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不指南方不肯休
辛夷盯着躺在床上的麦冬,心中五味杂陈。元清派灵香道破了他的身份之时,曾劝过勿要再在仇恨中深陷,现下想来,却是对的……
……
今夜的月宫周围,环绕着一圈圆晕,想来明日是要起风了的。
明日是元清派遣徒下山历练的日子,若是那般,倒也应景,只是辛夷心中烦闷无法安睡,一人独坐在闲云居的院中,喝着闷酒。
而这时,却有一人忽的自他手中夺过了酒盏,可他却一点也不慌乱,只笑了笑,却依旧保持着端酒盏手势。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灵香。
她也是睡不着的,明日开始,闲云居便只剩她一人了,这些日子以来,她是习惯了热闹了的,一下子要空旷起来,到令她有些无所适从了。
灵香将酒盏放在鼻尖闻了闻,皱了皱眉头,随即将它放回了辛夷的手上。
“我实是有些不明白,这等黄汤苦涩辣口,如此难以入喉之物,你们这些男子,怎就好这些物事呢?”
辛夷送了一口酒入喉,口中甘甜过后,喉头便是一阵辛辣苦涩。
“饮酒无非二事,或是作乐,或是消愁。”
灵香听言撇了撇嘴,在一旁坐了下来:“常言道举杯消愁愁更愁,酒这物事,除了是个祸害,又怎个能令人作乐欢愉了?”
辛夷闻言也不答话,只是一笑,而后仰头饮尽了酒盏。
见他如此,灵香又是一个撇嘴:“你便是时时想着你母亲的事,现下却也是无能为力的,反倒会因着她而处处受人掣肘。想来那白无常留你母子性命,便是想着让你这般替他卖命。可换而言之,你既然对他有用,想来你母亲也当会安然无虞的。”
辛夷眉头微皱,抬眼看向灵香,他不明白,灵香为何会突然同他说这些,而且她话中的意思,好像是母亲早已殒命一般。
灵香自然是心中有些猜测,才会这般说的,只是不能说得太明了。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哪日,白无常以你母亲性命相要,令你伤害身边之人,你当如何?”
辛夷沉默着,并不答话——他身边人?他的身边,哪里还有什么人?
见他如此,灵香叹了口气:“如果他要你去杀害龙七呢?或者刘夏、无恙?再或是……”
“麦冬?”
……
是啊,如果是那样,他该如何?难道便由着他一直那般支使自己?
望着榻上的麦冬,辛夷眉头紧锁,一时间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盯着麦冬的面庞出神。
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他又该如何应对?
良久之后,辛夷替麦冬掖了掖被角,摇了摇头,扶额起了身——麦冬受人所救,还是该去道个谢的。
……
灵香叹了口气:“辛夷的事情,你也是都知道的,可有件事却从未与你说起过。”
龙七闻言一阵困惑,辛夷还能有什么事情?
灵香见状又是一叹,随后便将麦冬的身份一一道出。龙七听了诧异无比,可他却没想到,龙笙的反应比他更甚。
“麦冬是程诺的女儿?!”他大声惊呼道,满面的不可思议。
见他如此,灵香龙七俱是不解,虽说这一切听着极是怪诞诡奇,可也不至于这般难以接受不是?世间巧合之多,这又算得了什么?
可龙笙接下来的话,却令他二人大吃一惊。
原来龙笙讲剑诀托付给了伏印真人之后,便独自一人探查着魔族之事,以期能够找到机会为龙家报仇。那段时间他去了高岭乔家和幽麓路家,却发现这两家皆是受到了魔族的戕害。
可有一点他却大为不解。龙家是林中府苑,乔家处于市井,若是有人想要侵犯,确是极为容易的,可路家却是不同。
路家宅子建在山中,除了自家人和极少要好的人家外,是无人能够寻到的,即便是找得到,可路家地处幽谷,机关法阵重重,也是极难通过的,又怎会被魔族轻而易举地攻下呢?
后来经龙笙多番查探后才知道,原来是路家之中出了内鬼,才导致路家堡的失陷,而那个内鬼,正是当时路家家主的连襟,他的手下——程诺。
是他串通了魔族之人,也是他关闭了机关法阵,更是他在路家家主背后捅了一刀。
竟有这等事?龙七闻言大惊,而灵香虽说也很诧异,却不似龙七那般。先前她外出游历,所要寻找的幽冥草,便是在路家堡所在山谷,当时她确实是能看出周围有荒废的法阵的,却不知那竟是被人关掉了的。
如此说来,便说得通了。
先前灵香便一直奇怪了,辛夷说过,当时他同他的母亲一起去了城中,按理说应该逃过一劫才是,可最终却依旧被白无常抓住。先前她还以为是白无常早便留心他们母子二人的,现下看来,倒是可能因为这个内鬼。
只是如此一来,麦冬与辛夷之间,便有些尴尬了,麦冬的父亲,可算是令路家灭门的仇人了呀!
正当灵香眉头紧锁之时,房门却忽的被打开了,而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辛夷!
辛夷本是想着寻灵香道谢的,却在将要敲门之时,不经意间在门口听到了龙笙的叙说,顿时犹如五雷轰顶。
他实在是没想到,那个看上去慈眉善目的姨父,竟会做下这等事情,难道他就没想过归宁么?他就不怕那些魔怪作恶之时杀了自己的女儿?!
望着夺门而入的辛夷,他面上错愕的神情,灵香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她扫了一眼同样不知所措的龙七,连忙杵了他一下。
龙七腰间一痛,立刻便知晓了灵香的意思,连忙上前勾住辛夷的肩膀,想着带他出去深聊一番。
辛夷自是满腹疑问,想要同龙笙问清楚,可在看到灵香眼神示意后,便顺着龙七的力道与他一起出去了。
灵香见房门关闭,只叹了一口气,拉着龙笙坐了下来,替他倒了一杯水说道:“前辈,我还有一事要问,还望前辈能如实告知……”
龙笙正纠结着灵香与龙七的关系,只是方才知晓了麦冬的身份有些惊讶,再加上龙七在场,他又怕问了之后会令二人难堪,现如今只剩一个,倒也不怕其他的了。
这灵香姑娘看着倒是个爽快的,想来应是不怕他问的。“正巧我也有一事不明,想要与灵香姑娘说道说道。”
……
赵无恙独自一人坐在院中,望着漫天星斗出神,周围虽然没有灯笼,可他的双眸在星光的映射下,却显得格外闪亮,仿佛天上星辰皆在他的眼中似的。可他却只是那样坐着,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
自从在阿金那知晓了母亲的事情后,他心中一直在想着,若是阿金真的能满足他任何一个愿望,那他到底该许个什么愿望?让母亲复生?想来阿金定是能够做到的,可那样便是对的了么?
据浮沧长老给他的《山海异闻录》中所记,西山猫灵每每修炼到八条尾巴时候,便必须要满足一个凡人的愿望,才可长出第九条尾巴,可只要是替人满足愿望,就必须牺牲掉一条尾巴。
犹记得浮沧长老教习他聚灵之法时曾说过,人始终都是有贪念的,而正是因为这份贪念,才会导致许多悲剧。
他不知阿金在满足别人愿望这件事上循环往复了多少次了,也不知自己到底应该许什么愿望才能令他摆脱这种咒魇一般的命运。
但母亲是绝对不允许自己以他人的牺牲,来满足自己的私欲的。自小母亲便教导自己,要善良通达,要心存仁爱,可他确实……
可他确实还想再能见到母亲啊!
赵无恙心中迷茫万分,他自然也是不想因为自己的贪念,而令阿金再次陷入这等因果的。
刘夏自赤琰子房中出来时,正见着独坐院中,望着星空出神的赵无恙,他轻轻地走过去,背靠着赵无恙背坐了下来。
“赤琰子前辈安歇了?”赵无恙问着,却是依旧保持着抬眼望天的姿势,目不转睛地盯着天上的星星。
“嗯,”刘夏应和着,也抬起了头看向了夜空,心中不禁感慨,这灿烂星河,当真是好看啊!
两人就这般看着天上闪烁星辰,也不说话,良久之后,赵无恙才开口问道:“刘夏大哥,你今后是何打算的?”
刘夏转头看向赵无恙,心中一阵莫名。
这赵无恙年岁尚浅,今日却显得异常深沉,全然不似往常那个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模样。
“为何会突然问这个?”
赵无恙也不回话,良久之后方才叹了口气,低头说道:“我自小便知道我母亲身体有恙,却是不知她到底怎么了,而当初我要学道,便是想着将来能够为她找出其中缘由,可如今她却离了尘世,一时间我也不知往后还要修道作甚……”
这句话听得刘夏一怔,望着稚气未脱的赵无恙,心中一痛。
他当初执意求道,便是因为早前一场战争中,自己和母亲被俘,丢于雪山,被一个女仙人搭救,而如此坚定信念的,说起来倒也算是同自己母亲有关。
他们四个兄弟中,龙七辛夷自小便受了磨难,心智早已磨炼成熟了的,而自己又是双亲安然,体会不到那样的痛楚。可无恙却不一样,他自小便是被捧在掌心的,如今却忽然得知噩耗,心中这一槛,定是极难过去的。
赵无恙仰着头,盯着星空,收视反听,却不防一个力道忽的将他拉住。
刘夏也实在不知如何安慰他,他本就不善言语,而且对于前路,他自己也不甚明晰,可他却是无法对这样的赵无恙置之不理的。
赵无恙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便枕头在了刘夏的大腿上,他正错愕间,便听刘夏说道:“不要一直那样仰头,久了对脖颈不好,若是想看星空,那便这样看吧,也能舒服些。”
听得此言,赵无恙眼中竟有了一些氤氲,而这时又听刘夏说道:“便是城主夫人不在了,你还有我,还有你的辛夷大哥,还有你七哥。不必担忧前路,前方有我们呢!”
……
送别了赤琰子四人不久,灵香龙七六人便启程南下,往南淮行去。
这一路上,倒是再没遇见什么危险的事情,只是半夏看着,到是有些不一样。
一行六人,四个男儿,这两个女子自然是会挨着一起走的,或许龙七四人没有察觉,可灵香却是能够感受得清楚。
半夏不是个心思重的,有什么话自然也会直说,可她却如此,定是发生了什么的。
或许是因为这些男人在场不便说出口?
如此想着,灵香便找了个机会,趁着为夜间火堆准备柴火之际,拉着半夏问了出来。
半夏先是一惊,难道自己面上神情这般明显了么?可再一想便了然。
她之所以喜欢灵香,欣赏灵香,便是因为她这性子,看着大大咧咧的,其实细致入微,心思细腻得紧,更是能够设身处地地为别人着想三分,却又不会因为心善,而滥发同情,只会恰到好处地引导别人。
灵香大概做梦都不会想到,最了解她的人,竟是才认识不过几月的半夏。
而半夏之所以会愁容满面,便是因为前一日出行前,八卦盘的卦象——那卦可是极为凶险的!
在知晓半夏忧思后,灵香却是一笑,诚然这些预示却需要留心,可若只会看重这些虚无缥缈,那便什么也做不了了。
“我素来坚信,尽人事听天命,这人事还不曾做尽,便因这镜水月之事而畏手畏脚,那便只能一事无成。”
望着满面笑意的灵香,听了她所说,半夏忽的释然,是啊,许多事情即便是知晓前路凶险,那又如何?一味地畏手畏脚,只会令自己踟蹰不前,不得以进。
想那么多做什么?全力以赴才是正经!
……
行了两日,便到了南淮地界。望着眼前的事过境迁,龙七也只能叹一声物是人非。
虽说那时他还小,可对于许多事情,还是记得清楚的,比如南淮邹城中街市上的饼,还有淮水湖畔的咿呀呢喃,又有父亲爽朗浑厚的笑声……
他或许不记得这些人长什么样了,也或许遗忘了许多细枝末节,可这些事情,却像是一种烙印一般,深深地印在他的心间无法抹去……
这是他的家呀!
(本章完)
第180章 不指南方不肯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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