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五月里, 京都的天气可见的退了春时的柔和,多了夏月的燥气。
白昼渐长,夜色见短。
天起了些暗色, 城中的高楼宇便早早挂上了通明的灯笼。
待着天边一片灰白时, 坊市间的灯笼尽数亮起,自高处望去,十二闹市街宛若金色的银河。
会试十五日出榜,明日榜单便会张贴于贡院外的围墙上。
祁北南负手立在皓月晚风之下, 他不晓得萧元宝究竟是哪一日出发的,只是算着时间,当就在出榜前后能来京城。
他看着夜色渐浓, 想着许是不能和小宝一同观榜了。
空气有些干燥, 夜里吃了好几盏子茶, 入了夜也没甚么睡意。
从屋子出来, 瞧见赵光宗屋里的灯也还亮着, 明日放榜, 估摸也是心头焦愁的睡不着。
祁北南未前去扰人, 自出了宅子。
他想去走走, 消遣一番。
不想刚出宅门,就见着一辆马车从巷子口驶进来, 祁北南潜意识的停下了步子。
这几日里,他没事就爱出来看看, 瞅见马车进巷子,都要偏头看上一眼, 这朝形做了下意识的动作。
马车渐近, 坐在车头前一手扯着缰绳,一手挥着鞭子的少年面孔, 不是秦缰是谁。
祁北南心中一喜,连忙从宅子前的阶梯上迎了下去。
“吁~”
秦缰看见宅子门口的祁北南,欢喜的喊了一声。
“郎君!”
祁北南面间有笑:“怎这个时辰进城来,不是嘱咐了夜里不赶路的么。”
“哥儿说明日就出榜了,若在城外耽搁一夜不划算,便加快了行程,今儿夜里入了城来。”
祁北南赶忙去车子前,正要掀开车帘子,一只手倒是先他一步自里头掀开了车帘。
立时一张黄焦焦的小脸儿落进了眼睛里。
祁北南一惊:“怎面黄成这模样?可是赶路辛劳过度了?”
萧元宝忍不得一笑:“再累也累不成这模样,这是我自个儿涂抹的,如此方便赶路。”
祁北南胸口微松:“就你鬼主意多。”
话罢,他伸手去牵住萧元宝,快俩月没见着人了,心头不知多想。
萧元宝正想借着力从马车上下来,不想祁北南握住他的胳膊,顺势圈住了他的后腰,将他从马车上抱了下去。
初夏的京城,祁北南衣着的单薄。
他按在他胸口上的左手,清晰的感受到了结实紧绷的肉躯,与自己发软的皮肉是全然不同的。
萧元宝心底一颤,手指微屈,耳尖发红。
“瘦了。”
祁北南放在他腰间的手轻轻的捏了一下,得出如此个结论。
萧元宝连忙道:“只是正月里吃起来的肉少了。”
“身形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有瘦的。”
祁北南一笑:“你欢喜清瘦一点,这样也好。”
说罢,他唤了到京城时新赁的妈妈和门房出来,把行李都收拾进屋去。
又让秦缰好生去歇息,来回折腾了三趟了。
萧元宝先进屋洗了个脸,去与赵光宗打了个照面。
两人没说几句话,赵光宗料想他赶路来已很是疲乏了,没久拉着人叙旧。
萧元宝这才得回了屋,一屁股坐下,就再不想动弹了。
他头回赶这样久的路,新奇罢了,只觉得当真是个累人的事儿。
终日里屈在马车里头,小腿肚子又酸又胀,脚也肿了起来。
在驿站客栈落宿,又不大睡得踏实,当真是受罪。
萧元宝正捶着自己的腿,祁北南便提了个食盒进来。
跟着,新赁的妈妈又送了一大桶热水。
“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只怕一路上都没好生吃。”
萧元宝瞧着食盒盖子打开,取出来一碟子辣炒兔子肉,一碟子豆腐小菜汤,还有一碟酱菜,配得一碗粳米饭。
香喷喷的,好似刚出锅一般,本是没甚么胃口的萧元宝嗅着味儿,顿时觉得胃有些发酸。
“将才教人去食肆里头买的,趁热吃些。”
萧元宝取了箸儿,大口的往嘴里送饭菜。
“这食肆的味道真好,兔子肉半点不觉腥臊,入味得很。”
“吃得贯就多吃些,我和光宗在京城的这些日子,没在家里吃,也叫的这家食肆的菜。”
祁北南道:“这间食肆不大,尝着味道家常,倒是好送口。”
萧元宝眨了眨眼睛,意外道:“京城可真好,这一夜了,也还能在小食肆叫到菜吃。”
祁北南笑道:“京都繁华,人口众多,各行各业角逐比咱们的小县城中可激烈得多,宵禁以前,街市上的铺子想买甚么都买得到。”
萧元宝眼睛亮堂,他在京郊外的高处就见着京城这头灯火通明,十分热闹。
待着进了城,只以为时间凝滞了一般,夜深了,街上的人却还多如牛毛,全然是县城元宵佳节灯会才有的盛况。
他瞧着街边的铺子干净整洁,卖甚么的都有。
巷子七通八绕,宛若迷宫;建筑巍峨精巧,鳞次栉比。
街道宽敞,行过的宝马香车能教人的眼睛都看花了去。
俨然就是个富贵金窝子。
“你欢喜,得空我引你慢慢逛便是。”
祁北南取出一只洗脚盆,倒出了新送来的热水,往里头倒了些玫瑰盐。
他在萧元宝身侧蹲下:“泡泡脚身子会舒适许多。”
萧元宝正想放下筷子,祁北南却止住了他的动作:“你只管吃你的。”
他抬起萧元宝的脚,轻轻同他脱了鞋袜。
只见两只原本没甚么肉的脚肿胀了起来,将皮肉都撑得有些平展了。
祁北南不免有些心疼。
“我自己来就好。”
萧元宝面红,不好意思的想把脚往后缩,却教一只大手握着纤细的脚腕动弹不得。
“不要乱动,待会儿把脚盆踢翻了。”
祁北南试了试水温,再将握在手间的脚泡了进去。
水温微微有些高,没到了小腿处。
萧元宝长吸了口气,觉着好生舒适。
祁北南见着他圆了眼睛,这才起身擦了擦手,由着他先泡会儿。
萧元宝吃饱了饭,安然的靠在椅子上,微眯起了眼睛。
在路上落宿的时候也泡脚,可都不如这回泡的舒坦,到底还是到了家安稳着才好。
祁北南过去瞧了瞧,见着差不多了,取了帕子与他擦干了脚。
“你不惯长时间坐马车,腿和脚都肿了。我给你捏一捏。”
祁北南说罢,便矮身将萧元宝抱到了软榻上去。
萧元宝落到榻子上,连忙便跪坐着:“哥哥写字的手,怎能做这些事。”
祁北南在他旁侧坐下:“手还分什麽做得,什麽做不得。那泼粪的手岂不是不可拿筷子吃饭了。”
萧元宝抿了抿嘴。
祁北南道:“我又不是旁人,怕什麽?”
他看着萧元宝的眼睛:“你不想教你夫君给你捏脚么?”
萧元宝闻听夫君二字,心头像是扫过一片松软的羽毛一般。
他耳尖烧得厉害了些。
微顿了片刻,还是坐正,将脚伸了出来。
祁北南嘴角微扬,握住萧元宝被泡得发红的脚,将人往自己身前带了一些。
萧元宝的肤子白皙,小腿曲线流畅,总得是纤细的,尤其是脚腕,他一只手完完全全可以包住。
可他又不是全然瘦削,身体上是有肉的,如此倒更是肉感可爱。
指腹按压在细软的脚心上,觉着好似在按压面团一般。
他轻轻的揉捏着,目光不明,克制着一些封禁了很久的冲动。
手捏过酸软的小腿肚时,萧元宝浑身跟过电了似的,既觉得很舒服,又觉着祁北南的手掌比方才泡脚的水还烫。
他看着面前的男子,眉如墨,目似辰,一张脸宛若画师费了好一番心力才描摹出来的成名作。
瞧着如此一张脸,足已教人的心安定不下来。
偏生这人还顶着这样的脸,低头与他认真的捏着脚。
萧元宝只觉得羞赧得厉害,又很是贪恋这样的偏待。
祁北南闭门出去的时候,萧元宝浑身松快了好些。
身子舒坦,睡意也起了。
他展动了一下身子,预备去把烛火灭了。
走近窗前,红烛爆了灯芯,像冬月里拿在手间耍的小烟花一般。
萧元宝眼睛一亮。
灯芯爆,喜事到,明日定有好彩头。
“郎君,这等粗活儿我来吧,水教我去倒。”
祁北南放低声音:“你再送些水到我屋里,不消太热。”
萧元宝听见外头的说话声,耳朵竖起来,有些迷惑。
先前抱他的时候,他分明在他身上嗅到了湿漉漉的澡豆味道,显然是才洗过了澡的。
怎又还要冲凉?莫不是与他按脚起了汗?
萧元宝心里有点过意不去,早知就教他少按一会儿了。
翌日,清早,祁北南萧元宝和赵光宗收拾了妥当,一同前往贡院外看榜。
祁北南念着萧元宝赶了路,本是想稍晚些再出门,不想起得却比他还早,人怪是精神。
大日子,萧元宝浑身扎得慌一般,想多睡一会儿也都自然的醒了过来。
巳时张榜,不到辰时三人就一道出发了。
春闱放榜,必定是拥挤,早些过去占上个好位置,能早点观榜。
“宝哥儿,你一会儿可得看好阿南。”
赵光宗笑与萧元宝道:“我听闻说京都民风开放,可行榜下捉婿之风。”
“阿南品貌好,一会儿再中榜,那不得教那些人拉了做女婿去。”
赵光宗道:“我与阿南等榜这些日子,在外头闲逛,可瞧见了好多热闹。有比武招亲的,有抛绣球选婿的。”
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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