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神陨
    东野瑜等人是最后下车的，等到全部人下车后，司机方才气息粗重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叼在嘴上，从驾驶室里探出头来，含糊地喊了一声：“那么我就先走了，到约定的时候再过来，各位保重。”
    说罢看了不看前方那片桃之海，在不算宽的公路上调转车头，一脚油门踩到底，笨拙的大巴发出战吼似的轰鸣，开出了赛车的气势。
    不过想到驴车都能漂移，大巴当赛车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这片地域现在在当地人眼里大概也是避之不及的灾祸之地，不愿久留很正常。
    “哇！快拍照！”
    香织一下车，看到远处的景色，连忙从背着的旅行小书包里拿出一个小相机，尼康的，上面贴了些可爱的小贴纸，具体型号不是很清楚。
    诗织鄙视地看了眼正在寻找合适角度拍摄的妹妹：“庸俗，我用眼睛去记录，等以后回忆的时候——”
    “就会模糊掉咯。”
    东野瑜伸了个懒腰在旁边微笑着补了一句。
    “记忆是个古流画家，会在清晰明亮的回忆上泼墨作画，等到你去想的时候，只剩下一片朦胧，徒留意境却没有细节。”
    “如果是特别喜欢的东西，还是建议拍个照，不然以后是会后悔的。”
    东野瑜站在公路的护栏旁登高望远，将这遍野的桃林尽收眼底。
    漫山遍野，覆盖直到视野尽头的桃林海的确美到了一种壮丽的程度，比前世自己去过的蜀南竹海还要震人心魄。
    有神明的气息在其中沉淀，那仙乡的入口应该就在这里。
    当初那位水神大概就是看中了这景色，才在这里开辟仙乡吧。
    东野瑜感慨着，往裤兜里掏了掏，发现什么也没有。
    于是开始有些着急地浑身上下摸，直到周围人都露出诧异的神色，诗织也奇怪地问道。
    “东野尼桑是丢了什么东西？”
    东野瑜沉思一秒，这才想起来自己没带手机，双手有些尴尬地插兜，莞尔一笑：“没，刚准备用手机拍照，但突然忘了我其实没带手机。”
    就像是有时候拿着手机找手机一样，人类即便修行之后，也难免偶尔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拿着相机观看照片的香织有些疑惑：“东野尼桑为什么不带手机？除妖师除妖的时候一定要带通信设备的，否则到时候出了意外就无法求救了。”
    “姐姐你知道吗？”
    神宫寺柊静此时正在观察桃林，闻言，视线落在东野瑜身上，神色复杂。
    “他是害怕手机丢了。”
    “丢了就再买一个啊。”香织感到有些奇怪，一个手机而已。
    买？说的轻巧，富家小姐当然可以随便丢手机，我这种泥腿子狐狸却不行。
    十多万円呢，差不多相当于我的周薪了，说丢就丢？
    可恶的小富家子，我等泥腿子苦苦追求的生活，在你眼中只是唾手可得的东西吗？
    你这话放到神州是要被嘲笑几千年的，放到法国还要被砍头！
    东野瑜在心中咬牙切齿一阵，神色认真地解释道：“那是有着特别意义的东西。”
    特别的意义？
    神宫寺柊镜打量一眼东野瑜特意换的廉价旧衣服，想到他的出身，身为年轻除妖师中的佼佼者居然要靠打工维持生活，一时间有些沉默下来。
    是因为那是明日见送的，还是单纯因为没钱？
    或许二者皆有吧。
    一行人在原地修整几分钟，往前走了十来分钟，公路护栏空出一块，有标示牌写着这是景区的入口，铺着青石板的道路一直延伸进去。
    道路有不少落叶，两旁修建有一些风格各异的房子，甚至有些是和式平房。
    上面挂着招牌，xx纪念品店，有些取一些独特的名字，不过大抵也都是类似的纪念品商店。
    都关着门，蒙上灰尘，一眼看去就像是天灾之后被当地人抛弃的建筑，走在其中莫名有一种荒凉寂然的感觉。
    妖祸对人类来说，应该也算是某种天灾吧。
    原本气氛稍显轻松的除妖师一行人在走入这条通往桃林的废弃纪念品商店街后变得严肃认真起来。
    有式神追随的除妖师们小声让随行的式神前去探路。
    这些式神大多是人类模样，不过脸上贴了一张白纸，上面画着一些抽象的符号，一些像鸟，另一些又像狗。
    看气息连角鬼、青磐那个层次的妖怪都不如。
    其中一位式神东野瑜有所印象，是之前那位日下家主的式神，看起来是成年女性的模样，黑色短发稍稍有些卷曲，身穿灰色吴服，披着羽织，脸上挂着绘有符咒的白纸。
    这位式神的气息要强一些，大概只比角鬼弱一筹。
    不过他本人却没来，带队的是另一个中年除妖师。
    式神们得到命令后四散离去，一时间狂风骤起，树冠交织在一起的林叶被席卷着发出沙沙的声音，数团妖风往桃林而去。
    其余除妖师要么手扶太刀，要么体内灵力涌动，随时做好战斗准备的样子。
    就连诗织、香织那可爱娇俏的小脸上也满是认真的表情。
    这些除妖师虽然修行走歪了，但战斗素养还是不错的。
    东野瑜观察一会儿，和神宫寺柊镜一左一右将两个小丫头护在中间。
    不过走在最前面的几个宇田家除妖师似乎没有太过警惕的样子，宇田英树双手拢在羽织宽大的袖子里，落后神宫寺信明一个身位，脚步悠闲，回头见诸多除妖师严阵以待的样子，微微笑了笑。
    “这段路还算安全，进入桃林深处才可能会遇到危险，诸位大可放心。”
    除妖师们点头回应，但戒备却没有放下丝毫。
    人类修行者与妖魔斗了数千年，不管是因为幸运走在大道上还是运气稍差只得旁门左道的修行者，都曾经因为这样那样的疏忽被妖魔活生吞活剥，其中挥洒的鲜血与泪水不可以数计。
    到如今哪怕是日下真希这样的年轻除妖师都明白一个简单的道理——危险总是出现在精神松懈的时候。
    尤其是这让人看不出凶险，桃盛开的林海，要知道可是接连有一千多人在此失踪，尸骨无存。
    谁敢放心？
    见此，宇田英树也只好无奈笑笑，宇田家的除妖师们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沉默地走在面前带路。
    这样走了半个小时，到了森林深处，遇到一颗挂着连结绳的粗壮古树。这是一颗老榕树，树冠繁茂如华盖，枝桠苍髯虬结，氤氲着香火气，看样子是被作为神明来祭拜的。
    岛国这边对古树有着特殊情结，一些年岁长的古树会被保护起来，挂上连结绳，作为神明来祭拜，一些神社的镇守之森里也会有这样一颗神树存在。
    不过其中的灵却早已不知去向，树干中央有刀劈火燎的伤痕，大片大片的树皮被扯下来，露出下面原木色的湿润树体。
    成百上千只鸟抓着树干而立，不断在上面啄着什么，有松鼠用爪子在刨什么东西，蓬松的大尾巴一甩一甩的，树下有青蛙蟾蜍不断弹出大舌头，每一次都能吃下数只虫蚁。
    还有其他不吃虫蚁的动物也聚集在这边，狐狸、鹿、浣熊、猞猁、野猪等等。
    如此多的动物聚集在一颗大榕树周边，其中甚至有狼这样的猎食者，但它们并没有攻击其他动物，只是在疯狂刨土。
    仔细看会发现树干上、靠近树干的落叶，甚至是自己脚下，无时无刻都有无数虫蚁在往这边汇聚，好像一整片森林的虫子都嗅到了神树躯壳的香味。
    死去的神树躯壳对虫蚁来说是难得的机缘，或许能有部分幸运儿能借此走上修行道路，吸引来这些虫子倒也正常。
    这应该是一颗受凡人、妖怪们爱戴的灵树，哪怕死了也有这样多的动物努力保护它的尸体。
    只是这样积德行善，数百年修行好容易得到神位，却被妖魔所杀
    东野瑜仰望着古树，有些生气，手摩挲着澄明一文字长光的刀柄，似乎是感受到主人汹涌的情绪，名刀中还未成型的灵活跃起来，刀身发出微微的颤抖。
    香织、诗织两人似乎也感到了什么，露出悲伤的表情，晶莹灵慧的眼眸里氤氲着水雾。
    站在站在树干上啄食虫子的鸟发现有人来，连忙齐声发出叫声。
    “快离开，快离开，森林里有结界，神明大人让人类去到出云大社，去告诉诸神，菱泽大神已死，菱泽大神已死！”
    树下的青蛙蟾蜍发出呱呱的声音应和，松鼠们爬到树干上发出吱吱的叫声，狐狸们凑在一起发出狐狸叫，其他动物也各自叫喊起来，场面极为热闹。
    老榕树则沉默着，树冠上的绿叶随着风轻轻摇动，如同过往无数年岁那样。
    听懂动物群体中狐狸叫喊的东野瑜当时就愣住了，菱泽水神我前不久才见过，金丹圆满实力的神明，说死就死？
    除妖师们听不懂动物们的叫声，看着这一幕纷纷愣住：“它们在叫什么？”
    他们只是感觉有些奇怪神树为什么受到这样的伤害，吸引来这样多的动物。
    “南无阿弥陀佛。”
    紧闭双眼的仁恕僧人默默将禅杖搂在臂弯中，双手合十，微微低着头，开始轻声念诵超度经文：“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衹树给孤独园。.”
    神宫寺柊镜也发现了些许端倪，开始绕着神树走，直到来到另一面，抬起头，黛眉旋即紧皱。
    其他除妖师见此也跟着过去看，这才发现背面那里树心像是被什么凿过，空洞一片，意识到什么。
    神宫寺信明皱着眉头走上前，抚摸古树粗糙的树皮，闭上眼睛仔细感受过后，叹了口气：“它已经死了。”
    日下真希先是捂住嘴，神色震惊，这是她第一次亲眼见证神明陨落——哪怕是一位没有正统神位的神明。
    沉默一会儿，少女双手合十，躬身祭拜。
    “可恶。”
    日下纯平愤愤骂了句，从衣兜里拿出一张符咒，这是一张火行符咒，大概能召唤烈火。
    日下家的长辈连忙一把夺过符咒：“蠢货，你想把森林一起点了吗？”
    日下纯平紧握腰间的宝刀：“可是，就看着那些虫子这样吃掉祂？”
    “虫子何止千万，这片森林的虫子没了，还有其他森林的虫子，哪里是人所能阻止的呢？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去做，保留好你的法力。”
    日下家的长辈严厉训斥，其他除妖师也是差不多的态度。
    一鲸落万物生，这是自然之理，想必那位神树的遗愿也是将自己归还给森林吧。
    因此除妖师们只是默哀，没有像动物们那样去阻止这些虫子。
    宇田英树在麦克风里柔声解释道。
    “几天前曾经有乡民说傍晚来这边的店铺里拿东西的时候发现森林里飓风席卷，火光冲天，有怪异的嘶吼，同时还有柔和的无形的风在推着他离开那里。”
    “等他回家打电话叫火警的时候，消防队到这边只发现了变成这样的神树。”
    “后来陆续有动物开始聚集在这里，大概是想保护祂的躯体，虽然愚蠢可笑，但也让人感到慰藉，这些畜生有时候比人类更重情谊。”
    宇田英树说着向着大榕树双手合十，微微躬身：“祂庇佑一方，很受妖怪和人们的爱戴，和在位的菱泽水神比起来，是一位极好的神明，可惜了。”
    这你吗为什么不上报？我们来了也不说？你们他吗是赤史长大的吗？
    东野瑜听到这话以后都想拔刀把那杀币砍了，作为一个除妖师家族怎么会不知道这事的严重性。
    神宫寺信明气的直发抖，深吸了一口气当时就要找宇田英树理论。
    身边的神宫寺凛子见此，将自己的帽子戴在丈夫头上，露出微笑。
    在这里和本地的地头蛇起矛盾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其他除妖师也怒目而视，宇田家的几个除妖师却像是看不到一样。
    众人祭拜过神明后，收拾好心情，看向神宫寺信明，等待他的安排。
    眼下这情况还要继续往里面走吗？
    东野瑜不动声色地找到神宫寺信明小声说道：“神宫寺先生，我们或许不能再往里走了。”
    神宫寺信明闻言神色不变，向身边两位宗教文科省的科员使了个眼色，他们默默将宇田家的几个除妖师支开。
    随后他手中捏了一个印决，问道：“怎么？东野君还有什么发现？”
    这个印决似乎可以避免谈话被别人听到，倒是很好用，等这次以后得从神宫寺同学那里把这个法术骗过来。
    东野瑜心中想到，神色非常严肃地说道。
    “我的法术中有一项可以听懂动物的语言，刚才听到那些动物在说，菱泽水神死了，大榕树神的遗言是让我们去出云大社寻求国津神的帮助。”
    这章四千字，还有一章两千字，我马上写出来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