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阿哥去世,雍正表现得极其痛苦,他缩在圆明园不愿意去参与葬礼,这样做就是幼稚地逃避现实,觉得只要自己不去,就不存在十三弟去世的事儿。
然而这种极其幼稚的逃避现实并不能真正地让他忘记了悲痛,也没办法忘记悲痛,他就跟来陪着说话的海棠说:“十三弟那么年轻,比咱们岁数都小,却去世的那么早上,天何其不公。十三弟那也是个好人,别人只觉得他只是忠心于朕,他的好朕说不出口,别人也不知道,只要和他打过交道,没有说他不好的。”
海棠只能安慰他。
雍正问海棠:“人这一辈子,为什么要面对生老病死?”
这问题海棠回答不出来。
但是海棠能看得出来他处在既痛苦又清醒的状态里,清醒的痛苦是最痛苦的。然而海棠也只能寄望于时间来改变这一切,想着等时间长了,时间慢慢地冲淡了悲伤,所有的事情都会成为过去。
所以和老六阿哥经常来陪他说话,劝他别多想。
但是雍正又可能真的将葬礼放到一边,他还很积极地询问对十三阿哥葬礼的安排。把礼部、内务府、宗人府这三处地方都给催得转圈忙。
而且他想一出是一出,刚才还在想着葬礼上的席面怎么样?不能让人家小瞧了,接着就派人问陵寝如何,现在能用吗?圆明园里面被他派出去的侍卫一个接一个,大家的目的地都是怡亲王府。除了派人去询问葬礼安排和进度,对陪葬品更是事无巨细地过问了一遍。尽管他仍在圆明园,但是他十三弟的陪葬品他都要仔细过问,哪怕是一根线头都要问清楚这是什么线头。
海棠中午和乌雅氏一起吃饭的时候,乌雅氏就唉声叹气:“你四哥这个样子让我十分担忧,我这几天瞧着他脸色有些不好看,以前那张脸好歹是白里透红,看着很康健,现在眼下发黑,整个人的脸色发乌,看着很憔悴,提不起精神来。我找太医问了,也问了侍奉他的奴才们,都说这是睡不好。这可怎么办?”
海棠还是祭出时间大法:“你别着急,伤心都是暂时的。过了这一两个月他就恢复如初了。”
“话是这么说,我生的儿子我知道,他这个人重感情,别看嘴上不说,平时做事儿又狠心,但是对自己人那真的是掏心掏肺。这大概是天生的,谁都拦不住,也改变不了,罢了,不说这个了。他昨天来这里向我请安,突然哭起来跟我说,若是上天垂怜他,让咱们都走在他后面,他也不必伤心,这话说得我陷入刀割。”
海棠只能哄着点老太太。
吃饭的时候,苏培盛派人来回话,说皇上要暂时回宫里住,因为葬礼是在王府举行,他觉得回到宫里,比留在园子里距离葬礼更近一些。就算是不能亲临葬礼能靠近一点也让他心里好受一些。
乌雅氏听了,立即说:“传令下面的人咱们也搬回去,慈宁宫里什么都有,也不必收拾东西,直接坐车就走,今天下午必须回到宫里。”
海棠也跟着一起回去。
她回去后,发现家里只有两个小孩子,安康说:“额娘和阿玛早早出去,可晚可晚才回来,就留我和弟弟在家。”
海棠赶紧抱着孩子安慰,安康就钻在祖母的怀里撒娇,而海棠的大孙子百寿什么都不知道,吃饱喝足有人陪着玩儿就笑呵呵的。
没一会月娥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莹莹。
海棠很惊讶,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莹莹说:“十三舅舅没了,我既然知道了就该回来,而且我比别的官员也自由一些,不过还是跟京城申请了才回来的。”
月娥把百寿抱在怀里拍着说:“妹妹一回来就去葬礼上哭十三舅舅,本来想早点去园子里拜见您,听说您陪着太后回京了才多留了一会,我们一起回来了。世子爷要晚点回来,至于阿玛他老人家能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就不知道了。”
海棠叹口气,为了让十三阿哥的葬礼规模宏大井然有序,雍正派出了堪称国葬的队伍来操办。
这里面是生瓜蛋子弘昼挂名,具体办事儿的分别是内务府总管十六阿哥,礼部侍郎十二阿哥,宗人府的扎拉丰阿。
这三位又各自带了一群班底,这三人要是单拎出来一个倒还好说,就十二阿哥而言,这是主持过孝惠章皇后和康熙皇帝葬礼的牛人,在这方面久经考验。
另外的两个虽然履历没有十二阿哥这么光鲜,也没单独办过大规模的红白事,但是平时办事儿也没出过错,属于谨慎类型,也都能够尽职尽责。
可是这三个人在一起办事儿宛如三只菜瓜,看起来规模宏大,但是暗地里属于都不肯背锅,做事推三阻四,能偷懒就偷懒。
这就导致事倍功半,最直接的例子就是三人现在家都不回了,但是事情办得左支右绌,处处让人捏一把冷汗。
海棠点头说了句:“知道了,”想了想又说:“我既然来京城了,这几天就和你们一块儿去葬礼上吧。姐弟缘分一场,这是最后相处的机会了,不可不珍惜啊!”
海棠第二天带着儿媳和女儿去了,烧完纸后海棠出来,海棠听到九阿哥大喊:“九妹妹,这里来。”
海棠去了就问:“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居然没听见九哥喊我胖丫头。”说完给在场的几个哥哥请安,这里还有一个老迈不堪的大哥坐在中间,老五阿哥和老七阿哥坐在他身边,刚才一群老兄弟在这里聊天。
九阿哥就说:“你这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这人来人往的地方我喊你胖丫头你脸往哪儿放?这是给你留面子,你还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海棠笑着说:“多谢九哥为我着想。大哥,最近可好?”
老大阿哥点头说:“好,还好,和以前一样,浑身上下不舒服,吃了这么多药都没用,我也不想治了。我本以为是我先走,没想到十三走在我前面了,唉!”
老五阿哥说:“我们刚才还在聊十三弟呢,唉,可惜他这么侠肝义胆的一个人,这一辈子就这么结束了。”
十一阿哥就说:“用得着你来可惜吗?他临走的时候还捞了一个世袭罔替,这么好的事儿被他碰上了,咱们哪怕是把命豁出去也未必能捞得出来。”
十阿哥就说:“十一弟,你和他相处得不多,别人若是落下了个恩封的世袭罔替哥哥我还唾弃一下,但是对十三弟我是服气的。”
老大阿哥叹息一声:“世袭罔替啊!反正哥哥是盼不到了。”他儿子甚至都不是王爵,求都求不到。
十四阿哥这时候走来,跟哥哥弟弟们打完招呼,看到这里坐着的都是亲弟兄,刚说了一句:“今儿都来了,来得挺全的。”
十七阿哥说:“毕竟是头七。”
这时候外面灵堂那边喧哗了起来,大家都在树荫下坐着,距离灵堂还有一段路,几个年纪小的都纷纷跑过去查看出什么事儿了。
海棠和几个弟弟一起跑过去,老大阿哥行动不方便,对着十阿哥说:“老十,你去看看怎么了。”剩下的这几个人老五和老九太胖,老六不在,老七又是腿不方便,老十一瘦得跟麻秆儿似的,就怕把他挤出事儿来,所以只能叫老十了,毕竟那些小的都跑干净了。
老十围观了几眼回去跟老哥哥们说:“三哥来了,他喝了点酒。”
老大阿哥问:“他撒酒疯了?”
“也没有,就是……就是言谈无状。”
老大阿哥说:“我去看看。”他身边的太监赶快扶他起来,老弟兄几个一起去灵堂外面围观。
此时祭奠流程走到了后面,有人大喊:“孝子还礼。”
众多皇子皇孙一起俯身还礼,但是灵堂上的老三阿哥嘻嘻哈哈对着两边的众臣拱手,这姿态不像是来参加葬礼反而像是来参加婚礼的,就差说一句“恭喜恭喜”了。
他拱手后手舞足蹈地要出灵堂,看到一群兄弟们,问道:“兄弟们都来了?”语气轻快。
然而这时候的兄弟们脸色都不好看。
很多官员在交头接耳,有些年纪老的或者是消息广的,已经在向同僚普及当年的剃头事件。老三阿哥和十三阿哥的不和睦就是从敏妃去世开始的,昔日的十三阿哥还是个少年,到如今人都入土了,当年的恩怨留在现在都没解决。
老三阿哥看着兄弟们的脸色,忍不住问:“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
刚才九阿哥在大庭广众之下还知道喊一声九妹妹,为的是维护妹妹的脸面。今儿老三阿哥在众人跟前把兄弟不和抖搂了出来,难道踩一脚去世的十三阿哥能让他,让兄弟们脸上有光吗?
十九阿哥问:“三哥,你听说过‘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吗?”虽然咱们兄弟不和的事大家都知道,平时也是打生打死,但是在这样的场合你能表现得不和睦吗?
老三阿哥皱眉。
然而他事儿都做下了,十六阿哥等人不愿意替他隐瞒,也没法隐瞒,就直接上书告诉了雍正。
一直对这老哥哥不满的雍正一腔邪火没地方发,对这送上门的好机会没放过,下令革除老三阿哥的爵位,全家除弘晟外囚禁于景陵,弘晟关押在宗人府大牢。
第625章 阋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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