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太神奇了。
裴染不动?声色地?想。
他喘的声音, 有点像有一次遇到的一个伤员。
那人的肚子在爆炸中被飞射的金属碎片割开?了一个大口子,马上?就快死了,临死之前就是这样一声一声地?喘,像倒不过?气来一样, 听着痛苦极了, 让裴染很想帮忙, 一刀给?他来个了断。
不过?w喘得和那个伤员还是有一点微妙的不同。
w喘得也很痛苦,可是听声音, 又仿佛不完全是痛苦。
他终于喘完他的十五秒,开?始唱歌。
依旧是用他喘的那种低低的气声, 仿佛懒洋洋的,不太想张开?嘴一样, 字与字都黏在一起?, 糊成?一片。
裴染很好?奇他唱的歌词究竟是什?么, 不过?分辨不出来。
在地?堡里, 不太常听见人唱歌。军团倒是有一首军歌,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传下?来的, 节奏铿锵,苍凉悲怆。偶尔有时候,也会?听见有人哼哼一些不知名的小调。
反正都不是w这种风格。
穿越一次,还能听到这种怪东西, 实在太新鲜了。
等他唱完, 耳边一片安静。
裴染十分好?奇,问:“w, 你刚刚唱的这首歌, 歌词是什?么?”
w顿了片刻才出声,声音非常平静, 和刚才唱歌时判若两球,就像只不过?随手给?裴染放了张唱片一样。
他只说了一句:“歌词是描述月色下?的田野美景。”
胡扯。
裴染心想,喘成?那样,难不成?你在月色下?的田野上?被人划穿了肚子。
w向?客户征询反馈意见:“我唱得还可以么?”
“客户”认真评价:“还不错。”
“你满意就好?,”w说,“等到了黑井后,如果有机会?,我再用真的声音给?你唱歌。”
裴染怔了怔,才答:“好?啊。”
唱了半天,折叠臂倒是修好?了。
裴染说:“差不多了,你试试看。”
金属折叠臂从球体里舒展开?来,在座椅上?张开?,末端的机械爪向?后伸,拎起?后座上?裴染的大背包,掂了掂。
他的折叠臂终于运作正常了,动?作精确有力?,举重若轻。
“谢谢你。”
他又不厌其烦地?道谢了一次,这次没用什?么气泡音,但是裴染能听得出来,他刻意调整过?声线,比平时压得更低了一些。
裴染:“好?说。”
裴染把他裂开?的金属壳掰回原位,顺手把他挪到副驾座位上?,从大背包里掏出她宝贵的药盒,贴身收好?。
面前的挡风玻璃上?,忽然多了小小的一点东西——是一片细小的冰晶,不知从什?么地?方飘过?来。
裴染瞄了一眼,定住了。
这该不会?就是——雪花吧?
冰晶只有一点点大,却有完美无缺的六瓣,结构细密精致,晶莹剔透。
地?堡里不见天
日,当然没有雨雪,裴染偶尔去地?面上?收集物资,去的地?方也很干燥,气候偏暖,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见过?雪花。
又一片六瓣的冰晶飘落,这一片比刚刚那片更大,结构也更繁复,更丰满。
w也看到了,“下?雪了。”
裴染拉开?车门,“我下?去透透气。”
反正前面满地?泥泞,根本没有路,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到黑井,更不知道最后能不能真的到达黑井。
去黑井,就能拿到药,这是w这个人工智能给?她画的大饼,这饼未必就真能吃到。
也许根本活不到那个时候。
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死了,不差这一会?儿看雪的功夫。
裴染跳下?车。
雪片从苍茫的灰色天空中来,时不时飘落到脸上?,留下?星星点点的冰凉。
裴染伸出手,安静地?等着。
雪片飘飘洒洒的,落在她的黑皮手套上?,外套的衣袖上?,常常是聚在一起?分辨不出形状的一大簇,有时候又是细碎的针形,忽然就有一片两片,是完美的六瓣。
仔细盯着它瞧,会?被它的每一瓣上?无比精细的结构震惊。
旁边忽然伸过?来一只手。是w刚修好?的折叠臂。
他从车窗里探出折叠臂,折叠臂末端是三根半开?的银色机械爪,其中一根金属爪末端,停着一小片雪花。
“看。”他说。
这片雪花竟然有十二瓣。
像个花纹精细的小车轮,圆形的一轮上?有十二个冒出头的小尖尖。
裴染有点讶异:“我以为雪花都是六瓣的。”
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其实有各种形状,”w解释,“还有三角形,实心棱柱形,空心棱柱形,有厚度的碟形,它们的形状不同,是和生成时不同的温度和湿度条件相关。”
裴染仔细研究他指尖的那片雪花,“神奇。”
w说:“我曾经读过一本书,在联邦北部,寒冷的伦林山脉附近,有一个古老的传说,凡是看到过十二瓣雪花的人,都会?永远受幸运之神的眷顾,一生安乐无忧。”
他冰冷的金属手指轻轻翻转,那片雪花落到裴染的掌心。
“送你一片雪花。”
他说。
“祝你永远幸福。”
“你们ai也会?迷信?”裴染说,不过?还是小心地?接住了。
他的礼物相当不持久,只一小会?儿,就在裴染皮手套的掌心融成?了晶莹的一小滴水。
雪片漫天纷飞,渐渐扛过?了落地?即融的命运,在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雪片和门前那朵血肉的大花混在一起?,浸透了血水的红色,又随着新雪的落地?,逐渐恢复成?无暇的洁白。
天与地?没了分界,举目四望,田野白茫茫一片。
纷纷扬扬坠落的雪片中,灰色的天、光秃秃的树与白色的地?之间,仿佛有熟悉的明亮绿光在树林中一闪而过?。
裴染盯住树林那边不动?。
w也看见了,“有绿光。”
裴染:“是。”
裴染今天吃到了炸鸡,体内的绿光一号却没能成?功吃到兔子。好?像有漂浮的绿光出现,裴染决定过?去看看,说不定能给?绿光一号弄顿午饭。
裴染:“我们去看一下?。”
她回到车上?,发动?车子。
w新修好?的折叠臂十分好?用,动?作非常利落,一秒系好?安全带,嘱咐:“小心一点。”
感觉不像是嘱咐她小心绿光,更像是让她小心开?车。
裴染:“嗯。”
反正泥地?里也飙不起?来,也不知道他在瞎担心个什?么。裴染猛打方向?盘,一脚油门,车子呼地?冲进?覆着薄雪的田地?里。
穿过?田地?,裴染把车停在树林外,拎着金属球下?了车,随手把车锁好?。
她判断着刚才看见绿光的方向?,往前一点点寻觅。
树林不算密,干枯的枝丫向?天空伸展着,既没有虫鸣,也没有鸟叫,四周安静到异样。地?上?铺着一层腐败的枯叶,裴染尽可能轻地?落脚,难免还是发出轻微的吱吱咯咯声。
她用树木隐蔽着身形,小心地?观察着周围,一点一点往前走。
“裴染,”w忽然说,“我听到有声音。”
金属球能探测到的声音比她细微,裴染人类的耳朵并没有听见什?么,不过?还是火速躲到一颗粗一点的树后,以树为倚仗,观察周围。
“在左前方。”w说。
片刻之后,裴染也听到了轻微的声音,就像她的脚步落在腐叶上?一样。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像脚步声,又不太像——这咯吱声的节奏太乱了,匆匆忙忙,乱七八糟,透出种古怪。
不远处的树林中,一个影子刷地?一晃就过?去了,速度极快。
裴染心道,这是个什?么东西啊。
像是三个人。
三个人都穿着灰色连体工装制服,姿态却非常诡异,别别扭扭的,像是手拉着手地?一起?奔跑,因为三个人有六只脚,脚步声才纷沓凌乱。
他们一闪而过?,林中重新安静下?来,裴染紧贴着树干,放缓呼吸,聚精会?神地?听着周围的动?静。
“裴染,身后。”w突然说。
咯吱咯吱声响起?,这回离得非常近,就在她身后。
裴染猛地?回头。
一排灰色的身影向?她冲过?来。
裴染这次看清了,是连在一起?的三个人。
最前面的是个高大壮硕的男人,留着满脸的络腮胡,右手攥着一截金属管,看上?去和灌溉设备大棚里的金属管道一模一样。
“攥着”一截金属管这种说法,其实是不确切的。
更精确的描述,是金属管和这个络腮胡管道工的右手完全融合在一起?了。
男人手指的骨骼消失,手掌变成?了一层薄到几乎透明的鸭蹼,包裹在金属管上?,与此同时,金属管的末端也像融化了一样,金属色逐渐没入鸭蹼下?,一直延伸到男人的小臂里。
它们长?在一起?,变成?半金属,半人体组织的奇特结构。
络腮胡管道工的左手,也同样融合着这么一截金属管,但是金属管只露出一小截,其余部分全部没入一个奇怪的地?方——
第二名管道工的嘴巴里。
第二名管道工是个身材稍微瘦小的男人,嘴巴的部分和同伴手里的金属管融成?一体,嘴唇拉伸,薄成?蹼状,也包裹在金属管上?,管道的金属部分流动?到脸颊上?。
因为有金属管的存在,他的面颊被拉扯到了极限,眼珠向?外爆着,原本嘴巴的位置大大地?张成?一个惊恐的o形。
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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