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死盯着她，她方才说了什么，青筝死了？那个活泼开朗对着我总是说说笑笑的女孩，就这么死了？
    我有些不敢置信，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了。
    “本宫不过赏了她一顿板子，谁知她身子这么不中用了，不过挨了几下便死了。”姬夫人对着我冷哼一声，看着我这副失魂愤怒的样子却是十分解气得意。
    “你！”我紧紧掐着手心，欲上前和她争论却是被郑旦在旁拦住，郑旦红了眼对着我却是摇了摇头。
    “大王，你也要因为一个婢女责怪妾身么？”姬夫人看着我这副模样，转头对着夫差凄声道，红了眼一副柔弱不禁风的模样。
    夫差沉着脸看了看姬夫人，又看了看我，始终紧蹙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却终究是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对着寺人渠道：“再去给西施夫人选个婢女送去姑苏台。”
    “诺。”寺人渠恭敬的点头。
    夫差此举显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姬夫人刚失了儿子，夫差也正在悲痛之中，定不会因为一个婢女便为我出头与姬夫人起争执，我失落的低下头，一滴泪转瞬而逝，都是因为我，是我害了青筝。
    第130章 青筝之死
    是夜，我与郑旦随夫差前往姑苏台小住，也是我第一次宿在了馆娃宫。
    馆娃宫不比被大火洗礼过的吴王宫，依旧是富丽堂皇的模样，应有尽有。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我倚靠在殿外的凉亭处，只觉心中沉重不已。
    不过数月，一切都恍若隔世，物是人非了。
    “西施夫人。”寺人渠的声音似是从身旁传来。
    我转过头望去，竟是一眼便望见了许久未见的夏荷，只见她一身浅黄长袄裙，泪眼朦胧地望着我，眼中是复杂万千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欲语还休。
    “夏荷……”我不禁惊喜的呼出声来，心中却是有许多话想与她说。
    “夫人。”夏荷听见我的呼唤，对着我不住的点头，泪珠簌簌而下。
    “西施夫人，老奴按着大王的吩咐，为夫人又另外挑选了一位机灵的侍女，这是吟霜。”寺人渠在旁又道。
    我这才发现夏荷身旁多了位陌生的宫女，只见她梳着双丫髻，一身青衣，眉眼灵动不已，竟是有些与青筝相似，思及此我心中又是一恸。
    “见过西施夫人。”这位名叫吟霜的侍女，上前一步对着我恭敬行礼了一番，又似是小心翼翼地打量了我一瞬，对上我探过去的眸子一惊，又低下了头去，静静地站在一旁。
    “日后，可要小心着伺候夫人。”寺人渠又对吟霜叮嘱了一番。
    吟霜低头着应和，一副诺诺的模样。
    “时辰不早了，夫人早些歇息。”寺人渠说完，又对着我道。
    我又对着他点了点头，寺人渠方才离开馆娃宫。
    待寺人渠离开，我让吟霜稍候在屋外，即刻拉着夏荷的手便进了里屋。
    “夫人，你怎么又回来了！”夏荷刚一开口，便是带着难以置信的疑问。
    “这里是我的家，我不回来还能去哪儿。”我红着眼眶，握紧夏荷的手，又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夏荷，告诉我，青筝究竟是怎么死的！”
    夏荷一听青筝，瞬间眸子染上了雾气，却是紧咬着唇，一言未发。
    “告诉我！”我又紧握住她的手，追问道。
    “是姬夫人。”夏荷终究在我的目视下，开口凄声道：“守城的越军听见大王大军要回姑苏便匆匆离去，我们才得了自由回到璋台宫，不巧碰上了姬夫人，姬夫人吩咐下人将璋台宫又烧又砸，青筝上前欲阻拦却被姬夫人当着众人的面掌掴，青筝一时气不过顶嘴了几句，又被姬夫人当众罚了板子……青筝她是活活挨了三十大板气绝而亡……”
    夏荷说完，又痛哭流涕道：“都是我没用，我眼睁睁看着，却是没有法子救她，西施夫人，你……你日后可一定要小心姬夫人！”夏荷望着我，又有些欲言又止。
    我听了夏荷的话，一时腿软着向后退去，青筝是被姬夫人活活打死的么。
    我紧紧掐着手心，痛意与恨意全数迸发出来。
    第131章 物是人非
    在馆娃宫已小住了半月，夫差甚少来留宿，只是经常一人待在姑苏台新开辟出来处理政事的宫殿，不分昼夜。
    宫中付之一炬的景阳宫也在紧锣密鼓的重建之中。
    我知道他心里藏着对越国彻骨的仇恨，整日无休止的忙碌，只为了有朝一日能报这破城杀子的耻辱。
    忽然窗外传来淋沥的声响，抬首望去缥缈山雾与透明的水帘，为远处的风景蒙上了轻薄的面纱，风儿轻摇着窗，带来远方的呢喃。
    “夫人，人参鸡汤煮好了。”我正望着窗外的细雨出神，只听夏荷的声音传来。
    我转过身子，看着夏荷，只见她正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夫差这些日为了国使臣昼夜操劳，我有些担心他身子受不住，也是为了见见他，故而吩咐夏荷煮了汤水亲自为他送去。
    “这天还真是说变就变，方才晴好，这会儿就下起雨来，夫人，多添件衣裳再出门吧。”夏荷将食盒放下，关切着对我说着，又从衣柜中多拿了件雪白袍子替我披上。
    “走吧，陪我去看看大王。”夏荷一边提着食盒，一边帮我打着油伞，缓缓向夫差的宫殿走去。
    夫差的宫殿离馆娃宫还算近，没一会儿功夫，我们便来到了夫差的宫殿外，正遇上寺人渠在殿外守候，他看见了我，面上本有些抑郁的神色一瞬多了丝欣喜，对我恭敬唤了一声，“西施夫人。”
    “大王还在处理国事么？”我对着寺人渠询道。
    只见寺人渠闻言，眼神看向殿内又转过头看向我，重重叹了一声，正欲回话，只听带着怒意与愤懑的咆哮声从殿内传来，“反了天了，一个二个都在逼寡人！”
    随之而来的还有杯盏的破碎声，还有竹简子丢掷在地的声音，无一不透露着里面的主人此刻难以抑制的怒气。
    我与寺人渠对目而望，皆是一惊，也不及多想，便随着寺人渠向殿内走去。
    只见殿内杯盏碎了一地，水渍泼的到处皆是，竹简子也是随意三三两两散落在地，一片狼藉，寺人渠率先上前蹲在地上去收拾这地上的残局。
    “西施。”夫差看见了我，眸子本染红的怒意一瞬间消弭，从案前起身走至我的身前，握住了我有些冰凉的手。
    “发生了什么事，竟让大王如此动怒？”我看向夫差，望着他此刻已是和煦的眸子，关切问道。
    夫差闻言，柔和的眼神一瞬又变得冰冷，又很快湮灭下去，望着我探究的眼神轻叹了一声，摇头道：“无事，都是些目光短寸，口舌是非之人。”
    我看着夫差，又望着这一地的竹简子，恐怕事情未必这么简单，又抬头向夫差询道：“大王，可是与西施有关？”
    “胡说！”夫差一瞬便打断了我的话，又很快软了语气，拥着我的腰，转了话题温和道：“今日外边下着雨，你的伤方才痊愈，不能受寒，怎么还过来了？”
    我见他不愿多提，也不再多问，只轻和笑道：“大王这些日不分昼夜的劳累，西施为大王准备了些鸡汤。”
    说着，夏荷便上前将食盒放在了案上。
    “大王这些日瘦了许多，可一定要记得喝，莫辜负了西施的一片心意。”我将食盒打开，将还冒着氤氲热气的鸡汤端了出来。
    “夫人的心意，寡人不敢不从。”只见夫差见了汤水，望着我轻轻一笑，“寡人现在就喝。”说罢便一勺一勺喝了起来。
    我看着他慢条斯理地喝着鸡汤，又用余光看着寺人渠已捡起的厚重的一堆奏折，心中已是沉重一片，他方才那般情态，这奏折或许多是与我有关吧。
    我也能想到奏折上说些什么，大概是我祸国误国之言论，我深吸一口气，目光凝雾，又看向夫差，不知他背地里究竟为我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怎么哭了？”不料夫差蹙一抬头，目光正对上我，眸子一瞬变得惊措，放下汤勺便上前握住了我的手。
    我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将眸子的雾气逼了回去，对着夫差摇头笑道：“没事，只不过是看大王整日如此辛劳，有些担心罢了。”
    只见夫差听完，拍了拍我的手背，离我近了一分，温柔笑道：“可是怪寡人这些日没有陪你？”
    我看着他戏谑的眸子，又看了眼寺人渠与夏荷都低垂着头远远候在一旁，轻捶打着他的胸膛，“你还有空想这些！”
    他见我如此，继而闷笑出声来，将我紧紧搂在了怀中，轻叹了一声，“等忙完了这阵子，寡人再好好陪你。”
    “大王，可千万注意着身子。”我叮嘱地看着他，关切道。
    夫差点着头，将我搂在怀中，又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气声。
    第132章 物是人非（二）
    雨势迅疾而来，又匆匆离去，只余洗过的山水，和寂寞的余音。待我与夏荷回了馆娃宫，只见郑旦正在屋中等我。
    “郑旦。”我走上前，轻唤了她一声。
    “西施，你回来了。”郑旦见了我，眸子中顿时亮了起来，连忙站起身上前便拉过了我的手。
    “你什么时辰来的？”我一边往里走一边看着她笑道。
    “方来不久。”郑旦笑着又问道：“听你新来的侍女吟霜说，你去看望大王了？”
    我听了郑旦这话，转头望向毕恭毕敬站在一旁的吟霜，叹道：“是啊，听寺人渠说大王这些日都没怎么好好歇息，真是担心大王的身子。”
    “大王可还好？”郑旦又凑近问道。
    我又是一声轻叹，摇了摇头。这些日夫差明显人瘦了一圈，再想起他在殿内的那一声声斥怒声，只觉心疼不已，他为了我定是与他的那些大臣们发生了龃龉。
    郑旦见我如此，眸子变得凝重，也不再多问，不一会儿却捂着唇，轻咳了起来。
    “可是下雨着了凉了？”我见郑旦这般，上前关切道。
    “没事，不过一口冷风呛着了。”郑旦摇头笑道，朝我摆手道。
    “这忽冷忽热的天气最是易染风寒。”我转过头对一旁的吟霜吩咐道：“吟霜，去给郑旦美人煮些姜汤过来。”
    “是，夫人。”吟霜恭敬的应了一声，很快便出了殿外。
    只见郑旦看着吟霜离去的背影，有些出神，又望向我，叹道：“她和青筝，还真是有几分相像啊。”
    或许是寺人渠故意如此，想起青筝那般枉死，我心头又是一阵难受，“相像又如何，她终究不是青筝……青筝永远也回不来了。”
    “这些日，我们在姑苏台待着，倒也还算清净，可那姬夫人恨我们入骨，定不会这般轻易善罢甘休。”郑旦望着我，有些担忧道：“还有王后，一直病着，也不知可好些了，她若是知道我与你回了吴宫，或许还会与姬夫人一同发难，我们往后的日子，定是举步维艰，西施，你可一定要步步小心。”
    “回到这里的一日，我便早已做好了准备，我不怕任何事，不怕她们对我如何冷眼刁难，我在乎的始终只有大王。”我摇头，望着郑旦，又红了眼眶，“只是你，你本该得了自由，你不该随我回来。”
    “西施……”郑旦望着我，亦是红了眼，许久才道：“我回来，亦不只为你……”
    我定定地望着郑旦，或许，我是个死心眼的傻瓜，而她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傻瓜。
    “郑旦美人，姜汤来了。”这时，吟霜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姜汤走了进来，看见我与郑旦这般情态，稍愣了一瞬，却又很快收拾好眼中的情绪将姜汤放在了郑旦的面前，又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
    我抹了眼泪，将姜汤推过去向郑旦移了一分，“赶紧喝了，可别真感染了风寒。”
    郑旦止了泪，对着我轻轻一笑。
    第133章 风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