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德辉就是标准的老粤做派，精瘦又精明。
    四十多的年纪也是港风油头戴眼镜，看上去却比秭伟昌有内涵得多。
    皮笑肉不笑的招呼年轻人坐下来饮茶。
    秭小伟见过多少回便宜老丈人了，从来不心虚：“辉哥！昨晚见了您的设计手稿，五体投地啊，我是项目小白，所以赶紧过来求教求签合同。”
    这就是有业务员的好处，完全不用装逼绷面子，直接露底掀牌。
    麦子也没小儿女姿态，淡淡的坐到父亲旁边，听见称兄道弟都没表情变化。
    所以麦德辉不得不把目光大范围移动，看看这边，再看那边：“好说好说，我听说不是个学校里面的竞赛项目吗，签合同什么意思。”
    秭小伟躬身倒茶，发现腰有点酸：“其实发源地还是这边，大湾区山湖模式这种新的城市园林景观生态，肯定领先于我们西南内地，我就想琢磨着把这种先进经验引进过去，运气好，有企业愿意实践，所以就想跟着学习实操，您喝茶，喝茶。”
    麦德辉本想拿腔拿调，却听见女儿咳嗽。
    无奈伸手接过茶杯：“你具体是做什么的呢？”
    秭小伟赶紧坐下，免得腰肌劳损：“我学园林园艺的，所以才会有机会接触到这个项目，更是想请教您的设计方案中怎么没有湖。”
    麦德辉眼睛一翻：“学园林不学规划吗，这种工业园区的小型园林景观不考虑安全因素吗，那么狭小的范围内有几千上万人，有一次跳湖就能让甲方把你骂到死，这点你想不到？”
    秭小伟其实已经算是很有社会常识了，恍然大悟：“譬如这边的山湖模式是沿袭的原本水库湖泊，更是在城镇郊区外，哪怕有类似事件也不会归结到谁的责任，如果是在厂区就很瘆人了，辉哥经验丰富，我学到了，您喝茶，喝茶。”
    又恭恭敬敬的起来倒茶，其实是想检查下腰肌是不是真的酸软，这特么充电两个月，通话十分钟，谁受得了。
    于是麦德辉居然觉得颇为顺眼了，本来秭小伟这种瘦高個儿斯文样就容易讨老丈人欢心，还这么礼貌好学爱吹捧。
    但瞥了眼这边低眉顺眼的自家大白菜，怒气值又瞬间拉满：“之前那个蹩脚的构想规划是你画的？”
    秭小伟连忙自我检讨：“是是是，我完全没有绘图基础，纯粹凭着爱好学的园林园艺，才刚刚进校没来得及接触专业实务。”
    完全没有甲方的倨傲，反而坐实了准女婿的谦卑。
    殊不知前金牌教培从小就熟悉这种弯腰姿态，能得到阿姨们很多额外指点收益。
    果然，麦德辉也忍不住跟教训女婿那样恨铁不成钢：“两百米长的宿舍楼？你想过那些工人成天会从窗户朝后面绿化带扔多少生活垃圾吗，又是封闭园林区，久而久之那不成了长长的垃圾沟？设计是需要考虑人文环境和社会现实的……”
    秭小伟居然从袋子里翻出记事本来，认真记！
    而且还就是个从面包车简易衣柜里随便扒拉的超市塑料袋，把上课的笔记本电脑之类拎着就出差了。
    如果是在江浙或者北方地区，很多老丈人都要嫌弃这什么经济水平啊。
    老粤反而越发顺眼，都差点看这女婿有没有穿泡沫拖鞋了。
    完全忍不住，开始如数家珍的讲解这个他本来也是随意勾勒的方案。
    秭小伟都记录，反过来还提出自己的看法：“直角点的图腾柱是不是可以取消，我们把这个最小的两层直角房，做成正方，多点产品展示的空间同时，把楼层稍微推高点，四五楼的样子像个立体音响，在上面做个全方位的液晶显示，就像现在很多商业中心都有的裸眼3d转角屏，平日里给工人们跳广场舞，休闲娱乐甚至大家一起在窗口看电视……”
    麦德辉开始忘记女儿了，认真专注的点头：“业主方能承担这种费用吗，那当然好，这会在周边区域形成地标中心效应，所以整个社区要开敞流动……”
    麦子在旁边看着火热投契的两个男人，忽然觉得有点不真实。
    假装玩手机的给这边无声拍了好多张。
    秭小伟再进一步：“能不能把所有的建筑屋顶都做成太阳能光伏板顶棚，一方面是把屋顶改造成员工运动休闲中心，二来可以节能减耗算是个噱头。”
    麦德辉已经忍不住表扬：“年轻人思路的确开阔，好好好，这个方案完全可以实施，工程预算金额是多少，来，吃个包。”
    秭小伟满嘴嚼嚼嚼的图穷匕见：“所以这要取决于您啊，辉哥，这个项目的设计务必请您帮我们承担起来，我们按照市场行情价格计算，我听说是工程预算总额的百分比？”
    麦包包父女俩同时惊住。
    麦德辉还转头看了眼女儿，麦子居然马上讨好的谄媚！
    把当爹的震惊再震惊，从青春叛逆期之后，一直走高冷酷帅路线的女儿什么时候这么娇媚过！
    转头单刀直入：“你在跟丽珠拍拖吗？”
    麦丽珠啊，秭小伟差点被这个名字逗笑，但教培老师受过训练能忍住：“没，没有没有，我们是摄影方面的朋友。”
    麦子又连忙打开手机，展示秭小伟给她拍……
    嗯，还是展现的那张她高冷厌世的黑色礼裙照，秭小伟在前面晃动出拖影对比的效果也确实不错。
    麦德辉看眼忍不住埋怨：“发给我跟伱老妈睇啊。”
    秭小伟则顺势：“喏，我给麦子拍照是有报酬的，所以您帮我们这个项目做设计，也请按照市场价核算计量。”
    麦德辉终于有点确认是个正儿八经工程了：“大概多少方？”
    秭小伟还不是昨天从机场一路过来，按照老麦的草图估算：“应该有六万四千平方建筑面积，大约六千人的居住空间，包含底楼的商业空间，另外的园林园艺我希望能按照您的草图，尽量聘请我们园林园艺学院的相关单位做设计施工，这样能让我们的课题组得到更多锻炼机会。”
    老江湖稍微估算下：“你这光是土建都可能超过一亿，加上各种给排水、室外电气、道路等等近两亿，我们一般按照百分之三到五来收取设计费用……”
    那就是六百万到一千万左右了。
    麦子马上伸手，挽住父亲不太熟练的撒娇：“老豆……”
    麦德辉打了个寒颤：“你你你！”
    麦子揭老底：“你自己还不是有公司在接活儿……”
    麦德辉可能血压都在升高了。
    这是要贴嫁妆了吗？
    秭小伟赶紧：“麦子，麦子谢谢了，我们按照市场规律来，辉哥这边该收的钱不含糊，我们今天找个机会到贵公司或者设计院把合同签了，我先预付二十万定金，回去公司就按照正常流程支付费用？”
    这才几个钱，一两亿也就是一两场直播，甚至前天这么一场的持续销售都能搞定！
    到这里他甚至不避讳：“这就是个乡镇企业出身，十多年前搞这个工业园区的时候，肯定就是舍不得出配套设计费用，结果主体大楼还算气派非凡，然后周边简直不堪入目，现在都是在那个时候的短视买单……”
    摊开手机展示他在高楼层拍摄的两侧景象，乱糟糟的前院水塘树林，更加离谱的城中村环境，对比整栋大楼的外观，真说得上是天壤之别。
    麦德辉看得都来了兴趣：“好，我会亲自带队到江州考察，到我们设计院签约吧，我们其实也有参加那个山湖模式的部分工程，可以给你好好研讨下。”
    秭小伟连忙申请：“能不能购买一套可以销售的园林园艺方面市场方案，我自己的课题研究团队都是大一学生，非常迫切的需要有这样真实案例作为参考指引。”
    麦德辉终于注意到：“大一？你看起来不像是刚进大学啊，我有些刚从学校毕业的小孩儿，还没你这么成熟醒目。”
    麦子也觉得是个好问题，一起竖起耳朵。
    秭小伟简单糊弄：“我读过一次大学然后工作过几年，重新选择园林园艺专业算是顺着自己的兴趣跟对未来的市场前景判断。”
    光凭这个态度，就不是好多大学生能拥有了。
    麦德辉还转头给女儿示意。
    结果麦子趁着挽父亲的胳膊，娴熟的把他兜里的车钥匙给掏走了：“我们接下来要到处考察两三天，有个车方便点。”
    还租什么车啊，胳膊肘往外拐点不就都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