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怔怔看着镜子,像在看着另一个人?。
假如他生作女儿身,应当就是镜中这副模样罢?“她”的人?生际遇应当和他完全不同罢?“她”可能不会被人?牙子拐卖,不会遇见爹娘和棠时哥哥,更不会遇见澹台折玉……他想?象不出“她”会过着怎样的生活,会比他得?到更多的疼爱,还?是遭遇更多的不幸?
“你怎么没打?耳洞?”黄嘉慧摸着他的耳垂道。
扶桑回?过神来,道:“我?怕疼,就一直没打?。”
在澹台折玉的耳濡目染之下,他也成了个谎话张口就来的小骗子。
黄嘉慧拿起眉笔,浅浅地帮他描了几下眉,又拿出一片胭脂花片,让他含在唇间?,为双唇着色。
盯着扶桑端详片刻,黄嘉慧叹息道:“不知什么样的男子,才配得?上你。”
扶桑脑海中霎时浮现出澹台折玉的脸,明知自己?在痴心妄想?,却放纵自己?沉浸在这个由谎言织就的幻梦里,含羞带怯道:“如我?哥哥那般的男子就很好?。”
黄嘉慧用指尖轻点了下扶桑小巧的鼻尖,打?趣道:“小丫头开始思春了。”
扶桑暗悔不该胡言乱语,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黄嘉慧靠在妆台上,忽然有?感而发:“我?待字闺中时,也曾像你这样,想?着嫁一个如父亲或者兄长那样的男子就很好?,那是因为我?们一直被拘束在内院里,眼界比门缝还?要?窄。等你见识过更广阔的天地,认识形-形-色-色的人?,就不会再那么想?了。”
黄嘉慧站直了身子,哂然笑道:“哎呀,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走罢,让你哥哥瞧瞧你现在的样子。”
她拉着扶桑的手往外走,快出院子时蓦地想?起件事?来,让扶桑稍等,她折回?屋去,须臾回?返,递给扶桑两本书,道:“这是临郎自觉写得?还?不错的两个故事?,你拿去读,读完跟我?说说感想?。”
扶桑慢半拍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临郎”指的是江临,顿了顿,问道:“姐姐,你为何称呼江公子为临郎?这其中有?什么讲究吗?”
黄嘉慧被他问得?有?点懵,想?了想?,反问道:“你爹娘通常是如何称呼对方的?”
扶桑道:“他们都是直呼其名。”
爹叫娘“雪致”,娘叫爹“长春”,所以他想?当然地以为世间?夫妻皆是如此,可是好?像并不是。
“怪不得?你的双眸如此清澈,你还?真是不谙世事?。”黄嘉慧从没见过像扶桑这样的人?,她身上似乎一点都没有?沾染俗世的污浊,纯净透明如同稚子,怪不得?自己?昨晚一见她就被深深吸引了,这种既有?花容月貌又有?冰魂雪魄的女孩子谁会不喜欢呢。
扶桑猜到自己?又冒傻气了,赧然道:“你就当我?什么都没问好?了。”
看着扶桑红彤彤的面庞,黄嘉慧豁然明白为何男人?都喜欢逗弄女人?了,因为美?人?含羞的情?态实在楚楚动人?,就连同为女人?的她都禁不住怦然心动。
黄嘉慧陡然意识到自己?对扶桑的好?感强烈得?不太正常,慌忙移开视线,目视前方,开口为扶桑解惑:“妻子对丈夫的称呼多种多样,并无?定式,有?像你爹娘那样直呼其名的,有?叫‘相公’或者‘夫君’的,还?有?叫‘哥哥’的,也有?像我?这样在姓氏或者名字后头加个‘郎’字的,既显亲密又不会太过肉麻。”
扶桑“喔”了一声,莫名其妙地将黄嘉慧方才列举的几种称呼挨个在心里试了一遍。
相公。
夫君。
哥哥。
玉郎。
玉郎。
玉郎……
心里刚泛起一丝甜意,扶桑倏地惊醒,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穿上女装就以为自己?真的变成女人?了吗?
快醒醒罢,你就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收拾起那些不切实际的妄想?,安安分分地做个奴婢,只有?这样才能长久地留在澹台折玉身边。
天依旧阴沉沉的,风依旧呼啸着。
毛绒绒的领子拥着扶桑纤细的脖颈,风钻不进去,明明比之前暖和许多,他却没来由地打?了个寒噤。
入了偏院,进了堂屋,黄嘉慧帮扶桑理一理被风吹乱的几缕鬓发,笑着道:“进去罢。”
扶桑猝然紧张起来,就好?像这是他和太子的久别重逢,事?实上他只离开了半个时辰而已。
深吸几口气,扶桑推开虚掩的房门,走进了东次间?。
江临正坐在床边和澹台折玉说话,听见开门声,两个男人?一齐看过来,而后不约而同地凝滞了。
澹台折玉昨天才幻想?过扶桑穿红衣是什么模样,没想?到今天就见到了,只不过里面的红裙被外面的白狐斗篷罩住了,只露出两条广袖和一小截裙摆,既不会太秾艳,也不会太寡淡。
但衣服再美?,终究只是陪衬,衬托着扶桑令人?词穷的美?貌,所有?美?好?的辞藻堆砌在他身上都不为过。
澹台折玉目不转睛地看着扶桑一步步走近,只觉得?心跳如雷,脑袋有?些晕眩,双手有?些麻痹,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变得?朦胧,只有?扶桑是清晰的、鲜活的。
扶桑停在了他身边,明亮的双眼注视着他,嫣红的双唇上下翕动,正在对他说话,可澹台折玉听不见,他的耳中充斥着溺水般的嗡鸣,除了他的心跳声什么都听不见。
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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