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即便是马尔蒂尼，也就只能陪伴心爱的米兰，陪伴心爱的恋人，走到这里了。
    他毕竟已经老了。
    如果不能把最好的自己贡献给心爱的球队，马尔蒂尼选择昂首挺胸地离开。
    有遗憾，但也有圆满。
    但是无论如何，马尔蒂尼觉得，这里就是他的职业生涯的终点了。
    虽然因为即将到来的世界杯，马尔蒂尼并不会在回到米兰之后立刻举办新闻发布会，宣布正式挂靴。
    但是在这一届世界杯里，马尔蒂尼将第一次以助理教练的身份跟随意大利队出征。
    这也算是一个句号了。
    拿下欧冠冠军之后的第一夜，也差不多是自己退役后的第一夜，无数的念头在马尔蒂尼的心头翻滚，让他怎能安睡？
    马尔蒂尼睁着眼，盯着调暗了灯光的机舱发了一会呆，又扭过头，看了一会身边圣西罗的睡颜。
    柔软的深红色长发垂了下来，遮住了圣西罗白皙的瓜子脸，也让这个时常表现得过分跳脱的魂灵难得地透露出了些沉静的气质。
    大概是确实累了，小孩儿睡得很熟，鼻翼规律地翕动着，嘴角还挂着恬静的笑容，一看便知正沉浸在美梦之中。
    “保罗~~我的保罗——！”
    圣西罗在睡梦之中嘟囔着呼唤马尔蒂尼的名字，接着闭着眼睛往旁边翻滚了一些，熟练地把小脑袋枕在了男人的胸口——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眼见无人注意，马尔蒂尼忍不住凑过去，在少年上扬的嘴角边轻轻吻了一下。
    “做个好梦，我的圣西罗，我的所爱。”他轻声说着，连语调里都透露出柔和的意味。
    马尔蒂尼被小恋人压着，哪怕睡意全无也不得不又多躺了一会。
    直到他实在躺得有些无聊了，才小心翼翼地把圣西罗的脑袋挪开，自己则蹑手蹑脚地起身，在机舱里逡巡着。
    马尔蒂尼和圣西罗的位置前方，睡的是他的两个孩子，克里斯蒂安和丹尼尔。
    不过，马尔蒂尼走到近前才发现，小因扎吉家的托马索，竟和自己的孩子们挤在了一起。
    两人的位置，睡三个孩子倒是不嫌拥挤。此时，小小的丹尼尔睡在最靠里的位置，克里斯蒂安和托马索挤在旁边一些的地方，睡得勾肩搭背，显然是近来玩得不错。
    马尔蒂尼俯下身，给三个孩子掖好了身上的薄毯，又在克里斯蒂安和丹尼尔的额头上各自印下了一个轻吻，“晚安，我的宝贝。”
    但是两个孩子旁边的位置却空着。
    以无可争议的球队名宿以及球员家属双料身份出行的老马尔蒂尼并不在，或许是去洗手间了？马尔蒂尼没有在意。
    再往前一些的位置，属于内斯塔和加布里埃尔夫妇。长手长脚的内斯塔一手揽着老婆，一手捞着小小的索菲亚。
    小姑娘的冲天辫已经散开了，此时撅着屁股趴在爸爸的胸脯上睡得正熟，苹果脸在内斯塔的胸膛上压到了变形都没醒。
    与内斯塔同一排的座位上，睡的是迪达和席尔瓦。
    本场发挥出色的米兰门将，身上披着个渔网似的破球网。
    马尔蒂尼还记得，那是迪达在赛后招呼了圣西罗一起剪下来带走的——两个人还为此在球门前蹦哒了好久。
    再往前一排，是皮尔洛和加图索的。
    也不晓得皮尔洛是怎么睡的，竟然在睡梦中扭曲成了一个诡异的姿势，把一条腿抬得高高的，直接架在了加图索的肚子上。
    同样在睡梦中的“屠夫”，竟也熟练地抬起手臂，给了皮尔洛一手肘。
    可即便如此，皮尔洛竟也没醒，只在半梦半醒间“嘎嘎”地怪笑出声。
    继续往前看，因扎吉倒是没睡着。
    可他并未像马尔蒂尼一样起床散步，而是把手机举至耳边，小小声地跟别人打着电话。
    马尔蒂尼走到近前，听到的是压着嗓子的“蒙内蒙内蒙内”。
    马尔蒂尼不由地哑然失笑。
    他又转悠了一会，正待回座位坐下，却在机舱最前端，见到了自己父亲已经佝偻的身影。
    老马尔蒂尼耳朵其实早就不灵光了，也没有听见保罗的脚步声。
    可他仿佛心有所感般地回过头，刚好见到了自家儿子高大的身姿。
    这个令他骄傲的儿子！
    切萨雷眯着已经昏花的眼睛，打量了一会保罗，然后才想到要冲他招手。
    但是在他招呼儿子之前，保罗已经迈着大步，走了过来。
    “怎么，要退役了，心情复杂？啊哈——！”耳朵不大灵光的切萨雷，用一贯的大嗓门儿跟保罗对话，还哥俩好似的用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爸——！”保罗却有点受不了了，不好意思地拖长了音调，“小声点，我听得见！”
    “大家都睡着呢！”
    切萨雷响亮地“嘁——”了一声，“老子都八十了，还没睡呢！”
    “年纪轻轻的，刚刚夺冠，睡什么睡？”
    话虽如此，切萨雷到底变扭地压低了音调，还冲他使了个眼色，“心情复杂就跟爸说说，老子不笑话你！”
    真是的，老小老小，越老越小！
    保罗看着老顽童似的父亲，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却还是对经验和阅历都比他丰富得多的老父亲剖白了部分心迹，“我也说不好自己是怎么想的，就是……有点不习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