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言像风，从魔都刮到京城乐视网总部，顶层14楼西侧的办公室。
    贾跃亭在这里做出了搭建电视、手机终端智能生态，金融、造车，每一项关乎公司命运的决策。
    “老板，情况了解清楚了，太禾和西柚确实在到处高强度询价我们的券源。”董事会秘书赵凯推门而进。
    贾跃亭面朝书架背靠宽大的办公桌，反手撑着桌子边缘，双眼微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身旁副总无声用眼神示意，赵凯搜肠刮肚组织语言继续汇报：“实际融券做空操作层面对我们影响不大，但存在很大市场情绪风险。”
    “详细点，从头说。”贾跃亭古井不波沉稳开口。
    “股票上涨没有上限，下跌最多价格归零公司破产。也就是说做空盈利空间有限最多赚100%，而亏损空间无上限。”
    赵凯略作停顿：“另一方面融券本质是‘借钱’，需要支付高额利息，承担大量操作成本。”
    “相较做多而言，融券做空风险大投资门坎高，国内市场普通散户玩不了，几乎完全处于被金融机构垄断状态。”
    他语调缓慢谨慎总结道：“市场整体交易流动性很低，目前我们正在交易中的融券股票数量只有几千股。”
    赵凯看向身边与他并肩而立的副总，想了想进一步补充：“而且我们上市发行的时候，有些券商拿到一点股份承销配额；再者就是机构股东从股市买入我们的股票，借给券商做短期融券吃利息。”
    “这些‘券源’是有数的，初步估算不会超过公司总股本3%，谢景行全部吃下做空，也达不到砸盘效果。”他硬着头皮做出判断。
    贾跃亭转回身神态淡然：“架不住他不咬人膈应人。”
    赵凯默然无语，有多少可供融券做空的‘券源’统计是虚数，重点在乐视股权结构。
    贾老板通过各种操作总计实控20%多股份，农行、兴业、汇金等绝对市场主力机构位列十大股东，两者相加持股比例30%出头。
    作为上半年创业板第一股，乐视二级市场股权较为分散，大比例股权流通在外，还不算非公开的私募融资增发股份。
    这些股权理论上大部分可以操作融券。
    那么问题来了，一位公信力极强的投资人先是公开质疑，随即付诸实际行动向全行业发出融券交易询价。
    任何机构持股方都会慎重考虑，他们持有乐视股票长期看好股价上涨，借出股票给谢景行做空是想短期赚取利息佣金。
    并非真愿意看到谢景行干死乐视，到时候还给他们价格一分钱一股的乐视股票，亏掉裤衩子。
    所以这种情况下傻逼才做融券交易，太禾西柚注定搜刮不到多少‘券源’，因为持有乐视股票的券商机构投资者，自身正在琢磨抛售清仓跑路！
    赵凯所说市场情绪风险即是如此，融券风险高把非专业投资者拦在市场大门外，反之天然高风险加持，市场玩家必然具备最基本的理性。
    翻译成人话，二级市场典中典——持仓代表立场。
    谢景行本就无所谓能否通过融券投资操作做空乐视，太禾西柚两家业界顶级机构已然向全行业传达清楚态度，其中包括乐视的全部机构股东。
    那里是什么不咬人膈应人，这分明是堂皇阳谋，制造看跌乐视股价恐慌预期，谁赞同谁反对？
    融券做空杀不死人，机构股东批量抛售可以。
    “呃，上半年股市牛转熊，该清仓我们持股的股东都撤出了，留下来坚定持有我们股票的机构股东，要么被深套要么长期看好我们。”
    赵凯顾不得委婉，勉强分析道：“无论出于何种理由他们立场跟我们绑定，现在集体抛售股权肯定亏损，和我们共同度过眼前的风险，保留未来盈利机会是优选。”
    “谢景行吓不跑这些人，只要金融机构对我们的看空观点，没有形成一致。”
    如果全行业一致看空，届时持有乐视股份的机构之间会陷入囚徒困境。
    万一有不要脸的抢跑抛售砸盘股价，谁卖的晚谁是冤种，ok，谁都别想比我跑得快！
    “说一千道一万，不能眼看着谢景行无端攻击我们。”贾跃亭确定中心思想。
    太禾西柚影响同行，专业机构影响散户，风险情绪最终传导到市场，乐视网股价崩盘。
    全程未出声的副总朝赵凯吩咐：“你先去忙。”
    “让谢景行闭嘴。”
    办公室门关合间，贾跃亭脸色变幻不见淡然，眼神中透出择人欲噬的戾气。
    从源头摁灭风险，副总心有默契微微颔首：“我马上给陈局打电话。”
    “需要约个饭局吗？”
    贾跃亭语气低沉，目光直愣愣注视着面前的男人——乐视现任副总经理刘弘。
    去年头顶乌云密布之际，他远赴美国，乐视网资金链难以为继。
    生死关头，刘弘去京东拿回乐视电视上亿元销售款项，发出员工薪资缓解危局。于是贾跃亭回国之后，短短半年时间将之引为肱骨重臣。
    至于刘弘凭什么能让京东破例提前支付销售款，又是怎么一次次完成乐视所需的桌下资金运作交易，他不关心。
    “不用，我能搞定。”
    刘弘从善如流，话锋一转又说道：“多做几手准备，放出利好消息对冲利空情绪，乐视影业那边可以动吗？”
    “这块不着急，我另有安排创造利好消息。”贾跃亭看起来胸有成竹。
    自股灾以来，乐视网股价持续下跌，他便有考虑到把乐视影业的优质资产并入乐视网，以此作为利好消息提振乐视网股价。
    然而乐视影业真的是优质资产么，倘若并入资产交易无法通过证监审核，外界怕是会变本加厉认定他贾某人丧家之犬确凿无疑，紧接着跳出第二个，第三个“谢景行”。
    “准备点护盘资金吧，股价有突发情况，我们不至于措手不及。”刘弘再次试探。
    但凡上市公司，基本都会准备一笔资金，在自家股价下跌时，或直接发公告回购股票，或通过关联公司披上马甲扮演普通投资者买入股票稳住走势。
    常规操作，合情合理，乐视却很久没有预留这部分资金了。
    贾跃亭眉头微皱：“你和赵凯商量看需要多少钱，我个人借给公司。”
    “扑灭利空，放出利好，稳住股价，暂时大致就这三个应对方向。”刘弘意有所指愈发露骨。
    贾老板套现声称长期无息借给公司的几十亿资金，从来没在公司账面保留超过月余，每次都是临期打到公司周转各种借贷债务款项，完事赶紧抽回。
    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彻底摆平谢景行，让他别盯着乐视咬，才能长治久安。
    贾跃亭给不出答案，倘若真能让谢景行闭嘴，何必多做几手准备？
    事已至此，一条船上的人们，互相喂着心知肚明毫无作用的安慰剂，度过眼前关隘再谈以后。
    “人心，只要人心在我，我们就立于不败之地。”贾跃亭像是在说服自己。
    刘弘暗暗在心底长叹一声：“没别的事儿先这样，我联系陈局？”
    “去忙吧，我也要去外面一趟。”贾跃亭偏头眺望窗外夜色，与天边寂寥暗淡星光。
    “对了，去美国建汽车制造厂的项目，要不要重新考虑？”
    “照原计划执行。”
    “周一有新员工入职培训，你出面讲几句？”
    刘弘最后没能得到回应，带着满心复杂思绪告辞。
    贾跃亭把目光从夜空收回，投向办公桌一角，将薄薄的小册子拿起，抖落浮灰翻开首页。
    【主宰自己，蒙眼狂奔，你就会成为最亮的那颗星。】
    这是他写给全体员工的信，记录在《乐视员工手册》。
    贾跃亭合拢小册子闭上双眼，‘蒙眼狂奔’是乐视的企业文化，同样是他的人生写照。
    从山西吕梁山脚下的村子跑进大学，跑进县城，跑进太原，跑进京城。
    这一路狂奔40年不曾停下，谢景行又能如何？
    没错，乐视负债上百亿长期处于拆东墙补西墙状态，随时可能资金链断裂。但是把汽车造出来，电视、手机智能终端生态成熟，早晚可以盈利！
    那么多企业虚增财务，没盈利无法发行新股融资，无法发行新股融资，就无法运转企业发展业务持续烧钱竞争市场份额，没有市场份额永远无法盈利。
    我必须得对十几万的投资者负责，我是在帮投资者赚钱，问心无愧！
    贾跃亭在心中如此对自己说，猛然睁开眼睛，用力攥紧拳头抄起座机话筒：“安排行程，我要在周一员工培训上讲话。”
    “发言稿着重突出造车计划和手机业务两大板块。”他挂断电话脸庞激动发红。
    公司上个月发行10亿债券，这个月23号，三天之前，又发行了9.3亿债券。
    造车计划不变，手机业务烧钱不停，越是缺钱越不能节衣缩食过日子，给市场信心债券才能卖出去，卖出去融来钱继续烧掉。
    贾跃亭越想越坚定信念，我是没有按照承诺把套现资金长期借给乐视，那是因为乐视如今完全不需要这笔钱。
    未来5年乐视随时需要钱，我随时借，同样属于长期借款，并且资金利用灵活效率最大化。
    再者借钱给乐视是我个人承诺，不涉及任何监管条款，你谢景行凭什么咬文嚼字抓着我不放。
    债券、期权、借贷，只要我有能力为乐视从各种渠道融来钱，谁能说我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