿了片刻。
眼前的人丛如同一本笔记,刻写了她学生生涯最鲜活美好的篇章。
一个学期又翩翩然飘扬而去,只留空气间绕梁不尽的音符。
“你凡么呆?”一张大特写突然跳进她视线。
“喝!”她惊喘。
“又来了,老鼠妹。”邬连环摇头咋舌,不敢苟同。
对了,还有他!
在众多音律中,他独据最震撼、最恒久的全音符,绵长无尽。
“走吧!”她松松挽起厚实的巨掌,开始赶上其它人的步伐。
“喂!”邬连环突然拉停了她。“这个给你。”
一只朴拙而特殊的铁指环递进柔夷,宽度符合她中指的圆周。
“干嘛?”她纳闷。
“不错吧!”邬连环很快乐地向她邀功。“我连夜打造完成的。袁克殊那傻子还得眼巴巴地跟珠宝店约时间、订戒指,咱们连这种小事都可以省了,我直接做给你便是。”
灵均呆呆地盯住小铁环。
当然,出邬连环亲手打造的作品,价格自然不逊同级的珠宝首饰,可是,他、他送给她一枚戒指
这代表她所以为的“那个意思”吗?
求求婚?
“啦啦啦”他哼着小曲儿,径自悠哉游哉地晃了开来,完全没事人的模样。
算了,他永远不会懂得浪漫、恳求那套把戏,遑论把情情爱爱挂在嘴边提。
“好。”灵均跟上他的步伐,柔声答允。
“好什么?”他纳闷地回头。
“好,我接受你的定情物。”她轻扬着戒指,唇边漾起清灵的、恬净的浅笑。
邬连环愣了好一会儿。
莫名其妙!他可从没想过送戒指还得征求她的同意。
阳德所发现的后台小路直接通向西区后门,由于该条通路已经废置良久,门外丛生杂树矮草,因此谁也没料到会有人从那里钻出来。
阳德走在前头,率先顶开嘎吱响的旧铁门,细心地扶出宝贝的心上人虞晶秋。
李子霖跟着回头搀扶后头的几位女性。他的魔爪即将染指到灵均,一只势力万钧的降龙十八掌突然伸出来,中途拍掉他的“騒扰。”
“谢啦!她交给我就好。”邬连环笑得龇牙咧嘴。
他吃醋了。灵均暗暗感到好笑。
他就是这样,期待从他嘴里听到什么体己话,只怕得等上地老天荒。然而他一举一措中的表现,又让人觉得窝心。
她浅浅一笑,跟上小夏的步伐踏向铁门。
西斜的落日在出口晕开来,金黄而柔和的阳光形成舞台灯一般的效果,彷佛她这一脚跨出去,眼前横陈的将是人生另一阶段的舞台;也彷佛他这一脚跨出去,即将随着她演出不知是悲是喜n苦是乐的戏码。
直到这一刻,一股强烈的、无法抑止的冲动撞击着他的心坎。
邬连环悚然发现
他,衷心地期盼着未来那段有她参与的戏码。事实上,他甚至无法想象女主角换人的情景。
曾经,一切显得如此理所当然,他的施与受她都自然而然地承接下来,没有质疑,不会多问。但真正归究到根柢,答案却相当明显,灵均只是以着和他相同的心态在接受这一切。
是的,和他相同。存在他们之间的感情,从来不是单方面的,或者隐晦不清的。它一直明明显显地存在那里。而此刻,他突然希望很大声地点明出来
两人同时步入阳光下,也步入众人的眼前。灵均忽地被他扯入怀中,一点也不温柔。
一记强烈的吻覆上她的唇,却又迅速移开,只为告诉她那句迫切的声明
“屈灵均,我好象有点爱你。”
“好象?”绕珍挑眉。
“有点?”凌某人撇了撇嘴角。
“你要不要把多余的四个字去掉?”阳德好心地建议。
邬连环抬指算了算。没错,确实多讲了四个字,重来一次好了。
“屈灵均,我爱你。”
她怔住了,无法言语。
罢才不是正想着,一辈子休想从他口中听到什么甜言蜜语吗?怎么转眼间就打破她的猜测?
她的嘴张了又合,完全处于不能自主的状态。
“没关系,我了解。”邬连环慷慨地拍拍她的背脊。“你当然也爱我,只不过一时之间太感动了,说不出话来。我原谅你。”
他吹着口哨,快快乐乐地走了开来,如同丢下心头的花岗石。
变色龙!这就是他的本性,总爱攻人家个措手不及。
一抹娇甜的笑缓缓漾开她的嘴角。
噢!不,她才不想学他呢!如此珍贵的告白,她只想倾诉给他一个人听。待会儿,等到日落西山,等到只剩他们俩独处的时刻,她要悄悄凑近他耳畔,轻轻地告诉他
邬连环,我也爱你。
虽然你是全世界最不解风情的变色龙。
尾声
新学期,却缺乏新希望。
虽然海鸟社的人气向来不旺盛,三位成员们鲜活明朗的生气却足足抵得上三十个名额。如今,很难得的,社团办公室居然出现小蜘蛛前来结网的萧条景象。
“唉”
凌某人环顾着偌大的空间。
没人了,真的没人了。
社长八成一毕业就嫁掉,副社长也没长进到哪里去,至于那位以身作“贼”的阳助教更是令人发指。为了养家活口,成就终生大事,他这个学期终于“愿意”拿下法学硕士,准备毕业了。
虽然大家的人犹留在海鸟社,心却飘飞到另一半身上。
从现在开始,别指望那三名叛徒会分出一丁点宝贵的时间,替她挣取微薄兮兮的金钱。
呜她的爱将们,她的小荷包。呜
假若有朝一日全世界的人皆谈恋爱去也,那她还有什么搞头呢?
可怜复可怜,悲哀复悲哀,昔日风光一时的海鸟社莫非从此蒙上尘埃?
“不行,人生必须永远充满期待。”凌某人勉励自己。
谁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旧?依她来看,新人也没什么不好嘛!
没错,就这么办!她必须抢在社员们集合开会之前,先下手为强。
她只剩三十分钟的时间。
凌某人重新振作士气,打开随身不离的笔记型计算机,连接上学校网络。
她直接进人操作系统,略过三个新增的档案档名分别以英文代表,为“四季豆”、“猫儿眼”和“变色龙”开始快手键入一段简短的广告讯息,然后传输进网络内
亲爱的新鲜人们:您向往多彩多姿的大学生活吗?
您希望轻松赚得钜额零用金吗?
您享受站在校园顶峰的感觉吗?
海鸟社,保证满足您对上述条件的需求。
凡自认皮够厚、骨够粗、钱够少、血够多者,一律欢迎您前来社内洽谈合作事宜。
海鸟社,招生中。
(全书完)
尾曲不解风情的变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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