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机构股东都跟风中央汇金下调了乐视网股价估值，招行和农行催我们尽快做出相应解释，或者追加质押贷款担保物。”
    “华为向他们的手机供应链发公函，询问各家供应商是否与乐视手机有合作，要求排查相关交易风险。”
    一觉醒来坏消息重新填满耳朵，助理语速急促汇报，像是锯木头噪音。
    贾跃亭忽然顿住脚步，扬起脑袋眯着眼睛眺望东面天空，太阳正从高楼大厦背后升起，光亮与大片城市群阴影泾渭分明，逐渐消解融为一体。
    “再忙也要提醒他吃饭，少喝酒。”老婆甘薇嘱咐着。
    助理有一搭没一搭点头应声，贾跃亭收回视线打断道：“不用操心我，你正常忙你的事，跟你那些娱乐圈的朋友聊天注意点。”
    年纪小十岁的娇妻没来得及使出惯用的娇嗔情调，便目送老公乘车快速离去。
    甘薇拢了把肩头长发，等到司机把她的座驾开到家门口，举止优雅摁着裙摆坐进车里，举起左手摊开五指咔嚓拍张照片。
    【没有一个冬天不可逾越，没有一个春天不会到来，逆风飞翔向阳而生~】
    仔细检查没有错别字，忽略贴着钻的闪亮美甲，放大照片背景角落边缘，劳斯莱斯车窗双r标记和车窗外的别墅小区绿化造景完美入画。
    毫不刻意张扬全是低调内涵，甘薇满意地点点下巴，滑动手机屏幕刷新朋友圈界面跳出几个红点。
    霍思燕点赞评论岁月静好生生不息，宝贝你最棒；秦岚点赞评论我们妞儿霸气护夫，贾公子心都要化了吧……
    甘薇再次刷新界面，还是没看到李小璐的点赞评论，她们组建的‘泰迪姐妹团’姐妹里，就她每次在朋友圈互动最慢，也不知道每天都在忙什么。
    放下手机再举起手指欣赏了一会儿，决定明天做美甲不约她一起了，好好想一想她自己哪里做的不到位。
    还有杨幂，当年姐妹团里的小透明红了之后就变脸跟姐妹们断交，现在肯定在看笑话。
    没关系，老贾这么多年风风雨雨走过来，去年底笑话她贵妇命不长的人比现在多了去了，结果怎么样？
    她可不是刘涛那种眼瞎的赔钱倒楣货，现在看笑话不给她朋友圈点赞的人都记住，以后慢慢算账。
    “华为凭什么有资格命令供应商？”
    另一头车子停到街边，贾跃亭黑眼圈浓厚眉头紧锁。
    刘弘提着两杯咖啡钻进车里递给他一杯，汇报道：“他们当然没资格，目的是吓唬供应商不给我们交货，魅族没发公函但是也在偷偷跟我们双方重叠的供应商打招呼。”
    “我给京东的朋友打了个电话，魅族主动找他们开会，要求调整品牌自营商城营销力度。”
    刘弘往嘴里灌了口咖啡继续说：“公关圈子里有风声传，有不差钱的大牌子要钱请黑公关搞我们。”
    “小米？”贾跃亭握紧手中咖啡纸杯。
    刘弘难以确定摇摇头：“无论是谁目的都是奔着双十一发力。”
    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贾跃亭张了张嘴没吭声，他不知道自己能说出点什么有用的。
    魅族惯例夏天发布新款主力机型，九十月份发布旗舰机型和低端机型。
    正面刚不过苹果新机发布，但旗舰机型定位本来就不是出货量，就好像慕容复被乔峰摁在地上锤的淌尿，说出去我们俩年年交手齐名于江湖。
    碰瓷捆绑营销谓之如此，低端机型则搭配电商双十一大促，走低价屠夫路线。
    小米、华为等产品系列线丰富的国产厂商大差不差，所以乐视用一台手机补贴200元凶狠冲击低端手机市场，很大程度上是占了新款机打旧款机型的周期性便宜。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魅族新款低端机型发布加重补贴，其他各家虎视眈眈备战双十一，乐视手机该怎么办？
    不奉陪，市场份额下滑导致品牌估值低迷，陷入越不烧钱越融不到资卖不出货的恶性循环；接招跟注，供货商缩短账期，令乐视系本就陷入危机的财务现金流雪上加霜。
    “主要供货商还是愿意支持我们的。”
    刘弘一口气喝光杯中咖啡，勉强缓和道：“我通知手机业务汇总财务状况，他们账面资金撑过双十一坚持到年底没问题，你晚点听一下汇报？”
    “你看着安排。”
    贾跃亭并不乐观，主要供应商指的就是之前遭殃股价下跌的几家上市企业，家底厚实有耐心维护客户继续支持乐视手机。
    而大量中小型供货商，自身抗风险能力差，又有魅族几家挑拨离间，如今是什么态度不问可知。
    电视、体育等业务同样面临此类情况，他本打算从引以为傲的各业务线抽钱，续上乐视网现金流顶住谢景行指控财务风险。
    可是现在看来，上市与非上市体系总计七大业务生态能够各自顾全还算好的，如果每个点都陷入持续失血状态……
    “老刘，我的感觉有点不太好。”
    与谢景行发生冲突小半个月以来，贾跃亭终于第一次承认危机感。
    刘弘愣了愣斟酌着吐露真心话：“我们摊子铺太大防守不过来，太禾西柚金融主体投资分散，我们也不好进攻。”
    “不，跟这个没关系，我在想谢景行到底想要什么？”
    贾跃亭难以理解的总结道：“他看着好像做了很多事情，做空乐视资产、制造恐慌情绪针对我们各项业务，利用行政手段施压，但实际上我们目前只有现金流承压，其他方面没什么问题。”
    “他想把乐视现金流搞崩溃，然后打劫我们的优质资产？”
    刘弘默然无语，就算乐视真不行了，双方生死之仇，怎么可能让谢景行捡便宜得到优质资产。
    他不由得升起警觉，脑筋飞速转动试探着分析：“现金流，赵凯打听到兴业、汇金跟谢景行的桌下交易了吗？”
    “还没向我汇报，你是说谢景行收购了他们手头对我们的持股？”
    贾跃亭隐约有所猜测，这两部分股权加起来才百分之一点几，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意味着谢景行可以通过这种手段强行切入乐视，非常微妙暧昧。
    刘弘心底一沉，瞬间跟他完全同感，不知不觉换了称呼：“老贾，要不然你让……”
    “老板，我们到了。”
    车子停稳在一间酒店别墅门前，坐在副驾驶位的助理快步绕到后排座开门。
    贾跃亭抬起手腕看看时间，指了指别墅：“你一起吗？”
    “有你答对他够了，我得回公司去头疼。”刘弘止住话头苦笑拒绝。
    “行，先送刘总回公司。”
    贾跃亭拍了把主驾驶背椅吩咐司机，跳下车径直走进别墅。
    刘弘默默掏出手机又放下，一路无言回到乐视大厦，他推开车门再度关上，最终拿起手机给老婆发消息，让她带孩子去新加坡玩几天。
    所谓不好的感觉，指的是赵凯自以为劫后余生，更是甘薇萌萌不觉岁月静好。
    谢景行在用乱七八糟的进攻手段掩饰真实目的，乐视表面风波不动之下，也许是因为他根本没想搞垮乐视……
    …………
    “老贾，我可算等到你来了！”时近正午，别墅室内光线正好，浓重烟雾沉浮宛若仙境，曾强笑的咬牙切齿腮帮子鼓起，用力压着贾跃亭肩膀坐下：“谢景行这小子是怎么回事？”
    “他想入股乐视网我没同意。”贾跃亭轻描淡写。
    曾强手一抖烟灰飘落，眨着眼皮直勾勾盯着他看，像是说你在逗我玩？
    有踢爆财务造假做空，把公司搞得半死不活再入股的么，就算有，这他妈得算强干啊！
    贾跃亭自顾自淡然问道：“他去年收购了小马奔腾，你知道具体操作过程吗？”
    “怎么说？”曾强摁灭烟头提起精神。
    “小马奔腾创始人李明去世不到半个月他出手收购，挑拨李明的姐妹和老婆内斗，直到两个月前三个人都被踢出局，小马奔腾彻底改姓谢。”
    贾跃亭例数谢景行罪行：“熊猫tv，王思聪是创始人持有60%股份，但是公司姓谢。”
    “微影时代，腾讯自家创建的平台，猫眼控股方是光线传媒，结果美团跟新大饿打着打着，这两家都姓谢了。”
    “平心而论他这个人挺厉害，只差一个视频平台，就能做成腾讯和阿里这两年刚提出的泛文娱全产业概念，更何况乐视不止有视频平台。”
    贾跃亭略作停顿，话锋一转：“但我不喜欢他做生意的风格。你不信？小王是乐视体育投资人，我叫他来聊聊。”
    “咳，这是哪里话，我当然相信你……”
    曾强将信将疑话未说尽，照贾老板这样讲谢景行确实有点神经病前科罪行累累，且泛文娱全产业布局版图转瞬可成。
    但问题乐视自身同样存在重大风险，做空报告内容有三分真，都属于一颗巨雷。
    “乐视网和乐视汽车分属不同体系，这点老曾你知道的，所以咱们今天别纠结，你投不投给我句痛快话。”
    贾跃亭干脆利落反将一军，事已至此他没什么好解释。
    曾强略感僵硬扭捏道：“你别急，投资条款要走流程嘛。”
    “这个是必须的，咱们今天先签正式投资协议，合同我带来了你找人审一下，后续流程慢慢走。”
    贾跃亭拨开面前茶盘，从助理手中接过合同文本。
    曾强脸色变幻双手环抱胸前叹了口气：“老贾，你这就没意思了。”
    “不瞒你说，乐视本身健健康康被谢景行这样搞也得生病了，我现在急用钱填补现金流。”
    贾跃亭很是坦荡，毫不客气道：“乐视汽车有上万亩地皮，乐视电视近千万影视会员用户，乐视影业和乐视体育囤积版权ip上百个。”
    “哪怕谢景行真搞倒我们，这些优质资产依然值钱，光凭这一点总不缺有眼光的人投资我们。”
    他拎起合同抬腿就走：“我约了融创的孙老板，咱们改天见。”
    “诶，诶，老贾。”
    曾强伸手拦了一把没能拦住，贾跃亭态度近乎决绝扬长而去，他腆着啤酒肚追到门口仍然于事无补。
    回到别墅里气急败坏嘭嘭砸碎两个茶盏，再无两天前自比诸葛孔明的得意。
    “厚颜无耻，简直太不要脸了！”曾强双手叉腰来回踱步宛若陀螺原地打转。
    谢景行个不要脸的，用匿名做空报告把全国人民当傻逼，贾跃亭更不要脸，乐视都要烂透了居然还好意思装腔作势忽悠他入伙。
    假期最后一天签意向合同的时候，乐视要求增加违约金成本，防止谢景行后手出大利空，鑫根见势不好拔腿就跑。
    丑话说前头，乐视引入鑫根入股意图制造利好对冲利空，要不然我不可能给你各种附加条件，所以你担心风险那就别浪费我时间——贾跃亭原话如是说。
    曾强基于对谢、贾卧龙凤雏二人组，没活硬整与赖着不死的双重判断，鬼迷心窍答应了！
    意向投资协议附加‘分手费’条款，这玩意经常运用到跨国并购交易中，跟违约金最大的区别是没有金额上限。
    根据乐视网因为交易失败产生的损失，计算出一个总交易金额的比例。
    也就是说这笔交易总计30亿出头，鑫根毁约入股失败，得按比例支付乐视一笔分手费，再另算一笔违约金。
    贾跃亭刚刚展现出的样子，眼瞅着是乐意见得交易失败，狠宰一笔分手费。
    “这是把我当肥猪了，我日你个仙人板板！”
    曾强转了半天脑袋发晕，高血压都要犯了，赶紧找地方坐下缓口气。
    三天前笑谢景行无谋贾跃亭少智，结果三天后败走华容道，山岗子上站满磨刀霍霍向猪羊的伏兵，这日子没法过了。
    曾强努力吞咽吐沫擦掉满头大汗：“去，赶紧去打听一下，贾跃亭是不是真约到融创的孙宏斌了？”
    好歹是市值巅峰1500亿企业的创始人，如今耍流氓坑他几个亿违约金，可见乐视现金流危机已经到饥不择食的地步。
    但这王八蛋恰恰又说的很对，即便挨了谢景行一套爆豆军体拳被折腾个半死，市值仍然有四百多亿，很多优质资产硬生生戳在那里。
    财务暴雷把公司炸上天，砖块瓦片并不会凭空消失，至多碎成粉末换种形式存在，捏吧捏吧照样有两斤重。
    “谢景行害我不浅，苍天无眼怎么不一道雷劈死他！”
    曾强嘴唇苍白哆哆嗦嗦振作精神，他得想个办法，进乐视大厦看一眼什么都没干就赔几个亿，这要是传出去老猎手晚节不保。
    …………
    细雨成丝浸润空气，天色铅灰蒙蒙似锈迹斑驳。
    由凯雷德和幻影组成的黑色车队碾过机场积水，一架充满机械感的湾流公务机在停机坪，机翼印着飞机名字——princess consort(王妃)。
    车队停稳，数柄黑色大伞撑起，年轻男人一袭风衣双手抄在口袋里漫步向前，挺着孕肚的女人被随行人员扶着紧随其后。
    “sir，随时期待为您服务。”白人机长带领全体机组成员迎接。
    年轻男人微微颔首：“mylords.praybeseated。”
    “荣幸之至。”
    白人机长会心一笑，配合地单手贴在胸前躬身致意。
    诸卿就坐如次，英国女王在正式典礼场合的经典台词，如果他是英格兰人会觉得冒犯，可他来自美国芝加哥。
    英国佬去死吧，年轻的中国雇主简直酷爆了！
    往往没文化又惜命的华人富豪可不会在小雨天“冒险”起降，而这位雇主居然有私人类飞机驾照。
    “我回来了。”
    舷窗外视野尽头有电光闪过，一枚十厘米见方的青色玉玺摆在案头，挂断电话将金色香槟倒满酒杯。(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