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
    以前在皇帝的控制下，外面的消息很难进来，这里一直是歌舞升平的氛围，没有太多改变。
    而这一次，皇帝驾崩的消息依旧被控制的很死，在外界还没有得到消息的情况下，朝廷在极短的时间里完成葬礼。
    但就是在这种进也进不来，出也出不去的情况下，金陵城那边却有一则惊天动地的消息传来，并且在一夜之间传遍京城上下，弄得满城皆知！
    金陵城遭遇妖族攻城，贤王一人独守城门，击杀妖族两位妖王。
    传说中的妖王！
    在京城百姓的意识里，妖王只存在于长辈吓唬小孩的话语里，比如“你再不听话，妖王就会把你抓走”之类的话。
    可是现在，妖王实打实的出现在邸报里，并且以极快的速度传遍整座京城。
    让人不得不相信，妖王……就是真实存在的！
    惟一能让人怀疑邸报真实性的，便是贤王击杀两大妖王的情报，这比妖王本身是真实存在的更让人错愕不已。
    那个纨绔之名“享誉”京城的贤王，居然有能力斩杀两头妖王？
    哥们，你确定没写错？
    如果让人们从妖王真实存在和贤王斩杀妖王两个消息里选一个是假的，所有人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只要是京城本地人，无一例外都会对此抱有强烈的质疑。
    按照正常的情况发展，消息出来以后，京城将会处在人声鼎沸的状态，说不定有人会跑到王府声讨贤王霸占了别人的功劳。
    但事情并没朝着那个方向发展。
    因为金陵城镇守大将戚继光，手持一把万民伞，在众目睽睽之下，入了京城。
    即便是消息闭塞的京城百姓也知道戚继光是谁。
    整个国家和民族公认的大英雄！
    即使是被世人称作“巨侠”的郭不敬，在他面前也有所不及，更贴切的说，是郭不敬非常敬仰他。
    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手持万民伞，代表金陵城的百姓进京谢恩。
    万民伞不可能仿制，因为这是佛道两教高人取万家灯火制成，所谓万家灯火，便是百姓心中最真挚的感恩之情。
    灯火即是心火。
    此物是天地大变以来，唯一可以让妖魔无所遁形的宝物，若有妖魔入城，万民伞便会自动撑开，以心火之光照耀全城。
    刚一入京，万民伞便有了反应，从戚继光手里脱出，缓缓飞了出去，戚继光不敢怠慢，领着部分戚家军紧随其后。
    许多围观的百姓为了看热闹也远远的跟在他们后面。
    ……
    今天天气不错，王府内正在打边炉。
    陆小凤吃着火锅，唱着歌，忽然发现天黑了，抬头一看，一把伞在脑袋顶上浮着，还在发光……
    筷子从他手里滑落，目光也不免有些呆滞，“这是啥玩意儿？”
    身为前锦衣卫同知的离歌笑见过万民伞，他还是百户的时候，在南方见过万民跪送父母官的场面。
    只可惜那位文官被奸人所害，一个有万民伞的好官，没有死在妖魔手上，反而死在自家人手里。
    这件事让当时的离歌笑受到很大冲击，他一时甚至不清楚到底是妖魔恶，还是人更恶。
    “这是万民伞，以万家灯火制成，可以说是天下最贵重的宝物……”
    离歌笑娓娓道来万民伞的由来。
    “我听说过，但是从未见过，原来这就是万民伞。”
    陆小凤围着半空中的万民伞绕来绕去，差点把楚阳头绕晕了，好在这个时候，万民伞缓缓合上，落入楚阳的怀里。
    陆小凤和离歌笑同时望向楚阳。
    “王爷，这是你的？”离歌笑惊讶的说道：“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巧了，我也没见过。”楚阳拿起万民伞打量一番，然后说道：“我哪知道这是谁的。”
    陆小凤若有所思，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我猜今天有贵客上门。”
    “是谁？”离歌笑好奇的询问。
    陆小凤却故弄玄虚，怎么也不告诉他。
    呼~
    一阵风吹过院子。
    “我为了你们忙前忙后，累的像条死狗，结果你们这帮家伙在这里涮肉吃，有没有我的份？”
    鬼魅的身影骤然出现在陆小凤身旁，纤细的手指抓向他碗里的肉。
    陆小凤眼疾手快，用筷子使出独门绝技灵犀一指，夹住了“偷肉贼“的手。
    “猴子，吃饭前要洗手不知道啊，真把自己当猴子了？”陆小凤嫌弃的看着司空摘星。
    风尘仆仆的司空摘星像是生气了，用巧劲挣脱筷子，然后再次坚定不移伸手去掏陆小凤碗里的肉。
    两人就这么打闹起来。
    碗里的肉就跟大海上的渔船一样摇摆不定，没能坚持多久就飞了出去，离歌笑眼疾手快，纵身一跃接住了肉，用筷子夹到嘴里。
    凭白捡了一块香喷喷的肉，离歌笑美的眼睛都眯了起来，调侃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楚阳也跟着笑道：“对你来说，确实贵客上门，还能赚口肉吃。”
    “他是个屁的贵客！”陆小凤一脸晦气的说道：“哪有客人进门抢肉吃的？”
    楚阳开始好奇起来，“这么说贵客另有其人？”
    司空摘星眼睛一转，抢着开口道：“王爷，我知道贵客是……”
    他话还没说完，众人就听见老管家的呼喊声。
    “王爷，您快出来看看，外面有好多人，怕不是来找我们麻烦的，唉，您这些天都出去干嘛了呀？”
    老管家又气又急，生怕门外的人会冲击王府，偌大的王府就只有几个不中用仆人，连个守卫都没有，岂不是要出事。
    楚阳眉头微蹙，起身往王府大门走去。
    离歌笑和陆小凤放下碗筷，跟在楚阳身后，两人的表情有所不同，陆小凤眼角含笑，似乎觉得有好事发生。
    离歌笑则是一脸严肃。
    还没靠近大门，楚阳就听见外面沸沸扬扬的声音，他转头对老管家说道：“开门吧，我看看是怎么回事。”
    老管家吩咐门房开门，门房哆哆嗦嗦的推门，吱呀一声，王府大门缓缓打开。
    扑面而来是股血腥气，更猛烈的是战场煞气，像是北方的冰风刮在脸上。
    出现在楚阳前方的是一位身穿铠甲的大汉，他面带风霜，嘴唇有些干裂，铠甲上千疮百孔，眼睛却炯炯有神。
    “末将戚继光，替金陵城满城百姓，叩谢王爷的救命之恩！”
    楚阳终于见到了戚继光，这位口口相传的大英雄。
    对方的身形比想象中要消瘦一些，却能把那身铠甲撑住，整个人的气势，犹如一头猛虎在冷冷凝视你。
    眼神很锐利，但不夹杂其他情绪，非常干净。
    要是一般人和这样的眼神对视，估计心里早就开始打颤了。
    “戚将军，外面人多口杂，请你领着部下进府一叙。”楚阳笑着欠身将戚继光以及戚家军迎进王府里。
    “末将领命。”
    戚继光躬身一礼道，领着身后的将士井然有序的走进王府。
    王府大门很快又合上了，看热闹的百姓依旧不愿离去，议论声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
    “戚将军进王府了，那万民伞真是贤王的！”
    “老天爷，我有些看不清这世道了……”
    “贤王斩杀两头妖王的消息是真的？！”
    “他今年才多大，就连诸葛神侯都没有这等功绩！岂不是天下武道第一人！”
    “贤王武道天赋这么高，为什么要颓废这么多年？凭白挨了些骂名！”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有个兄弟在宫里当差，听过一个秘闻，贤王小时候曾经被其他皇子谋害过……”
    传闻不绝于耳，有的真，有的假，百姓们也不在意，只当茶余饭后有个谈资。
    不过可以肯定有一件事。
    从今往后，贤王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被人们提起的频率会越来越低，但却不会被人们忘记，反而会成为更深层次的“小秘密”。
    等他们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每个人都会笑眯眯的对孙子说：“你知道咱们皇上年轻时是个什么样子吗？”
    ……
    楚阳领着戚家军在院子里坐下，看着风尘仆仆的他们，不禁有些心疼，又心怀敬意，这才是大明军人该有的样子，而不是一个个只会盘剥百姓的兵痞。
    “你们才从战场上下来？南方是个什么情况？我走之后又有妖族来攻城了吗？”
    楚阳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问的连戚继光都愣了一下。
    看着楚阳真挚的目光，戚继光语气和眼神都变得严肃起来，“王爷放心，南方局势还算平稳，自从王爷斩杀了两头妖王后，妖族就再也没有出现在望龙城附近。”
    “说来惭愧，我们身上的伤势都是和自家人打起来的结果。”
    楚阳似乎早就料到了这种事，叹息道：“南方有多少守城大将叛乱？”
    戚继光回答道：“大约七成左右，都是各立山头，觉得朝堂自顾不暇，没有余力清剿他们。”
    楚阳摇头失笑道：“戚将军莫要有所顾忌，大胆说来，到底是几成？”
    戚继光握紧双拳，咬牙道：“九成！”
    离歌笑和陆小凤纷纷倒吸凉气，九成是什么概念，几乎等于南方所有武将都选择了造反。
    “和我想的差不多。”
    楚阳并没有太惊慌，因为这个世界严格意义上和历史上的大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由于妖族的威胁，武将手里的权力非常大，他们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一把手，就像戚继光在金陵城的地位不可撼动。
    满城百姓都指望将军和他手下的将士们才能在乱世里求活，朝廷对当地的百姓而言太遥远，遥远到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武将想造反几乎是件零成本的事情，只是一直以来没有这个必要，毕竟京城的八十万禁军就摆在那里。
    现如今，妖族的行动传遍了整个南方，这些武将笃定朝廷忙着对抗妖族，根本分不出多余兵力来清剿他们。
    甚至大部分人觉得大明必输无疑，私底下都在研究以后变成什么类型的妖人最划算。
    所以叛乱也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也是楚阳为什么要第一时间处理南方，而不是驰援北境边关的万里玄冰城。
    皇帝才下葬几天，他们就如此的迫不及待了。
    楚阳问道：“金陵城此刻已经是众矢之的了吧？”
    戚继光笑道：“短短几日便有数十万兵马汇聚城下，不过都被戚家军打回去了，如今算是歇停一会儿。”
    说完这句，戚继光身后的将士们全都骄傲的挺起胸膛。
    “戚家军果然名不虚传，不愧是大明第一强军。”楚阳先是赞扬了一句，随即问道：“不过既然形势紧急，戚将军为何选择在此时入京？”
    戚继光抱拳道：“末将此来除了给王爷送万民伞，也是为了护送一批最新研发的军械支援北方。”
    “妖族北上，北方形势很快就会和南方一样，与妖族作战，有了军械能够事半功倍。”
    楚阳不禁动容。
    数日前在太和殿商讨决策时，盛崖余就提到过戚家军的军械，认为那是帮助边关守城的利器，不过这个提议还是被否定了。
    因为打从一开始，楚阳的目标就不止是重整南方山河，还要打到更远的地方，戚家军的作战能力不能有丝毫的削弱。
    现在戚继光亲自护送军械入京，就是为了援助北方，哪怕是以削弱自身部队的作战能力为代价。
    为国为民之心可见一斑。
    不过他这一来，倒是给了楚阳一个新的想法。
    楚阳问道：“戚家军的新式火器闻名天下，我想问问戚将军，你的新军械还是火器吗？”
    说起新火器，戚继光兴奋的回答道：“回王爷，是的，火器营的匠师和阵师们为新火器熬更守夜，废寝忘食，就是想让人族在与妖族的战争里能占到优势。”
    “对军队威胁最大的往往不是大妖或者妖王，而是数以百万计的妖兽，还有数量更加庞大的野兽！”
    “它们一旦冲阵，即便将士们借助战阵之威以逸待劳，最终结果还是损失惨重。”
    “所以在双方发生接触之前，需要先以火器削减妖兽和野兽的数量，让它们自乱阵脚，失去数量优势，大妖们往往很难突破战阵，妖族输掉战争是早晚的事情。”
    用火力压制去解决兽海优势，那些灵智底下的野兽不懂合作，只会凭借本能冲击，结果可想而知。
    想到这里，楚阳神秘一笑。
    “戚将军，我也略懂一些火器，不如咱们交流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