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冶的双眼忽然就有些发热, 生出一种冲动。
他的一切冲动都源自席玙,马上就要破土而出。
冰凉的夜风袭来,带着一些日内瓦湖的雾气, 吹拂过苏冶的眼睫, 让他忍不住低下头,眨了眨眼。
[过得好吗?]
这句话苏冶曾经听过。
刚回国的时候,他一走出机场,迎面就看到了那块无比显目的广告牌,上面是刻在他心底最深处的面孔,角落签着牵动他心肠的人的姓名。
那时候的天气还不算很冷,明明是初冬,但夹杂着雪花的风吹打在苏冶的脸上, 让他心尖止不住地发颤,指尖冷得出奇,伫立在凉风中,久久不能回神。
那些风吹得苏冶眼角发红,然后小姨苏岚在他身边,轻声问了他一句。
[你过得好吗?]
苏冶又眨了眨眼,拼命止住这种发自内心的冲动。
苏冶一直觉得自己不够强大,但也许还算得上坚韧,所以哪怕辞别队友, 离开席玙,独自在异国生活五年,他也能够维持自己在人前的体面,不至于太过失态。
那时苏岚这样问他的时候也是如此。
苏冶在心里默默想着, 自己过得好吗。
他说不出来, 但在苏岚面前, 他可以很好地伪装起自己的情绪,装作被风吹着了的模样,避开这个问题,钻进暖和的车内后,再自言自语般地说一句“我没关系。”
苏冶再次回想起来,那句话他不是说给苏岚听的,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要给他这五年,画上一个不那么狼狈的终止符。
而在其他人面前,苏冶觉得自己做到了足够“体面”的标准。
可现在,席玙就站在他面前,缓慢又认真地问他,“你过的好吗?”
算起来,日内瓦现在正是隆冬,湖边的温度在夜间要更加寒冷,夜风夹着雪花,吹打在一片圣诞氛围浓厚的人群中,刮过那些金绿鲜红的装饰。
这个温度,可比苏冶刚回国的时候要冷得多。
但苏冶仍然觉得自己浑身发热,从心口开始,一直到面颊,再到眼睛。
再到手心。
苏冶眼神晃动了一下。
是席玙,手伸进了他的大衣口袋里,摸到他的手,慢慢抽出来,握在自己的手心,一下下揉捏着他的指尖。
席玙把自己身上的热度源源不断地传给苏冶,让苏冶在寒风中也感觉不到冰冷,双眼的炙热感越来越强烈。
一些带着圣诞帽的摊贩匆匆跑过,那些说话声传到安静不语的苏冶耳中。
“什么?出故障吗?”
“噢...怎么又是这样,我的摊子刚摆好。”
“嘿,这边来个人搭把手,抓紧修理一下!”
苏冶垂着头,不敢抬头,无数情绪涌上心间,他不知道如果自己抬起头来,映在席玙眼中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但他望着席玙握住自己的双手,鼓起勇气,深呼吸了一下。
“我之前想准备一个礼物,但是因为天气原因,没能准备好,我一直觉得很遗憾,很意难平。”
席玙的声音在圣诞市集的灯光中,听起来无比温柔。
“嗯。”
苏冶低头拉着席玙的手,继续道:“我那时候觉得错过了,就真的是错过了,时机不好,也许再也没办法送出去,也没办法让那个人看到。”
席玙安静又耐心地等待苏冶接下来的话。
但苏冶说完后,沉默了一会儿,像进入了一种缄默状态。
在这种沉默中,周围摊贩的声音反倒显得清晰起来。
“小问题!还来得及,加油!”
“我们能行的,来这边!”
“但是...”苏冶终于开口,声音喃喃,“我现在觉得,或许并没有错过,或许时机正好。”
或许那时的遗憾,是为了铺垫更圆满的未来。
苏冶很认真地、带着心中鼓起的勇气道出一个请求。
“席玙,你可以跟我来一下吗?”
席玙的黑发在湖边的冷风中微晃,拂过那双俊美,只装着苏冶一人的深邃双眼。
“好。”
苏冶得到席玙的应允,轻轻点头,在异国的街道,在日内瓦湖边,牵着席玙的手,慢慢走到最靠近湖边的一个石板栈道上。
席玙跟在苏冶身旁,捏着苏冶的手,望了一下附近。
这里的圣诞市集似乎出了什么意外状况,远处亮着灯火,但湖边却黯淡无光,黑沉沉的,像永远无法醒来的深夜梦境。
湖面有清棱的水波声,但太过黑暗,席玙只能隐约看到一大片深墨蓝色。
连身旁苏冶的身影都显得有些模糊起来。
席玙的心跳加快,紧紧抓着苏冶的手,以防这又是一场梦境,醒来后苏冶就会消失于他的幻想中。
这种想法甚至让席玙额边冒出一丁点冷汗。
“到了。”
苏冶忽然轻声道。
席玙暂时还不清楚苏冶的意思,但隐约察觉到苏冶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他很耐心地站在苏冶身旁,等待着。
“席玙,你知道吗,我住在这里的时候经常会路过这条湖边。”
苏冶眺望着远方,但远方只有一片漆黑夜色,席玙猜测不出他在看什么。
“大家都说这片湖很美,但我一直不理解这片湖美在哪里,因为我——我没有心思停下来,好好去看一看。”
苏冶回忆着自己住在这里的五年,很漫长,但真的回想起来,却又发觉并没有太多值得挖掘的细节。
这么久了,他记忆里最深刻的就只有几件事。
队友们事业上升,席玙在流行乐坛站稳脚跟,母亲苏韵对他说过的话,还有那年那场惊心动魄的圣诞节。
一切仿佛都在重现,这片沉静的湖又将苏冶带到了那一天。
但不同的是,现在席玙在他身前。
“那年圣诞,终于有一位老妇人解答了我的疑惑。”
苏冶梦呓般轻声,“她告诉我,有些事情就是这样的,没有他不行。”
老妇人那时对苏冶说的是英文,人称代词清楚明了。但替换进中文的语境里,则变成了一种模糊不清的浪漫。
所有的事物都一一重合上苏冶脑海的记忆。
远处一起抢修故障的摊贩们爆发出高呼,一句又一句的“merry christmas!”不断随着夜风传来。
沉静的湖面忽然有了动静。
席玙不由自主睁大双眼,望向那边。
那片沉静黯淡的湖面忽然响起巨大水声。
一股令人震撼的喷泉水柱冲天而起,破开一片深墨蓝色,在席玙愣神时涌上天空,激烈汹涌,让人心跳不断。
市集的天空上忽然亮起了细碎灯光。
一颗又一颗,那些串联在半空中的小串灯亮起,像波纹一般,从远处不断聚集,一点点蔓延到席玙和苏冶的头顶。
终于全部点亮,宛如夜空中的星星,接连不断地向席玙和苏冶坠落而来。
那片湖终于以原貌现于席玙的眼中,漂亮的水流,在空中纷扬化作水雾,温柔地落下,梦幻得如同只存在于圣诞夜的仙境。
“席玙,是不是很美?”
仙境中,繁星与水雾下的苏冶抬头,浅色长发被微微打湿,贴在苏冶的脸侧,连眼睫都在灯光下晕染上一层浅金。
“...是啊,真美。”
席玙甚至忘记了呼吸,凝视着苏冶,挪不开眼。
苏冶终于在圣诞的灯火下抬起了脸,那些微潮的发梢又湿了一层,坠在那张清隽美丽的脸旁。
苏冶笑着,漂亮的双眼弯起,可泪水不断,像剔透的水晶,一颗一颗落下,坠打在席玙的心上。
席玙终于看见了苏冶流泪的模样。
苏冶出声,句尾微颤,但气息匀净又坚韧。
“我那时候在想,真美啊,要是席玙能在我身边,和我一起看的话,那该多好。”
“我多想让他也看看这片风景。”
“可是他不在,他离我太远太远。”
苏冶的泪水越来越多,不断滑落,让苏冶的脸侧也泛上一轮淡金色的光晕。
映在席玙的眼中,令席玙心尖为之颤动,爱意几乎要溢出胸口。
席玙没有伸手拂去苏冶的泪水,只是将苏冶的手握的更紧了些。
“水水,你为什么回国?”
席玙的声音不像是在询问,更像是想要确认苏冶心中的答案。
苏冶流着泪,微笑着,温柔又仔细地看着席玙。
这句话,苏岚也问过他。
而他那时候给出的回答模棱两可。
他望着席玙的脸,心里不断叩问着自己。
苏冶,你怎么说话这么不着调。
日内瓦湖边的彩灯串起整片湖水,一道又一道光影折射下来,在苏冶和席玙的脚边形成一大块绚烂又无形的光斑。
苏冶心里那些有形的、无形的,似乎在斑驳无序的光芒中忽然汇聚成一点,找到了一个他以前极力隐藏起来,不肯,或者说不敢暴露于人眼前的弱点。
“你问我这五年是怎么过的。”
苏冶的睫毛被泪水打湿,微微垂搭,但盖不住他眼睛里汹涌的感情。
“席玙,我很想你,每天都想,无时不刻。”
苏冶脚尖微动,上前一步,刚伸出双手,还没碰到席玙身上那件大衣,就被席玙一言不发地揽住,拥苏冶入怀中。
苏冶埋着头,指尖抓着席玙的大衣,肩头压抑地颤动着。
“你问我为什么回来。”
席玙其实已经知道答案,但更想听内敛又温柔的苏冶亲自说出口。
“因为我想你了,我想见你,我不想再一个人继续漂泊。”
“我太想席玙了,我想回到他身边。”
席玙紧紧抱住他,低声不断地开口。
“水水,我也是。”
“我想你想得发疯。”
“他们都觉得我是疯子,我也觉得,我确实是疯了,你不在我身边,我不知道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席玙微微转头,脸侧触碰到苏冶满脸湿漉漉的泪水。
“水水,你就是我的意义。”
远处的欢呼声不断,彩炮声和铃铛声交织在一起,以满怀期望的姿态迎接新的一年。
亲人们相聚一起,友人们欢笑嬉闹,恋人们深情相吻。
苏冶身上一直有一股雪松和白玫瑰交织的香气,这次席玙在苏冶的唇角尝到了一些不一样的,是泪水咸涩的味道。
这是苏冶存在于这里,在他身边的证据。
席玙勾吻着苏冶,唇舌相缠。
雪下得大了,不断地落在他们的头上,脸上,滚落在苏冶的舌尖上,再被席玙勾走,化作炙热又甘美的露水,被吸吮篡取。
圣诞市集的主办方推来一架钢琴,街头艺人坐在琴凳上,边弹边唱起一首熟悉的歌曲。
[dont cry snowman not in front of me.]
雪人别哭,别在我面前哭泣。
[who will catch your tears if you cant catch me darling.]
若你无法抱紧我,谁来接住你的泪滴。
席玙听着那阵歌声,退后一步,在湖边很绅士地俯身向苏冶伸出一只手。
“这位先生,能请您与我共舞一曲吗?”
苏冶的长发被风吹得飘晃不已,他拨到耳后,双眼因为泪水而闪闪发光,伸出手,指尖触碰席玙的掌心。
席玙温柔地包裹住苏冶的手指,揽住苏冶的腰,石板栈桥在两人的舞步下发出轻微响动,无声地托起这对爱人的共舞。
席玙带着苏冶,在漫天白雪中转了个圈,苏冶的双眼因为笑容弯起,眼睫上落着细小的雪花,如同刚从冰天雪地走出的美丽神明。
二人脚下的白雪被踩出一圈又一圈的脚印。
席玙望着苏冶那双漂亮的眼睛,在下一个转圈后张口,应着不远处的钢琴声低声吟唱。
富有磁性又好听的声音落入苏冶耳中,苏冶的双眼中落进星星点点的光,在舞步中听着席玙仅为他一人吟出的歌声。
[i want you to know that im nee on lets go.]
白雪落在两个人身上,又在下一个舞步时被轻轻抖掉,仿佛这支舞永远不会结束。
那首歌已经唱到了最后一段。
[please dont cry no tears now.]
[its christmas baby.]
最后一个舞步,苏冶和席玙交颈相拥。
他曾经在千里之外,幻想着与一个人共度圣诞。
他也曾于咫尺之遥,却没能准备好心中那份迟到五年的惊喜。
可现在,这一切都得到了满足。
圣诞节又来临了。
席玙就在他面前,不是别人,不是其他样子,而是席玙,拥抱着他的席玙。
苏冶觉得自己心脏仿佛被撑破,又酸又胀,有什么东西源源不断,就像他此刻的泪水。
“圣诞节快乐,席玙。”
席玙亲吻他脸颊的泪,亲吻他的耳垂,“圣诞节快乐,水水。”
圣诞集市内穿梭的人群络绎不绝,苏冶和席玙牵着手,漫步在其中。
这里几乎都是本地人,没有人认识他们,他们只是成双成对的亲密爱人中的一对。
浓郁的小麦香气传来,苏冶路过一个面包摊时很惊讶地停下脚步。
是那年圣诞节见过的老妇人,和她的丈夫一起,老两口正端出一托盘刚烤好的小圆面包。
那位老妇人抬头,见到苏冶时笑了起来。
“啊,是你,漂亮的年轻人。”
苏冶带着笑容,拉着席玙在摊位前停下,“您好,又见面了。”
老妇人靠近过来,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苏冶。
“你现在看起来开心多了,孩子。”
她说话有很重的法国口音,边说边比划着,“那时候你看起来很失魂落魄,别怀疑老太婆的眼光,我一看就知道你心不在焉,这可是圣诞节。”
苏冶抿着唇,轻声道:“我现在很不一样吗?”
老妇人点头,“孩子,我那时问你是不是一个人,你还记得吗?”
苏冶眨了眨眼,“我记得。”他印象深刻。
老妇人很狡黠地笑了一下,“猜猜我为什么会这样问你?”
苏冶想了想,诚实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老妇人边转身边出声,“因为你看起来像在等待着什么人。”
她忙活了一下,端了两杯热红酒递过来,一双苍老但智慧的眼睛调皮地向席玙眨了眨。
“看来你等到了,不是吗?”
苏冶怔忡一瞬,随即勾紧席玙的手指,大方地笑起来。
“是的,我等到了,他来找我了。”
席玙接过那两杯热红酒,点头向她致意,“没错,谢谢您。”
苏冶小小地啜了一口,水果和肉桂的香气涌现,他好奇道:“您今年不卖热姜茶了吗?”
“那时是因为你一个人,很冷的样子,所以想让你暖和暖和。”老妇人摆手,“至于情侣嘛...当然是要小酌一下才更合适。”
苏冶有些害羞,又觉得在别人口中听到“情侣”这两个字很开心,他不由自主和席玙十指交握。
两人逛完市集,喝完热红酒,席玙牵着苏冶,走在夜路上,望了眼星空。
他在国外生活了很多年,度过了很多圣诞节,但今年的这次,是他第一次和苏冶一起度过的圣诞节。
也是迄今为止,席玙过的最好的一次圣诞节。
“好开心啊。”旁边的苏冶的忽然出声,原地跺了跺短靴上的雪,动作十分可爱。
“这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一次圣诞节。”苏冶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席玙。
席玙觉得自己的心被苏冶一次又一次地敲响,并且余音永不断绝。
俊美的桃花眼微眯,他笑意盎然,“好巧啊,我刚才也是这么想的。”
苏冶有些怀疑这是席玙调情的说辞,“真的吗?”
“真的。”席玙去吻苏冶的面颊,“我对哥哥说的每一句话都发自内心。”
苏冶脸红,看起来又像是被风吹的,“你不正经。”
“嗯嗯。”席玙学着苏冶平常的口吻,“不行,我看见哥哥就正经不起来。”
苏冶撇过头,装没听到,半晌后又垂眼轻声自言自语,“我也是。”
夜色还早。苏冶带着席玙漫步在附近,把自己这些年的点点滴滴告诉席玙。
席玙听得很认真。
苏冶双手拢在脸前,呵着白气,视线落向远处的圣皮埃尔大教堂。
“那边那个天主教堂,历史很悠久,中世纪就已经建成了,后来又扩建,我经常会去那里发呆。”
席玙挑眉,“这五年连宗教信仰都改了吗?”
苏冶瞥了他一眼,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然后轻声开口。
“因为那里有位修女的口头禅是“愿你终与所爱之人相聚”,我很喜欢听她说这句,所以经常去那里转悠。”
席玙揉捏着苏冶的手指,语气大言不惭,“那位修女确实有些预知未来的本事在身上。”
苏冶小声地笑,“后来有一次休沐日,她和我聊了很久,然后说‘你的爱人一定是位非常美丽的中国女性。’我说不是,是个男生,把她吓了一跳。”
席玙故意逗苏冶,“后来呢,你是不是被禁止进入教堂了。”
苏冶笑得俯身撑着膝盖,“没有,她愣了半天后问我‘他帅吗?’”
席玙站在旁边,拉长声音,“哦——那你是怎么说的?”
苏冶擦掉笑出的眼泪,歪了歪头,“我说他很狂妄,很幼稚,性格有时候还很恶劣。”
席玙压低声音贴近他,“天呐...什么臭男人,还真是委屈我们水水了,是不是?”
苏冶扑哧一声笑出来,“我告诉修女,但他确实很帅,帅到我一看到他就心跳加快,控制不了自己。”
席玙满意了些,直起身体,“那修女是怎么说的?”
苏冶把长发拢到身前,拉起大衣的领子,挡住了半张脸。
“她说:‘我想我不能继续听下去了,不然要不合规矩了。’”
席玙笑得前仰后合,“那她还真是误会你了,我们水水脸皮很薄的。”
苏冶笑着,忽然伸出手,拉了拉席玙。
席玙侧头,“嗯?怎么了?”
苏冶脸上的笑容变得内敛了一些,声音也放低,但语气有些犹豫,带着一点点说不上来的勇气。
“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你愿意和我去见见她吗?”
席玙心里猜到了是谁,他反过来握住苏冶的手,“我想去,带我去吧。”
苏冶脸上那些犹豫不定的神情才安稳下来。
他带着席玙,叫了计程车,抵达不久之前刚来过的冷灰白色的疗养院。
疗养院颇为大气的雕花铁质大门上缀满了圣诞元素的小饰品,苏冶下车,在进入疗养院之前叫住席玙。
“我有一些事情...一直没和你说过。”
席玙安静听着,知道自己恐怕即将触及到苏冶心底最深处的那个秘密。
“是你妈妈的事吗?”席玙低声,安抚着苏冶。
苏冶深呼吸了一口气,慢慢点头。
“我妈妈,她有很严重的精神分裂症。”
席玙微怔,没想到苏冶母亲的问题居然这么严重。
苏冶小声说着,既不安又彷徨,似乎是怕吓到席玙。
“不是先天的,是后天压力过大,加上刺激过大而导致的。我小时候的家里的那些事我妈妈一直忍着,直到那天出事,她终于爆发了。”
苏冶的头垂了下来。
“她的精神崩溃了,那件事毁了她。”
席玙的心揪了起来,不想问出口,但不得不问。
“...是什么事?”
苏冶紧攥的手指彻底松开。
“你知道我的父亲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对吧?”
席玙点头,关于苏冶父亲的事,他不久之前刚在席袅那里听说了一些,现在这个人像是消失了一样,查不到踪迹。
“他现在......”
苏冶抬眼,“其实他早就死了。”
席玙的呼吸滞住,联想到了一种最糟糕的可能性。
席袅说过,苏冶的母亲有庭审记录。
苏冶缓缓开口,“他们说,是我妈妈发了狂,那天失手杀了他。”
席玙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抚慰苏冶,但他握住了苏冶的手,温暖又坚实。
“水水。”
苏冶手指颤动了下。
“我爱你的一切。”席玙微微低头,亲吻他的额头,“所以你不要害怕,我陪着你一起,好吗?”
苏冶终于放松下来,和席玙一起进入疗养院。
“冶,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
艾德蒙正在和护士交谈,看到苏冶后有些惊讶,看见苏冶身后的席玙又扬了扬眉。
“这位是?”
席玙一眼就瞥见了艾德蒙那头金发,相当眼熟。
苏冶还在旁边温和介绍,“席玙,这是艾德蒙,我——”
席玙上前一步,握住艾德蒙的手,微微一笑。
“我是席玙,是苏冶的男朋友。”
席玙着重强调了“boyfriend”这个词。
苏冶温柔又无奈地笑了一下,朝艾德蒙点头。
艾德蒙一边露出“哇哦”的表情,一边看了眼席玙的脸。
“天,冶,你以前怎么没和我们提过你有个这么帅的男朋友!”艾德蒙摸着下巴,忽然打了个响指,“刚才就觉得你很眼熟,终于想起来了!”
席玙心想,既然是苏冶的朋友,也许看过以前苏冶和他一起让cp粉嗷嗷直叫的画面。
oril以前在海外也很有热度。
“冶,他和你之前附在邮件里那张照片上的小男孩太像了吧!”艾德蒙比划了一下,“他们是亲戚吗?”
席玙得意的笑容瞬间收敛了起来。
他的后腰被轻轻一拍,苏冶在旁边柔柔地笑,似乎是怕席玙不明白一样,解释了一句,“艾德蒙说的是屿屿。”
席玙没有接话,他觉得自己不太好接话。
好在艾德蒙没有过分纠结这个问题,带着苏冶和席玙上了二楼,停在一间色彩温暖沉静的房间前。
“韵,冶来了,还带了另一位来。”艾德蒙挤眉弄眼。
席玙站在房外,听见里面传来很轻柔的女性声音,听起来非常温柔,但内里夹杂着一些疲惫。
“是吗,是谁,快让我看看。”
苏冶走进,席玙跟在身后,终于见到了素未谋面的苏冶的母亲。
苏韵披着厚披肩,坐在病床上,双手交叠于被面,长发挽在一边肩侧,柔美又优雅。
苏韵的视线越过苏冶,好奇地看到席玙,然后那双柔美的眼睛笑了起来。
席玙突然明白了苏冶身上那股温和的气质是从谁身上学习而来。
“哎呀,好帅啊,快来坐。”
苏韵笑着指指身边的沙发,席玙把提前买的慰问品放在一旁,被苏韵笑着轻声嗔怪“买这些做什么”。
“阿姨,圣诞节快乐。”席玙收敛了不少,苏冶在旁边低头偷笑。
苏韵长了双非常漂亮的眼睛,但又与苏冶不同,苏韵显得柔美又温厚,不像苏冶的眼睛那么勾人。
她的视线在苏冶和席玙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眼神透彻,“小冶,你还没给我介绍你的朋友。”
席玙怕苏冶难办,直接开口,“阿姨,我是——”
“妈,他是我喜欢的人。”
苏韵双眼微微睁大,随后又笑了起来,看着自己紧张但认真的儿子。
“噢......原来是这样。”
出乎席玙意料,苏韵对此表现出的反应似乎并不意外。
“既然是这样。”苏韵费力起身,席玙坐得近,赶紧上前扶了一把。
苏韵从旁边的床头柜里拿出自己的信用卡,递给苏冶,“小冶,你快去买点吃的回来。”
苏冶接下,笑了起来,“妈,我有钱,你怎么还把我当小孩啊。”
苏韵笑意盈盈,“快去吧,一会儿晚点就买不到东西了。”
苏冶答应下来,离开病房的时候抿着唇看了眼席玙的背影,轻轻合上房门。
病房里,只剩下苏韵和席玙两人。
苏韵看向席玙,疲惫的脸上仍旧带着笑容,慈和又温柔。
“席玙,对吗,我想见你很久了。”
*
第093章 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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