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0章 秋天快要结束了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能找到某种值得紧紧把握的东西——不管到底浪费了多少机遇。”
    随着bgm的一声震慑人心的鼓点，视频开始播放。
    黑底白字，加粗文体，足以给予人足够的感官冲击，将观看者的注意力完全集中过来。
    x1游戏工作室的全体员工都聚集在大荧幕前，观看由老板钦点的剪辑师为参赛准备的宣传片。
    苏成意遥遥坐在最后面的办公桌上，低头喝了一口咖啡。
    依然是万恶的冰美式，他这段时间完全靠这玩意在续命。
    荧幕上的画面一转，开始出现复古油画风格的场景特写，如此冲击性色彩所带来的观感堪称美轮美奂。
    “上帝已死——我们生活在一个被遗忘的年代。”
    “整座城市就是一个骸骨教堂，被剥的干干净净，挂满霓虹灯。”
    “我是个警察。我不仅仅存在于这个世界——我还生活在生与死之间。”
    字幕和念白都是游戏里存在的台词，这里的每个员工都对此耳熟能详。
    站在前排的何悟非忍不住回头望了苏成意一眼，眼里满是赞许之意。
    一般情况下，剪辑团队接到活儿，都只会按照自己一贯的习惯，再对于公司提供的素材进行二次加工。
    这样的流水线操作所带来的作品虽然让人挑不出错来，但是总是缺少了几分灵魂。
    但眼下这个作品可不是，这位剪辑师一定是反复玩过很多个周目的《极乐迪斯科》。
    只有真正热爱这个游戏的人，才能将自己的感情倾注进去，才能让很多人在看到这个视频的时候，就身临其境地闪回许多次被这个游戏所打动的画面，以及当时看着电子屏幕的那份躁动心情。
    苏成意察觉到何悟非激动欣喜的目光，略一点头。
    剪辑这一块儿，邹敛是真的很有天分。
    无论是视频节奏和音频鼓点，还是字幕文本与视频画面的配合都天衣无缝，让人忍不住就想反复观看，看得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通过几句简单的游戏台词，邹敛将整部《极乐迪斯科》的大致世界观铺到了所有人的面前，然后视频开始进入正题。
    “权力本身只是一种脆弱的感官把戏。”
    “过去的某些东西总会归来——未来就是这样发生的。”
    “就像人有时会背叛自己的人生信条，人生信条也会反过来背叛一个人。”
    极速切换的画面，不同阶段的台词交错，光影和节奏的极致配合。
    这是属于邹大剪辑师的炫技时刻。
    苏成意听到荧幕前的员工不约而同地发出整齐的喟叹，他低下头笑了一声。
    视频的最后，响起来的bgm是《stop crying your heart out》，依然是oasis的歌——苏成意选的。
    邹敛早上六点还在纠结bgm的问题，最后实在气不过，一个电话把他敲醒让他自己选。
    苏成意昨晚也加班到三点出头，取下已经没电的蓝牙耳机，睡眼朦胧地睁开眼睛，将手机屏幕上显示正在播放的那首歌转发了过去。
    恰好就是《stop crying your heart out》。
    “男人坐在栏杆上，双臂长得特别开，不过感觉他的双臂还能毫不费力地继续这么伸展下去，之间象征着无尽的时光洪流。”
    “我是瑞瓦肖之神。我就是这座城市。我是世界精神的碎片，瑞瓦肖的守护神。我的心是风之回廊，我身下的天空是红色，我有十万条发光的手臂。”
    “我需要你，你在地球上的时候可以拥有我。保持警惕，我爱你。”
    结尾处，《stop crying your heart out》掐着点播放到副歌片段，带着让人鼻酸动容的生命力。
    “don't be scared
    不要畏惧
    your destiny may keep you warm
    命运之神永远眷顾著你
    cuz all of the stars are fading away
    因为所有的繁星都将消逝
    we're all of the stars
    我们都是星星
    we're fading away
    我们也将会消逝
    just try not to worry
    但不要担心
    you'll see us some day
    毕竟仍会相见”
    邹敛留给宣传片的最后一幕，和他的预告片最后一幕做了呼应。
    “总有一天我会回到你身边。
    金「真心」相信你。”
    像是观看了一部震撼人心的好莱坞大片，荧幕熄灭的瞬间，整个x1工作室都短暂地沉默了半晌，随后爆发出来的是潮水般的欢呼声。
    “妈的，剪这么牛逼卧槽！！！”
    员工们欢呼雀跃地像是已经拿到了奖似的，相互拥抱庆祝，脸上的表情像是下一秒就要夺过记者的话筒大喊感谢我的爸爸妈妈之类的话。
    平日里表现得最为成熟稳重的得力部将董羽这会儿依然很稳重，没有跟着大家一起蹦迪，但是苏成意从他低头抹脸的动作敏锐看出，他显然是在默默流泪。
    是不是有点激动过头了？
    苏成意原本想上前安慰他两句的，想想还是算了。
    他从办公桌上跳下来，将喝完的咖啡杯丢进垃圾桶里，背对着工作室的一片祥和热闹氛围，拉开玻璃门走了出去。
    “宣传片依然是今晚零点发出。”
    苏成意靠在门口，低头给何悟非发送信息。
    他这会儿肯定没空回复，正在被员工们团团包围起来，挨个拥抱庆祝。
    何悟非作为x1工作室“男妈妈”形象的人，是很受大家喜欢的，尤其是在这种“提前开香槟”的庆祝时刻，每位员工第一想法就是要感谢温和善良的何助理。
    于是苏成意并没有等待他的回复就把手机揣回了兜里，起身往外走。
    倒也不是不想参与这样的团建活动，只是
    晚上还有篇文书要写。
    是课堂作业，当然不会像是专业律所要求的那样严格，但对于在读大学生来说，也不是件特别简单的事儿。
    作业的截止时间是今晚十二点，交完作业刚好可以上论坛看看宣传片的反响。
    苏成意转着车钥匙，下到地下车库。
    短暂的失重感之后，带着凉意的风从电梯门缝里穿梭而过，电梯运行的声音沉闷厚重。
    苏成意闭着眼睛，觉得这些天积攒的疲惫感一拥而上，让人有点头脑发晕。
    十一月份，似乎所有人的生活都突然走上了正轨，从前那些悠闲自在的时光似乎在某一个不经意的瞬间就悄悄远去了。
    而且时光已逝永不回。
    陈锦之正式进组之后，的确是忙得飞起。
    caroline进入导演的状态之后，要求所有演员只要是身在剧组的时间里，都必须摒弃掉自己原本的身份，全身心投入到角色中去。
    平时交流的时候，也会直截了当地喊剧中角色的名字。这种拍戏的方法显然很有效果，陈锦之说拍戏的流程勉强还算是顺利，起初比较慢热的原定主角们也渐渐有了状态，caroline也从一开始的癫狂爬行状态变得正常温和了一些。
    苏成意却觉得方法虽然有效，隐患也大，毕竟不少优秀的演员就是拍完戏之后走不出来导致出现各种心理问题的。
    比如出演87版《红楼梦》林黛玉的陈晓旭就一直被抑郁情绪困扰，梁朝伟在演《色戒》的时候也自述好像得了精神分裂一样。
    有着如此前例，所以在陈锦之开玩笑提起：
    “现在有人叫陈锦之，我可能会愣一下才反应过来，叫乔治亚的话，我却很快就能意识到是在叫我。”
    她话音刚落，苏成意就在听筒那边没头没脑地说道：
    “陈锦之。”
    “嗯？”
    陈锦之微微一顿，下意识反问。
    “陈锦之。”
    苏成意继续叫她名字。
    陈锦之眼睫一垂，反应过来，微笑着“嗯”了一声。
    “陈锦之。”
    “好啦。”
    她的语气温柔，哄小孩似的。
    苏成意原本想叮嘱一些“拍戏就是拍戏，千万不要入戏太深”之类的话，但最后绕了半天，还是变成了：
    “陈锦之，好好休息，我有机会就过来看你。”
    “知道啦，苏成意。”
    陈锦之唇角挂笑，也跟着叫了一声他的大名。
    打电话的时间并不多，拍这样的戏其实也像是苦行僧，是很封闭又压抑的。
    陈锦之望着远处，却觉得这样短暂的能听到他声音的时光，依然是生命中唯一的亮色，一如大漠的边际线落日血红，晚霞如火。
    楚大小姐这一边也很是艰难。
    女大学生的身份已经在她的生活中占比很小了，学业生涯中从未翘过课的小班长也开始挂上了假条，除了比较重要的专业课之外，没法再保持满勤了。
    楚倾眠对此其实是很有些难过的，毕竟从小到大她都是模范三好学生，如果被她最喜欢的王婷婷老师知道她现在都开始翘课了，一定会感到非常失望。
    但苏成意并不这样认为，因为这位王婷婷老师自己就没少翘课。
    虽然她是老师，但也常常借着“身体不舒服”之类的理由让其他老师帮忙代课——当然，这个老师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李天王。
    或许也真的有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但大多数情况肯定是假的，只是单纯不想来学校上课而已。
    相比起责任心爆棚的李天王来说，王婷婷显然是爱自己胜过爱教育事业的，活得非常之清醒，精神状态也很超前。
    所以，知道楚大小姐终于学会翘掉一些并不重要的水课时，她大概只会感到欣慰。
    楚小班长却很固执地认为翘课是不好的事情，还因此跟韦佩兰小吵一架。
    当然，最后还是被韦佩兰以各种“利益最大化”“天秤理论”之类的歪理给道德绑架了。
    楚倾眠很不高兴。
    韦佩兰却也很不高兴，因为这个从小到大都很优秀听话的女儿，最近叛逆的时刻实在是太多了。
    上个月非要去给她那男朋友过生日，说得那叫一个不管不顾，全然一意孤行，一向最好用的道德绑架手段居然都失效了，韦佩兰感到很费解。
    虽然最后还是想通了回到了公司，但连续几天都连半分好脸色都没给过她。
    韦佩兰觉得这恐怕不是“叛逆期”就能解释的问题了，但又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以及解决的办法。
    于是母女之间的关系比起从前那种“貌合神离”的状态更加恶化了，现在完全可以用“剑拔弩张”来形容。
    韦佩兰甚至不能阴阳怪气说些“翅膀硬了”之类的话，因为这下是真的翅膀硬了。
    楚远江从不插手她们两人之间的事情，主打一个“明哲保身”的策略，一旦见到两人有擦枪走火的动静，他就火速脚底抹油开溜。
    韩冰开玩笑地形容现在的楚倾眠是：
    “从前的楚倾眠已经死了，是您亲手杀死了她，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钮祜禄·黑化版·楚大小姐。”
    虽然是黑化版，但楚大小姐并没有把这样的情绪带到工作之中去，对待员工依然是温声细语的，只在某些特定时刻变得强硬而执拗。
    少有的空闲时间里，她会噼里啪啦把积累了一天的心里话通通发给苏成意。
    醒醒娱乐的员工一定很难想象，会议室里那位冷着脸似乎拒人千里之外的小楚总，其实正在手机上打字：
    “呜呜呜，好想睡觉，苏成意救救我。你说我去楼道里躲着偷睡十分钟会有人发现吗？！”
    苏成意救不了楚大小姐，因为他自己也正在过着这样的生活。
    目前明摆着在计划上、需要尽快解决的问题有两个。
    一是陈锦之剧组那边的合作曲目制作，caroline虽然说了之后会联系，但也有是在画饼的嫌疑，苏成意必须时刻关注剧组的进度，并在脑海之中择选出合适的曲目来完成这一重任。
    否则小郑说不定会气到在他面前切腹自尽的。
    二则是楚大小姐这边派发的主线任务——参与楚家家宴。
    如果说第一个问题主动权还算是掌握在自己的话，那这第二个问题，就显得更让人焦虑了。
    苏成意并不知道楚家家宴会是怎样的一个场面，或许跟电视剧里演的差不多，也有可能现实比电视剧更严苛。
    但从楚倾眠对此的态度来看，与其说是“家宴”，不如说是“鸿门宴”。
    要作为楚大小姐心仪的结婚对象出现在这种场合里，想挺直腰杆儿都是件难事。
    更何况还有许许多多的有心之人会暗戳戳地在背后嚼舌根。
    苏成意光是想想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是他已经承诺过了要赴约。
    楚大小姐在争取的是自由的资本，这种时候，他必须得坚定地站在她身后才行。
    进入地下车库，苏成意拉开车门，坐上驾驶座，发动引擎。
    车轮滚动前行，视野重见天光。
    几片落叶纷纷扬扬落到车前盖上，这个秋天像火车穿行过轨道一样，日历一页页翻得很快。
    身边的每个人都在不同的轨道上奔跑着，看似相安无事。
    苏成意却知道，迟早有一个时刻会让轨道汇聚，彼时所有人的生活都会撞到一起，再“砰”地一声炸开。
    苏成意单手拨动方向盘，墨镜下的目光没有什么温度。
    秋天马上就要结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