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哼了一声,这才作罢。
他转身去屋子里拆开酒坛子,先抱着喝了一大口,心满意足地“哈”了一声,咋摸着嘴,细细回味酒味儿。
又三两下打开了荷叶包,取出里面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香酥鸡,先拿出一只鸡腿啃了一口,又喝了一大口酒,这才背着一只手优哉游哉地踱步去了厨房。
他探着脑袋在厨房里四下看着,看看小姑娘都准备了些什么食材,口中问:“小衡啊,今天早上我们吃什么啊?”
孟衡还没说话,一个声音便突兀地插进来,“我看老头子你想吃饭,不如先去把院子里那堆柴劈了再说!”
“不然你喝了酒吃了香酥鸡,可还有肚子吃么!”
一个约摸十四五岁的小少年站在门口,冲老头子说道。
老头子脸色一变,气得吹胡子瞪眼,作势要去打他,“你这没良心的小崽子,是谁供你吃供你穿?是谁收留了你?你就是这么对你的恩人爷爷说话的?”
少年灵活地躲开了老头儿,却又不躲得很远,故意在老头儿能够到的地方招惹老头子,又不会真的让老头子打到他,反而把老头子折腾得气喘吁吁,还一下都没打到他。
“略略略,打不着。”少年嬉皮笑脸地冲老头子做了个鬼脸。
“当然是我孟姐姐收留了我,也是我孟姐姐供我吃供我穿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要不是我孟姐姐要留下我,你这个心狠的老头子,早就把我丢出去了!”
“而且,老头儿你都多久没干活了,最近这些秤可全都是我孟姐姐制的,你一天天的,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
老头儿被他几句话说得面皮有点涨红,“你这个小崽子,你……”
坐在灶洞前升火的姑娘连忙道:“小六,别说了,去淘米,你吃了饭还得上学去,可别迟到了。”
“诶——”少年应了一声,连忙盛米去了。
姑娘又对老头子道:“师傅,您就被跟小孩子计较了,快回去吃香酥鸡吧,待会儿放冷了。”
陈老头哼了一声,“我自然不会跟他一个小孩子计较!”
孟衡看了看祖孙俩,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
……
这宅子里三人没有半分血缘关系,不过是因缘际会,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已。
不过,相处久了,便如同真正的家人一般,倒是比孟衡从前在纪府里当丫鬟时,遇到的那些人要真心多了。
那个时候,她的名字还叫木槿。
四年前,跳进蔺河后,木槿九死一生从蔺河里游了出来。
没有人知道,那个胆小怯懦、什么都害怕的柔柔弱弱的小丫鬟,竟然会有如此之好的水性。
这其实还要得益于木槿外祖父和木槿的母亲幼年时对她的教导。
她母亲从前差点在水里溺死,她的外祖父便有意教她学会凫水,而且还专门训练过很长时间,练就了她一身凫水的本事。
她知道纪玄的脾气和性格,要想纪玄乖乖地放她走,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她只能选择用这样决绝的方式“死”在他面前,才能叫他相信,她真的死了,也才能断干净他与她的所有瓜葛。
置之死地而后生,只有木槿死了,那个承载着外祖父和母亲殷切希望的孟衡才能活过来。
在坠湖流产以后,她就不断地在思考自己和纪玄的未来,也在思考自己到底应该走什么样的一条路。
她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从前与母亲和外祖父在一起的那些时光。
她终于想起来自己刻意忽视的,另外一个名字——孟衡。
也想起这个名字身上承担着的责任,和她从前的梦想。
第163章 再回临安
她最开始,在还没有遇到纪玄的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要脱奴籍出府,成为如外祖父一般厉害的制秤师。
可是后来,她爱上纪玄,一日日忘记了自己的初心。
她不再想要出府,而是想一直陪着纪玄,甚至愿意无名无分地跟着他,为他生儿育女。
她忘记了外祖父和母亲对她所有的教导。
别人把她当奴婢,她便也渐渐地把自己看做奴婢,再也不想着要翻身,要走出纪府那方小小的宅院。
直到后来坠湖流产,现实这狠狠的一巴掌,才彻底扇醒了她。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从前的名字叫做孟衡。
衡者,平也;正也;均也。
她也曾是承载着外祖父和母亲厚望降生的宝贝,他们也曾期待她成为天下一等一的制秤师,光耀门楣。
她怎么能糊涂到这种地步?心甘情愿地困在这方寸的后院里,将生死荣辱都托付在一个不爱她的男人身上?
所以她跳了蔺河,九死一生活了下来,远走他乡,拜师学艺,重新开始。
……
她来到了宣州。
陈老头是宣州最好的秤匠之一。
但他不收徒弟,更不收女学徒,一听说她想要拜他为师,立刻就拿着扫帚将她撵了出去。
木槿在他门外跪了一天一夜,差点没了半条命。
老头子怕她真的跪死在他家门口,才沉着脸让她进去。
最后是看在她做饭好吃,干活又麻利的份上,才让她留下来的。
不过,仍然不肯正式收下她做徒弟。
从来没听说过哪个制秤师收个女弟子的!
第2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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