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 丹房中
摆满草药的架子靠在墙边,中间半人高的丹炉中散发出淡淡药香。
有一个人坐在炉旁,他坐得十分端正, 俊美的脸上正经严肃,漆黑的双眸注视着炉内,平静又专注。
以他为中心,屋内有一种异常肃穆的气氛围绕,让人不知不觉便被感染。
时间静静流逝, 那人仍然一动不动的看着丹炉,锦衣上的银纹流转时才能感觉到一丝活跃。
此时炉内的丹药渐渐成形,丹蚩抬手, 修长的指尖轻拈, 掐了一个简单的收丹诀。
掐完,微弱的光芒闪烁,炉内的丹药像受到牵引般突然跃起,挨个飞入他左手托着的药瓶中。
接着丹蚩又快速在上面施加了阵法保存,然后, 周身的气息突然一散,有些随意的将药瓶放在地上,在他身边, 地上已经摆了一排各种瓶子。
挥手将丹炉重新清理干净, 抬眼环视周围的架子。
眼睛扫来扫去, 半响,突然有些懒懒的抬手,倚着下颚, 眼帘微阖, 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手指从取下来的药材上一一划过, 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没想到看不到道侣,他现在做什么都无趣。
懒懒的抬眼,想到什么,挥了挥手,下一刻,一道女子的声音突然在丹房内响起。
“丹师,晚晴有事请见”
丹蚩抬了抬眼皮,看向角落的传讯符。
看了一会儿,有些慵懒的站起身。
“进来吧!”他随意的吩咐道。
不知道那个伙计有什么事。
看着地上堆着的药材,再次挥手,散落一地的药材全部回到架子上,分门别类,一丝未差。
做完这些,丹蚩才慢慢的踱出药房,不紧不慢的往外面的庭院走去。
庭院中,已经有三个人在等着。
除了他的伙计,还有一个孩子和一个女人。
丹蚩扫了一眼,看向他伙计。
傅晚晴上前,轻声汇报之前的事情。
听完她的话,丹蚩再次看向多出来的那两人。
发现那个小孩同样在看着他,见此挑了挑眉。
阿飞紧紧盯着他,知道这是大夫说的能救他娘的人。
此时上前一步,直接问道,“你能救我的母亲嘛?”
丹蚩扫了一眼他说的人,用灵力探了探,思考片刻,点头,“可以”
阿飞眼中瞬间爆发出灼热的亮光。
丹蚩看得有趣,“但是救不救,要看你能付得起什么东西?”
“只要你能救我母亲,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阿飞立刻道。
这话好像有些耳熟,丹蚩眨了眨眼。
似乎看出他的不以为意,阿飞抿了抿嘴,“我娘告诉过我,不能轻易接受别人的恩惠,若是受了人恩惠,就必须要回报”
“娘对我很重要,你若能救我娘,什么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你。”
这时丹蚩脸上才有了一丝兴趣,赞赏的看着他,道,“没想到你这个年纪便懂得这些道理,不错,你娘教你的很对。”
这是他来这里这么久难得听到的几句顺耳的话。
想得到什么东西自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在他们那里是人尽皆知的常识,偏偏与这里好像格格不入。
现在难得遇到一个明事理的,连带的看向那个女人的眼神也带了几分满意。
能教给他孩子这些,看来这个女人是很识时务的人。
郁结于心,心神受损
普通人的心结,若要对照,应与他们修行时遇到的心魔相似,修行者度不过心魔,轻则修为停滞,重则散尽修为危及性命。
不过真的因为心魔而丢命的修行者还是很少见的,毕竟修行之人感情淡漠,很少有能真正牵动他们心神的东西。
丹蚩看了看那女人,就是不知道她是怎么把自己弄得心力衰竭的。
人的身体中最重要的是精气神,修行者遇到这种事,被心魔消耗的是法力,精元,而普通人没有经过修炼,耗费的便只有自己的生命力,待到流尽之时一生自然也随之到头。
但是两者却有一共通之处,无论哪种,要想完全解决问题都需要遇劫者自己闯过这关。
修行者克服心魔后自然心境上升,之后稍微静心调息便可修为大涨,一日千里,外人不用做什么,也帮不上什么忙。
至于普通人…
“我可以将她受损的心神补好,也可以保证她活到百年之后,但是我的药只是保住她的命,要想完全痊愈,还要看她自己。”
阿飞看向他,询问。
丹蚩想了想,道,“用你们这里的话说,心病还需心药医”
“我只管保命,至于她之后是行尸走肉还是健康快乐我就不负责了。”
说完看向他,问,“你怎么决定?”
“请你救我娘”阿飞看着他,仍然坚持道。
丹蚩满意的笑了。
“我做交易,向来公平”他道。
虽然这里的人好像都不怎么信。
“你该知道,拖到现在她的体内已经油尽灯枯,机能衰竭,便是能立刻解开心结不再继续耗损心神,以她的身体状况也撑不了两天,我救她相当于给一个垂暮老人延命,你应该知道这件事的困难”
“我知道”阿飞点头。
“很好”
丹蚩满意的点头,要不是看他顺眼他才懒得解释这么多。
他每次做生意明明都非常公平,结果那些人还总是不甘心,想赖账。
这样看来还不如一个孩子。
阿飞犹豫了一下,看着他开口,“我身上没有东西付诊金”
丹蚩打量了他一眼,赞同的颌首。
全身上下只有一件洗得很旧的衣服,还被划了几道口子没有补。
带了什么一目了然。
“那便卖身于我,供我差遣”丹蚩道。
他自从来到这里就没见过有付得起诊金的,对此已经十分熟悉,因此熟练的开口。
阿飞听见他的话身体顿了顿,半响,开口,“可以,需要我做什么?”
被这样一问,丹蚩倒愣住。
看了看他,面上沉吟起来,这倒是有些难办。
这么小,好像干不了什么活。
再次仔细打量他,眼睛看向他腰间挂着的铁皮,突然问,“你学剑?”
阿飞握紧手中的剑,不明所以的看着他,迟疑的点头。
说是剑,那其实只是一个铁片,在上面装了两块软木,实在非常简陋,说剑其实真的有些勉强。
但是在场的两人却好像都没有这个意识,互相对视着。
丹蚩看着阿飞,突然道,“练两下我看看”
阿飞这回却犹豫起来,语气有些为难道,“我不会,我的剑不是用来看的”
他的剑招都是在捕猎食物的时候练成的,他不会表演。
说完抬头,看着丹蚩眼中有些紧张。
谁知丹蚩这时却突然间笑了,他似乎想到什么,表情在那瞬间变得非常柔和,连身上的气息都跟着愉悦起来。
他看向阿飞,赞同道,“剑确实不是用来看的”
“那…”阿飞询问的看着他。
心底却松了口气,幸好没有因为他连累母亲。
想着看向旁边的母亲,那双眼睛还会再睁开,还会继续温柔的看着他,阿飞眉眼微微弯起,眼神变得期待。
丹蚩低头看着地上,那里有几片落叶,他突然抬手,一阵风平地而起,其中的一片树叶被卷起向对面疾射过去,带出一阵劲风。
看着迎面飞来的树叶,阿飞先是一惊,然后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像是盯着猎物的野兽,手中的剑也同时刺出,风停,那片树叶稳稳的挂在剑尖上。
丹蚩笑了,再次抬手,接连不断的叶片跟着飞过去。
阿飞气息下沉,眼睛死死盯着飞过来的树叶,手腕用力,捅,刺,劈,将近身的树叶一一挥落。
他的剑法还很稚嫩,但是手却很稳,每次出手都很准,也十分狠,好像那些不是树叶,而是一只只的猛兽,要用尽全力去搏斗。
试了几轮,丹蚩满意的停下。
基础打得不错!
想到什么,他的眼睛突然一亮。
一把将阿飞拽过来,伸手在他身上摸了摸。
“不错”
丹蚩放开他,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被放开后阿飞有些不自在的往后退了一步。
丹蚩想到自己刚才的想法,顿时脸上带笑的开口,“我救你的母亲,然后你卖身于我,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觉得他的表情有些奇怪,但是阿飞还是沉默的点头,“好”
只要能救娘,无论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丹蚩心情顿时更好,扔给他一瓶丹药,道,“每天喂你母亲一粒”
“谢谢”阿飞握紧药瓶,感激的道谢。
此时他的脸上是纯粹的喜悦。
来到他母亲身边,将药喂给她,看到他母亲立刻好起来的脸色,阿飞回头,看着丹蚩再次坚定的说了一遍,“我很感谢你愿意救我娘,以后我的命就是你的。”
丹蚩看着,突然开口说了一句,“你的天赋不错,很适合学剑,若有朝一日,你可以练至剑道大成,那时我便放你离开。”
阿飞直直的看着他没反应过来,表情不敢相信又有些疑惑,显得呆呆的。
丹蚩笑了笑,也没有解释。
“剑不错,好好练剑。”他道。
好心情的转身,又想到什么,对旁边的傅晚晴吩咐,“你找点活给他干”
虽然他发现了这小孩有别的用处,但是在那之前也不能白养着。
他从不养闲人。
说完径自回了丹房。这些天,来看病的人突然发现济仁医馆里多了一个新伙计,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人。
绝色佳人,楚楚动人,娇弱可人,恨不得让人拿出所有的词汇来赞美。
可惜美人已经有了孩子了,孩子还不小,而且还很凶。
凡是敢靠近她娘的人,都会立刻像狼崽子一样凶狠的瞪过去。
不知道这济仁堂老板哪里找的,两个伙计都是美女,简直让人羡慕。
白飞飞醒来之后,便留在店里,每天坐在柜台前卖药。
但是她却有些沉默,总是看着阿飞发呆。
这日,歇业之后,傅晚晴看向柜台。
看到她又在看着阿飞出神,眼神暗了暗,沉默了片刻,突然起身走过来。
到了近前,她加重脚步,在白飞飞转头后,脸上挂着温柔明媚的笑容,轻声笑道,“幸好这些天有你,之前我一个人时实在是手忙脚乱,将账目都弄得一团乱,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吧!”
“没有很乱”如水的眼中微微波动,白飞飞看向她,柔柔的浅笑垂眸,“是我要感谢你们收留我和阿飞才对。”
傅晚晴顿了顿,突然道,“阿飞,他很在乎你。”
白飞飞顿了顿,转头看向她。
傅晚晴回忆着当时的情景,轻声道,“为了给你看病,他跑了很多的医馆。”
“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就那样扶着你,一步一步的走过来,即使再艰难,他也没有放弃。”
“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是,阿飞他值得你为了他活下去。”
傅晚晴看向她,明媚的眼眸毫不遮掩的表露出她的情绪。
白飞飞看着她,微微有些出神。
她于恨中诞生,一生便是为了报仇而存在。
曾经的她经常幻想死亡的快乐,对那时的她来说,她是为死而活,她的生命中只有两样东西,一个是恨,另一个则是报仇,这两样组成了她生命的全部。
除了这些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明明活是那么的痛苦,明明死才是解脱。
后来…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生既不幸,断情解恨
白飞飞闭了闭眼,她是不甘的。
她痛恨失败,她也不允许自己失败,偏偏最后败得一败涂地。
在爱情中败给另外一个女人,这是她不能忍受的,但是为了那滴水之恩,她又不能去报复,没有人知道她的痛苦。
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原来她那么恨,恨得耗尽了她一生的精力。
感觉自己撑不下去的时候,她心里那瞬间是解脱的,但是…
浓浓的不舍却萦绕不散。
白飞飞微微侧过头,静静的看着那边,阿飞正拿着药碾将晒干的草药碾碎,他做得十分认真,也很卖力,额头微微渗出了细汗。
白飞飞突然开口,语气有些茫然,“待我觉得自己不行了时,其实我心里非常不放心阿飞。”
傅晚晴看向她。
白飞飞浅浅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涩,“这孩子虽然聪明,但是太过单纯,若是在江湖上,必然要吃足苦头才会成长。”
似乎是感受到她们的视线,阿飞转头看过来,脸上仍是沉默不语,但是看到白飞飞时,本来沉寂的眼中突然亮起微弱的火星,然后迅速升腾起温暖的火光。
白飞飞怔了怔,缓缓对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见此阿飞眼中火光更亮,显出几分孩子的可爱。
自从白飞飞醒来后,他便一直如此,每次看到活生生的娘亲站在面前,周身的快乐便快要溢出来。
白飞飞又如何感受不到,就是知道才更加复杂。
傅晚晴还要说什么,她不知道看到什么,身上的气息突然变得更加温柔,语气有些释然,轻声道,“其实,或许这样也不错。”
白飞飞释然的笑了笑。
她再次醒来时是有些茫然的,但是还未等她沉浸其中,便看到了阿飞那么高兴的眼神,她心里又有些异样的感觉。
在她的记忆中,这孩子从未这么快乐满足过。
白飞飞的母亲恨她,教给她的也都是恨,她不知道别的母亲是怎样的,但是对于阿飞,对着这个她擅自带来这个世界的孩子,她是有愧的,所以拿出了自己全部的温柔对他。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爱,但是闭上眼前,她心里想的是对阿飞的不舍。
“他很懂事”
傅晚晴跟着看向阿飞,他的神情专注,做的极其认真,但是间隙时总会转头往这边看一眼,然后眼神便会瞬间变得很满足。
“他很怕失去你”
白飞飞自然明白。
或许,那些失败,不甘,仇恨,也应该随着她的那些情和恨一起埋葬了吧!
她现在只要能看着阿飞健康长大就可以了。
见此,傅晚晴高兴的笑了笑。
感叹,“阿飞性情坚韧,他是个好孩子。”
闻言白飞飞笑了,想到什么,说,“曾经我一直想让他出人头地,对他很严厉。”
曾经她担心自己走了之后阿飞自己无法生存下去,所以一直让他独立,也过早的磨灭了他属于孩子的天性。
“如今…”白飞飞突然笑了,“没想到我还有机会能看着他长大。”
曾经她没有机会,以后却可以亲自护着他,看着他成长。
她现在仍然不知道为什么要活,但是如果她的孩子希望她一直陪着他的话,她愿意满足他。
在阿飞再次看过来时,白飞飞对他温柔的笑了笑。
想到什么,转头问傅晚晴,“对了,醒来这么久还未感谢丹师的救命之恩。”
听到她的话傅晚晴却突然顿住了,她沉默半响突然开口,“对不起”
白飞飞一怔,眼睛转了转,问,“何出此言?”
傅晚晴神情黯然,垂眸谦然,“如果不是我救不了你…”
白飞飞看着傅晚晴,眼眸闪了闪,突然打断她,“我虚长你几岁,便自称一声姐姐吧!”
傅晚晴一怔,抬头看向她。
白飞飞对她笑了笑,看向阿飞,脸上柔弱的表情收起,看起来却更加温柔,那是一个母亲对着自己孩子的慈爱。
“我的孩子很坚强”她道,语气坚定。
傅晚晴一怔,莫名想起那个孩子也这样坚定的说过,‘只要能救我娘,我能做任何事情。’
看着白飞飞走过去的背影,傅晚晴看向阿飞,似乎有些明白了什么。
白飞飞走过去,伸手仔细的替阿飞擦干额头的汗,柔声道,“这些不急用,慢慢做。”
“嗯”
阿飞看着她,高兴的答应了一声,却又埋头继续往药碾中放了一把草药。
见此白飞飞笑了笑,没再管他,只是站在边上静静的看着。
(本章完)
第26章 新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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