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刘选没有死, 而是被太师之门招了赘。
说是太师之门,其?实已经没落了,崔信娘对刘选一见钟情, 死活要嫁给他,刘选被所谓高门大族震住心神,半推半就之下?入赘崔家,还当?上了官老爷。
商贾低贱,一跃成?了带印的官吏, 刘选被权势和富贵迷了眼,后来即便有过?后悔, 也不?敢再和泼辣的崔信娘提起发妻。
但他和发妻感情不?浅, 这件事也让他时时赶到痛苦。
几年之后,崔信娘才得知刘选在老家还有妻儿,刘选想接发妻到季梁过?日子?,崔信娘表面上答应,实则派心腹丁婆子?去处置,便是崔妩从门缝里看?到的就是那个女人。
阿娘在一无所知之下?, 就这么屈辱地被害死。
崔妩失去了唯一的依靠。
等刘选派人到信州接她们?的时候,找到的只剩一个住着陌生人的院子?,妻儿早已不?知去向,一问都说不?知下?落, 恐是死了, 刘选只能死心。
可在颠沛之中,崔妩却倔强地活了下?来, 也有了更多助力。
她出现在崔珌面前根本不?是巧合, 崔妩就是处心积虑让他带自己回了崔家,成?为二房的女儿, 在杭州住了几年,举家迁到了季梁城崔家。
从此,崔妩就时时都能盯着崔信娘了。
她不?想要崔信娘立刻就死了,而是要慢慢折磨,不?止是杀了,连同?崔信娘在乎的,崔妩都要抢走?。
崔信娘后半生越痛苦,崔妩才越痛快。
甚至嫁给谢宥,也有些非要抢走?崔雁喜欢的东西的缘故。
彼时刘选并?不?知道她的身?份,只当?她是二房的侄女,给了见面礼就离开了。
崔妩在没人注意的时候,独自追上了他。
她问他:“大伯可还记得老家信州遗了一位发妻,和一个孩子??”
听人提起旧妻,刘选面色陡变:“你!你是什么人?”
崔妩将那根发簪拿出来:“我阿娘叫单名一个‘萍’字,住在信州柳条巷子?,这是她一直戴在头上的簪子?,她说这是阿爹送她的,只可惜阿爹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去季梁经商,再也没回来。”
崔妩那时年幼,为了安葬阿娘,将家中一切变卖,有没有被人哄骗都不?知道,只有这一根簪子?,常年戴在阿娘发中,她死活都不?肯卖掉。
刘选闭上了眼,发妻温柔的面庞重又浮现,他忍着哽咽,问道:“好孩子?,我原还去找过?你们?,你阿娘呢?”
“死了。”
即使有猜测,刘选仍旧伤心不?已:“萍娘是怎么死的?”
一开始,崔妩怎么都不?肯告诉他是谁杀了阿娘。
在刘选经年累月地追问下?,崔妩才勉强相信了他对阿娘的真心。
她站在大房屋外,指着里头成?群奴婢簇拥的崔信娘:“就是她,指使丁婆子?带着两个地痞,闯进家中侮辱了阿娘,将她折磨死,丢在了水里。”
“那时我八岁,在东间午觉才躲过?了一劫,我怕他们?杀人灭口,只能变卖家中所有,独自收殓了阿娘,就葬在信州城外,一路乞讨过?活,得崔家二房收留,当?做亲生女儿养大。”
那两个地痞是信州本地的,崔妩已经寻得契机杀了,把他们?的脑袋割下?,丢进臭水沟里。
她的仇人就只剩下?丁婆子?和崔信娘。
刘选听到她这些年的遭逢,仍不?住泪如雨下?。
亲生的女儿,萍娘给他生的这么好看?的女儿,这些年竟是靠乞讨才能活下?来,刘选一想到亲骨肉没了爹娘,流离失所,就如剜心一般,恨不?能割自己的肉补偿她这些年受的苦楚。
是以一听到女儿要报仇,刘选毫不?犹豫就答应帮她。
况且他对崔信娘也从未有情爱,从前是惧怕,现在更是只余仇恨。
无论是把丁婆子?的手指放在崔信娘枕边,还是将她们?母女的的假话,只要是崔妩的要求,刘选无有不?应。
只是,崔雁到底也是他的女儿,刘选终究还是心软。
见崔妩在走?神,刘选打破了短暂沉默:“我已经做主为雁儿定了一门亲事,嫁给崔家旧友之子?,在密州做令史,她以后不?会待在季梁了,妩儿,你就原谅你妹妹吧。”
崔雁比崔妩年幼,这是刘选和崔妩才知道的事。
毕竟刘选当?年离家之时,她阿娘已经有身?孕了,半年之后,崔信娘才怀了崔雁。
听闻崔雁还要嫁给令史,崔妩勾起了唇,“把她送到官府去,到时候那位令史还会娶她?”
刘选道:“妩儿,你不能把事做绝。”
“爹爹,她要杀我。”崔妩加重了语气。
“爹爹这是为你着想,把她逼到绝路,不?管不顾说出了给你下药的事,你在谢家如何立足?”
她又沉默下?来。
这话说的倒也不错,只是讽刺。
“爹爹难道不?是在心疼另一个女儿吗?”
“爹……从前做错过?事,失去你娘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往后,这条命就是用?来守住你的,雁儿自小被崔信娘宠偏了性子?,我对她亦十?分失望,只望她吃过?这次大亏,以后能小心过?日子?,你若不?肯让她嫁人,那就……让她出家吧。”
这是刘选最?后的求情。
“好啊,我可以放过?崔雁,但是你给我记住,给我下?药的人不?是她,她只是得利者,真正的主使是崔信娘,我要她死的时候,可别再拦着了。”
刘选攥紧了拳头:“崔信娘害死了你娘,没想到连你也不?放过?,眼见你嫁了这么一门好亲事,又想夺了去,爹是不?会放过?她的!”
他比任何人都想看?到崔信娘的凄惨下?场。
四野昏暗寂静,听得此话,崔妩只是扯唇冷笑了一下?。
若非他一己之私,阿娘怎么会惨死?
她的仇人,可不?止崔信娘。
“爹爹以身?入局,女儿感激不?尽。”
—
第二日天亮,谢宥已经听闻了崔雁的事,一路过?来,眉头就没有松开过?,怎的阿妩遇到了所有祸事,都是因他而起?
元瀚本想开个玩笑,但见主子?面色,知道事情不?妙,跟着缄默下?来。
天还没亮,崔妩就见谢宥大步流星地赶到,要往柴房去,她挡住他:“你去见她做什么?”
“我总该弄清楚她如何会想害你。”
若说平日的他是静流之下?潜藏的玉石,今天就是一柄寒芒毕露的剑。
崔妩盯着他与平日相比堪称失态的面色,勾起了唇角。
他要是不?着急,崔妩的火气才要起来。
“是传话的人没说明白吗?说出去真是的耸人听闻,我家官人一个粗鲁男子?,都能惹得女子?争风吃醋差点闹出人命,若是一个女子?,真不?知是一株怎样?的祸国名花,
昨夜我要是真的上当?,今天官人就可以派人到崖底收拾我的碎骨头去了,还能得一个美娇娘柔声安慰你丧妻之痛
。”
崔妩阴阳怪气地埋怨。
这话刺耳难听,但一听到碎骨头那句,谢宥立时稳不?住气息。
确实,昨夜要是崔雁阴谋得逞,今日……他当?真就见不?到眼前人了。
什么都“万物清静,道来自居”都忘了,谢宥被激出火气,打定要杀一儆百。
“你既这么说,我更要去见她!”
崔妩还是不?愿。
崔雁一点脑子?都没有,要是谢宥出面,把崔雁逼急了,将下?药致她不?孕的事说出来,于崔妩是大大的不?利。
她使劲推了他一把:“你去吧,去了别来见我!”
说完就要走?。
谢宥不?知她态度为何如此激烈,将闹气的娘子?拉住,有些低声下?气道:“我是你的夫君,我不?替你出头,何人还能替你?”
“要是你出面,她又要哭天喊地地自作多情,我不?想看?!这件事我自己都能处置。”崔妩就是不?肯让他见崔雁。
“罢,我不?见她,那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我让人下?山把崔家的人提上来,一道上衙门去。”
他张嘴说“提”,彪悍得像个武将。
崔妩知他熟知法典,崔雁去了公堂,等她的就是秋后处斩。
“你杀得完崔家人吗,大伯母把崔雁看?得跟眼珠子?一样?,杀了崔雁,那我哥哥怎么办?
他好不?容易复用?,大伯母本就怀恨在心,一定会不?管不?顾闹大此事,到时候哥哥的差事就黄了,现在崔家的事越少?越好。”
这件事只能私了,崔雁的命还是得留着。
“你便是自私些又会如何,我去进言,官家不?会因这种事牵连灵则。”
正说着话,童大娘也来了。
崔妩问:“舅姑怎么说的?”
她道:“大夫人说不?想见这晦气阴毒的东西,随娘子?自己处置。”
云氏果然推诿掉此事。
等童大娘走?了,崔妩推推谢宥:“好了,你先回去吧,如今府中事已经够多了,咱们?还是……息事宁人吧。”
“既不?想闹大,两家商量过?就处置了她吧,我这就去让人传话给崔家。”
这已经是谢宥最?大的让步,此事他非办不?可。
最?终,还是崔妩一个人进了关押崔雁的柴房。
她道:“方才外边那些话,你听到了?”
崔雁眼眸暗淡,她听得清清楚楚。
谢宥力主要杀了她。
他不?但半点不?喜欢她,此刻更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她被堵住了嘴,吃了那药之后,腹部绞痛,疼得蜷缩在地上,沾了半张脸的尘土,此刻泪水滚下?,滑出一道道脏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