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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被道侣逼迫祭剑后 第60章 朝别(二)

第60章 朝别(二)

    那日之后, 朝别在家中足足待了三日。
    坐在满是血肉的地面?之上,安静看着拼凑不齐的血肉肢体。
    屋外日升日落,中途下了一场雨, 冲刷村落的遍地狼藉。
    得益于辟谷丹,三日未曾进食不觉腹饥。至第三日末, 才?恍然?站起身,去到灶房, 狼吞虎咽吃下已?然?发臭的红肉。
    随后浑浑噩噩,走出了族群居住地。
    他在林中苟且得生, 抓到兔子, 山鸡鸟雀便直接生扒而?食。衣衫褴褛, 头发蓬乱,被?入林打猎的村人看到, 还当?是野人, 将他痛打了一顿。
    随后,朝别咬断了他们的脖颈。
    穿上村民的衣物?,收起耳朵尾巴,一路往前?走, 雨淋日晒, 风吹雨打,一路乞讨,最后停留在一座小城镇。
    为讨一口吃食, 在镇上一家酒楼当?杂役。
    老板见他身强体壮, 沉默寡言,便什么拖地洒扫等?脏活重?活都?交由他干, 每月只给他人一半银钱,若是遇上顾客生事, 便将他丢出去将人教训一番。
    直到有一日,来了几个外乡人,说酒楼菜品缺斤少两,争吵之后,朝别依老板所言,将他几人重?伤。
    本以为事情?和往常一般过去,谁知?那几人竟是临镇大户人家,亲戚还有在当?地官府当?差的,几日之后,特意前?来要说法。
    酒馆老板怕惹事,给朝别塞了二两银子,随后把他交了出去。
    那几人带了打手,将朝别压在地上,当?街殴打整整大半日,打得皮破肉烂,身无?完肤,露着白骨森森,极是可怖。
    那伙人散去,朝别一步步爬到无?人看到的巷尾,蜷缩成一团。
    他摸摸耳朵,似乎有一边已?经不再能听见声音了。
    *
    揣着二两银子,朝别去了下一个城镇。
    银子花了一两,剩下一两不知?何?时?被?人偷了。
    他身上剩下的,只有当?初付谨之留下的那枚玉佩,玉佩上的纹路被?重?重?摩挲过一遍又一遍。
    他去问过人,别人笑他,这是流云山庄的家徽,怎么,就你,也想去流云山庄?
    朝别跟着笑,随后将那人当?作了晚餐。
    也记住了流云山庄这个名字。
    只是时?间漫长,最初的仇恨,也在日积月累的磋磨间慢慢变为对活下去的渴望,已?经没有力气?,也不敢再去回忆当?初景象了。
    而?后风餐露宿,卧雪眠霜。
    朝别没有吃的,就去跟别的流浪汉抢,后来把自己卖给了一个武打摊子的老板,在街上表演挨打,能管上一日的饭。
    他熬了整整五年。
    缙平镇地处五蕴阁所驻百里之内,时?常有江湖游士经过,也算得上繁盛。
    朝别数日没有吃饭,与人比武换赏钱时?,对街醉欢酒楼来了位白衣少年。
    少年身负行囊,背后一把雪亮的银色长弓。他听到少年清澈如泉的响亮嗓音:“掌柜,你们这儿最好的酒是什么!”
    “那必是我们缙平镇特有的红果酿了!公子且先候着,马上就来!”掌柜一面?揽着新客,堆笑着高声呼喝。
    新酿启坛,果香与酒香浓郁。
    设比武的老板与他约好,朝别要被?他手下揍趴下,挨上半个时?辰的打,就能多吃两个馒头。
    他趴在地上,被?雄壮男人抬脚重?重?踹在后背。
    抬起一点头,透过人群缝隙,看到少年正喝下一碗酒,面?上笑意爽朗。似乎注意到对街吵嚷,问掌柜:“外面?这是在做什么?”
    掌柜习以为常:“几个卖艺杂耍讨赏钱的。公子要是感兴趣可以去看上两眼,有个经常来我们这捡剩饭的乞丐就在那,据说天生健体,怎么都?打不坏。”
    少年喜爱热闹,一听还当?真起了身子,凑近人群,看到一头乱发被?压在地面?,无?数腿脚棍棒落在身上的朝别。
    忽而?出声:“打斗就打斗,何?必这样羞辱人?”
    老板在一旁翘着二郎腿,口中咬着根骨头,闻言觑他一眼,啃食干净的牛骨砸在他跟前?:“不看就滚,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说话。”
    下一脚落在朝别后腰,又重?又沉,身后人抓起他头发,逼他仰起颈,露出一张满是泥污的肮脏面?庞。
    朝别粗粗喘着气?。
    少年与他短暂对视了一下。
    他看到朝别额发遮挡下,深邃而?锐气?,森戾摄人的乌沉双眼。
    似是常年藏着不得发泄释然?的怨,如林中最凶恶的狼犬,又如地狱中爬上的厉鬼。
    朝别却从来没见过这样干净的眼睛,清凌澄澈,如星华万千,日光从他头顶泄下,似乎整个人都?被?浸在光里,染上一层灿金色。
    少年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入摊前?的铁碗中,哐当?一声,闷沉地响。
    “这样够不够?”
    设摊老板方才的怒目横眉登时化作喜笑颜开,赶忙起身,一脚踹开浑身腱肉的打手。
    “够,够,当?然?够,”他去捡起铁碗中的大银锭,用衣物?擦了又擦,嘿嘿地笑,“您还想看点啥,他不仅能挨打,还可能打了,这就给您表演一个?”
    “不用,”少年半蹲下身子,看向胸膛起伏的朝别,又从怀中掏出一块金锭,“我要买下他,够不够?”
    朝别被?猛踹上一脚,老板粗声骂道:“你以后跟着这位公子,有你好吃好喝的!”
    围观人群逐渐散去,朝别侧着脑袋躺在地上,白衣少年叫了他两声,耳朵里只传来一点微弱声音。
    朝别爬起身,慢慢地端详着白衣少年。
    玉冠束发,白衣锦袍,清俊中透着一股疏然?,左脸笑起来有个微微凹陷的梨涡。
    “走啊,”他说,“你还没吃东西,是不是?”
    朝别就这么随他回到方?才?的酒楼,许是见他邋遢,时?不时?有客人目光落在身上。
    桌上是点好的酒糖牛肉,两碟酱猪肘子,上好的酒,少年取下长弓,置于一旁小凳上。
    朝别问道:“为什么。”
    他太久不说话,声音很粗,很哑,像是什么干燥分岔的木柴,磕磕绊绊地不清晰。
    少年顾自倒了一杯酒,酒液入腹,抬手擦去嘴角酒液,十分爽朗:“什么为什么,我见你有眼缘,就把你买下来,请你喝酒吃肉还不好?”
    “你要我,做什么?”朝别继续问。
    一碗酒被?推到朝别面?前?。
    “喝酒。”少年说。
    朝别沉默一会,端起酒碗。
    喉咙滚动,生灌下一整碗醇香酒酿,酒液顺着下巴,湿了大半襟领。
    酒并不烈,更多的是花果清香。
    于他而?言,已?是多年未曾尝过的美味。
    盛着肉的碟子被?推到面?前?,少年做了个手势:“请。”
    朝别饿了很久,肉类香气?窜入鼻间,他再不犹豫,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就着馒头吃起两碟肉来。
    少年招手:“老板,再上两盘。”
    他这般沉着脑袋吃食,左耳后远远便闻一道声音,脆若银铃,细棱棱,听来十分刁蛮:“怎么,你说先一步来把菜点好上齐,合着是先请了个乞丐,让我来吃你们的残羹剩饭来了!”
    少女步履轻盈,款款而?至,坐到少年身侧,手中一只挂了铃铛的团扇,果真叮铃叮铃地响。
    朝别掀起一点眼皮,从遮挡的额发中看到了少女面?容。
    天水碧襦裙搭纱制藕荷霞帔,禁步系腰,肤如雪腻,腮若敷粉,额心一点朱砂,杏眸剪水,盈盈如月,当?真是位仙露明?珠般的美人。
    朝别不识,观看着全程薛应挽却是再清楚不过,当?下愕然?——
    此人不正是,负责此次秘境的百花门门主喻栖棠吗?
    喻栖棠……与朝别竟曾经相识?虽样貌稍显稚嫩,性情?却与千年后成为百花门门主的她几乎算得上天差地别。
    少女芍药般润红的唇角轻勾,偏又生一点媚意,掌心托颌,露出截藕白腕子,腕上带着一只小银镯,在日头下反射辉光。
    感受朝别目光,柳叶细眉一挑,扇子遮挡在二人面?前?。
    “不准看。”
    朝别重?新低下脑袋,用馒头沾着油水,扒尽盘中最后几块肉。
    少年:“……”
    少年:“再来两盘。”
    喻栖棠摇着扇子驱赶那股油腥混着朝别身上久未清洗的臭味,嫌弃道:“怎么突然?大发好心?”
    “觉得有缘,就做了,甚么突然?不突然?,”少年笑道,看向朝别,“这位……兄弟,你很厉害。如今你也是自由身,是愿意自行离开,还是想跟着我,往后一起四处游历?”
    朝别依旧透过糟乱的额发看他,看到那张白净的少年面?庞,此刻笑意温然?,右颊还有一颗浅淡梨涡。
    喻栖棠看热闹般敲了敲桌子:“问你话呢!”
    良久,朝别张了张嘴。
    他哑声问道:“今后,也能,吃……这些吗?”
    喻栖棠忍不住嘲笑:“你这买的什么乞丐,连讲话都?不会,还问你以后还能不能吃这些……哈哈哈……”
    朝别早已?习惯这种藏着讽刺的笑意,用手指了指少年,又指了指自己,示意自己愿意与他一起。
    少年明?白他意思,笑道:“好!”又想起什么,停顿一下,说道,“我父亲与我说过,在外不准用本名丢了他颜面?,你便叫我喻谨,或是阿谨皆可。”
    朝别比了比唇形,重?复一遍这个名字。
    薛应挽却是哀叹一声。
    世上总有不巧之事,可朝别与此人,却实在是不巧中的不巧,不幸中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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