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淮心里嘎嘎坏笑着，等张耀文收拾办公桌。
    有意思的是，明明老张只是个扛雷的，却比他还积极，三下五除二就把手头上的事情都整理好了，揽着小狐狸的肩膀匆匆出门。
    “肘，我带你拜拜大佛去！”
    拜拜大佛，x。
    砸场子，√。
    看到老张强行克制的兴奋小眼神，苏淮把心放到了肚子里，双手插兜，走出了一股子六亲不认的嚣张。
    出来的时候，还碰到了不少任课老师和学生会同僚，他们惊讶的看着被张耀文搂着肩膀的苏淮，堆出一张张笑脸。
    “张主任！”
    “主任好！”
    虽然都是冲着张耀文的，但是苏淮的形象和地位也在他们心里急剧拔高。
    张主任平时严肃得很，可没见他和哪个学生如此亲近过。
    难不成……
    猜想各式各样，脑补没有极限，总之，原本只在新生里极有名气的苏淮，影响力悄然扩大。
    狐假虎威有意思吗？
    那可太有意思了！
    苏淮知道这份尊重不是给自己的，其实没啥用，但这事儿在搞笑之余就是很让人心情愉快。
    他侧过头，笑着对张耀文道：“老师，借您的光，以后我的工作越发好做了。”
    嚯，快瞧瞧，我的学生多会讲话！
    张耀文被哄得开心极了，简单却精心的一句话给他造成了猛烈的暴击。
    第一是因为苏淮没飘，第二是因为苏淮时刻想着系里的工作，第三是因为老子的眼光真好，第四才是因为马屁……
    “哈哈！”
    老张非但没松手，反而继续揽着苏淮，亲亲热热的下楼。
    “老师的能力不就是用来给学生铺路的吗？你啊，比我的最高的期望都高，可惜现在不是时候，不然我真想把你带出去转转……”
    一语双关，老张的画饼功夫是真有水平。
    苏淮马上get到了所谓的“带出去转转”，当然不是普通的转，而是参加各种会议或酒局。
    在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上位者想要帮人铺路，都是同样的套路。
    带着去小圈子里露個脸，态度明确的介绍一句，然后也不用强推，多带出去两次之后都是自然而然的事。
    而所谓的“可惜现在不是时候”，意思是苏淮还没到扩展人脉的阶段。
    人脉这玩意是需要用对应价值来维护的，苏淮对于张耀文而言有较大价值，可是离开了信息院，他也只是一个潜力股。
    现在去结交人脉，纯粹是本末倒置，拎不清重点。
    一般的年轻人可能听不懂，老张的表述确实有点隐晦。
    但苏淮马上就能接住，不让话茬掉到地上。
    “确实，虽然我肯定不会安安稳稳在学校里待着，但是一时半会儿间真用不上您那些高端人脉，我啊，现在还是好好打地基，等到路基结实了，您再开着压路机轧过来，扶我关键一程。”
    此少年是马屁成精乎？
    张耀文哈哈大笑，对着苏淮的肩膀拍了又拍，然后把肚子腆起来走路，嚣张极了。
    没别的，满意！
    爷俩说说笑笑的来到家属区，张耀文的熟人更多了。
    一顿打招呼，到处都是帝都腔调的家常问候，不太熟的就是“转转啊您呐”，能开得了玩笑的就是“哟，张主任可难得来视察家属区啊”。
    张耀文也不矜持了，得谁回谁：“去拜访一下程教授，带我学生去蹭个饭！”
    跟小喇叭似的。
    在苏淮看来，老张这是投石问路，在等人主动透露消息。
    帝都里的街坊，话挺密的，接茬是自然反应。
    果然，有一位大妈热情洋溢的回道：“哟，那可巧了，程姐的女婿孙女都回来了，又是老大的阵仗……”
    “得嘞，那您忙着！”
    张耀文扔下一句客套转身就走，不然后面准保还有一大堆絮叨。
    走出两步，忽然一撸胳膊：“小苏，待会儿你稳住，我看看顾同书是怎么个狂法！”
    嘿，那感情好！
    狗淮真是摸准了张耀文的脉，办了一件聪明事。
    一边笑，一边装乖：“好的老师，有您在，我心里踏实多了。”
    影帝淮那家伙把老张拱得啊，老夫聊发少年狂，拍着胸脯打保票：“尽管放心，他在外面再牛哔也不能越过我吓唬我学生，在首师大，姓顾的算老几？”
    按说这种话不应该在学生面前说，不稳重，也掉逼格。
    不过老张现在也没把苏淮当做普通学生，基本算是亲徒弟那个级别了，再加上特殊的历史遗留因素，导致他的癫狂稍微外泄。
    苏淮一听就明白了：老张其实还是有点虚老顾的，不过难得有机会，他很愿意顶上去开磕。
    我赢不了你，也恶心死你！
    苏淮把张耀文看得透透的，也知道今天该怎么表现了。
    别问，问就是装纯！
    到了程教授家楼下，张耀文第一时间指着一辆迈巴赫，撇着嘴向苏淮嘀咕：“瞧见没有？顾同书在帝都的座驾，多臭屁！”
    苏淮没认出来那辆迈巴赫是什么型号哪年的车，但是感觉比自己预想的要低调。
    对，没错，以顾同书的身家，坐一辆奔驰迈巴赫确实很低调。
    所以臭屁在哪儿呢？
    苏淮不解的扫了又扫，直到看见车牌，终于恍然大悟。
    京a·80518！
    张耀文生怕苏淮太年轻，不懂里面的门道，特意给他解释：“那块牌子他根本不配挂！
    在九二式牌照开始上线的时候，交通口特意留下了京a80、81、82的号段专门给中办、国管等等部门使用。
    早些年，京a80全在副部级以上的行政车辆上，反倒是把京a88888之类的牌子投放到了民间。
    所以京a8不唬人，a80唬人，到哪儿都让人高看一眼。
    当然，现在时代变了，根本没啥用，但他那人就爱炫耀。
    顾同书00年把这块牌子折腾到手里的时候，那给他狂的啊，开车就没关过车窗，大冬天的开着车窗带着墨镜，胳膊肘往窗边上一搭，总觉得自己是京城梁朝伟，其实也就一余华……”
    噗！
    张耀文差点把苏淮逗翻，太特么好玩了。
    满肚子酸水，一点都不带掩饰的，而且绘声绘色的描述起来多少带点郭德纲那味儿，肯定没少听相声。
    “嗯嗯嗯！”
    苏淮拼命点头，咬着嘴唇忍住了笑，眼神都不敢看他。
    老张呢，基本可以对标成陈暖晗。
    老顾自然对标顾久玥。
    张耀文什么事都想和顾同书掰头一下、不服不忿又没招的那股味儿，真的神似陈暖晗。
    只能说，再聪明的人都有过不去的坎儿，心结这东西，不讲理的。
    ……
    二楼很快就到，敲开门的一瞬间，张耀文瞬间恭敬。
    “王老师，小张我来蹭顿饭，不打扰吧？”
    “打扰伱就不来了？”
    王老抠没啥好气，但是看得出来，他和张耀文很熟悉。
    苏淮等他俩的对话告一段落，马上乖巧鞠躬：“王教授，我来看看小顾，又给您和程教授添麻烦了。”
    “哎呦？！”
    王老抠瞪大眼睛，惊诧的打量着苏淮，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满脸都写着不解。
    奇了怪了，今天咋突然变客气了？
    大院士顿时提高了警惕，果断躲到一旁：“进来进来，堵门口干什么？玥玥，苏淮来了！”
    他提高警惕的方式就是躲远点，可想而知在家里是个什么弟位……
    忒可怜了。
    不大的客厅里，正在窗边看书的顾久玥闻声马上抬头，正要起身出去接一下，忽然想起来，回头瞄了父亲一眼。
    顾同书端着茶杯正要喝茶，动作瞬间凝滞在半空。
    手有点抖，眼角狂抽，表情瞬间就变得很难看。
    狗崽子！
    你特么都撵上门来了？！
    不过愤怒只持续了一瞬间、泄露了一丝丝，顾总的自控能力还是很强的，他可不敢让小棉袄知道自己还恨着小狗崽子。
    于是顾同书放下茶杯，一脸惊喜的起身：“咦？小苏来了？乖女儿，你什么时候邀请的他？怎么也不提前告诉爸爸一声？”
    演技可以封帝，哪怕顾久玥都没察觉太大的不对。
    嗯，之前的震惊可以理解，毕竟发生过不愉快，老顾也挺要面子的，心里有点别扭情有可原。
    顾久玥满意点头：“我也没有特意邀请，就是通知一声我回来了。”
    顾同书一个字都没信，干笑道：“哈哈，小苏很在乎你嘛，倒是蛮有心的……”
    “嗯嗯。”
    顾久玥敷衍的应了一声，开开心心走出客厅。
    “苏淮，你来啦？”
    看着女儿的背影，顾同书使劲咬牙，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但他只能忍。
    呼……
    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咧嘴假笑，感觉面部肌肉有些僵硬，他又急忙抬手搓了搓。
    不行，不能让乖女儿伤心，且再忍他一忍！
    顾同书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硬着头皮走到客厅门口，等着狗崽子到来。
    结果，当苏淮从外面拐进来时，两人抬头对视的第一眼，顾同书就再次破了防。
    很难具体解释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眼神，给双方带来了什么样的感触。
    从苏淮的角度讲，他回了顾久玥一句，然后马上转头，把视线挪向顾同书。
    视线相撞的一瞬间，苏淮轻轻勾起了一点嘴角，眉头上挑，带着一些并不意外的轻松和姿态较高的自然。
    顾同书霎时便明了：果然，你个狗崽子早都知道我是谁了，动手的时候就认出来了！
    尽管早有猜测，但是，直到现在才最终确认。
    眼神能够传递很多信息，再加上微表情，不会有错。
    但这仍然不是重点，顾同书对此早有准备，真正让他愤怒的是——苏淮的眼神里没有一点歉意，从容坚定，直视不相让。
    这是什么？
    这是挑衅！
    所以顾同书的眼神很冷。
    他的脸是笑着的，客气中带着一点热情，矜持的同时又很礼貌，非常符合他一直以来的作风。
    可是只有对视的苏淮能察觉到顾大总裁眼底的冰冷，不是恨，而是纯粹的敌视。
    老顾瞧我很不顺眼呐……
    两个男人，心里都极有逼数，对彼此的关系认知得非常清晰。
    可是，顾同书第一时间就笑着打了招呼：“小苏来了？快进来坐，我可惦记你好久了……今天咱们终于正式见面了，你好你好！”
    正式见面四个字，你品，你细品！
    谁能听懂里面带着多少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凛冽啊？
    可是苏淮什么都没做，仅仅只是恭敬鞠躬：“顾叔叔您好，我是苏淮。”
    简约但不简单。
    顾久玥笑眯眯的看着这一幕，似乎觉得很有趣，一会儿看看苏淮，一会儿又看看父亲，却不吭声。
    她和寻常女孩真的不一样，父亲和好朋友打架，在她看来，只是短暂人生中的一件趣事，谁对谁错不重要，也不涉及到谁好谁坏，发生的那个瞬间叫人震惊，现在只剩下有趣。
    老王头更离谱——乐得龇着大牙，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反倒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张耀文忽然大惊小怪的惊呼出声：“哟，顾总，您这是怎么了？被谁给打了么，脸上青了那么老大一块？！”
    顾同书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你来干什么？
    哪壶不开提哪壶！
    可他到底不是常人，居然正面回应了张耀文的不怀好意：“没什么，和小朋友切磋了一下，我最近在健身……”
    咳咳！
    老王头急忙扭头，咳嗽了两声。
    你小子真会往脸上贴金，被苏淮按在水里切磋可还行？
    “嚯！”
    张耀文没看懂王教授的偷笑，但他一点都没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眉开眼笑的替顾同书鸣“不平”。
    “谁那么不懂事？打人不打脸的道理都不懂！不像话，太不像话了！哎哟，瞧瞧给咱们顾总的帅脸都打成什么样了……疼不疼啊？”
    “呵呵。”
    顾同书轻笑了一声，意味深长的道：“挨打疼不疼这事儿张主任应该心里有数才对啊？”
    卧槽？
    苏淮顿时愣了一下，察觉到了故事的气息。
    瞧这话风，莫非……张主任曾经遭过顾同书的毒打？！
    正琢磨着，张耀文居然直接就认了。
    他一边笑眯眯点头，一边叹气：“是啊，谁挨打不疼？不过呢，脸上被一顿乱锤可比肚子上挨一脚疼多了……越帅越疼，越有钱越疼，越是位高权重越疼，哎哎，对了，有闺女的最疼！”
    爆杀！
    第一回合，是张耀文毫无悬念的赢了。
    顾同书喘息忽然急促，拳头都攥起来了，心里肯定有一种再给他一脚的冲动。
    这老货怎么专往人心里扎？！
    顾同书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闺女两个字，每每听到都感觉好像是养了18年的宝要被小黄毛勾跑，这滋味，真比脸上疼！
    可他今天是真的稳，下意识瞟了一眼苏淮，居然仍然能做到不动声色。
    抬手虚引，轻描淡写的回道：“进来坐，坐稳了再看我热闹。小苏，给你老师倒茶，你是个大方的孩子，我也不爱客套，自己照顾好自己，我就不招呼你们了。”
    顾同书正常讲话时很有特点，语速不快，力量不强，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好的，顾总。”
    苏淮乖乖应是，像是一个随便捏咕的好孩子。
    他打定主意，今天只带耳朵，把嘴扔家。
    然后，当他刚刚端起茶壶，表现出一副话都不敢多说的怂样时，张耀文马上就端起炸药包开冲了。
    当老师的，不护住学生怎么行？
    顾同书，有什么不爽冲着我来！
    然而，自以为满腔正义的张耀文到现在都没想到，其实顾同书脸上的伤就来自于他的软柿子学生……
    小小的客厅里坐着五个人，四个人揣着明白当糊涂，唯一一个真糊涂的，哐哐开始放炮。
    谁在笑我不说，反正顾久玥眯着眼睛，感觉苏淮又坏又可爱，带来了极其新鲜的乐趣……
    我的好朋友，特别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