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我是改变世界的！
    “一杯古典。”
    清吧店门敞开带动清凉晚风，身材挺拔的男人竖起食指示意一个人，径直坐到吧台最里侧。
    室外正下着濛濛夜雨，从停车场到店里几十米距离，略略淋湿肩膀手臂。
    “要小食吗？”
    店里只有零星几桌卡座客人，吧台更是空空荡荡，不劳烦服务员动作，站在吧台里白衬衫配黑马甲扎着头发的男调酒师自行帮忙递纸巾、倒白水。
    顺带赠送一小碟生下酒。
    男人正了正头顶棒球帽，接过纸巾随意抹掉左手腕表沾染的水珠：“一份火腿肉。”
    “你是第一次来我家？看你感觉很熟悉。”调酒师疑惑搭讪。
    头顶棒球帽的酒客穿搭简单，宽松白衬衫搭配休闲长裤，脚下却踩着双哨的高帮撞色鸳鸯帆布鞋，很有江浙沪潮男大学生风格。
    不过少了克罗心骷髅戒指之类金属配饰，浑身上下清清爽爽，只有手腕上戴着块不知真假的手表。
    每天迎来送往的调酒师见多识广，熟知皇家橡树系列所有款型，据他所知‘爱彼’没发行过酒客手腕上这款黑色陶瓷腕表。
    但与腕表交相辉映扔在吧台上的宾利车钥匙很有说服力，如果不是打火机的话。
    吧台上方吊着的束灯光线昏暗，酒客面相隐在棒球帽下隐约可见年轻神态，调酒师竭力打量愈发感觉熟悉。
    不等他深思，店门哗啦一声打开，两个膀大腰圆短袖紧贴肩膀健硕肌肉的平头男，和一位脸蛋清秀带着苦相的女人走进。
    在挨着吧台，酒客身后的卡座落座，轻声细语点单。
    “你好，古典。”
    调酒师没得到回应也不纠结，熟稔调出一杯经典鸡尾酒送上。
    年轻酒客先用白水漱口，等两分钟冰块稍融端起酒杯闻了闻挂杯橙香味儿，随即饮入口中打个转咽进喉咙。
    确认过眼神，是装逼的人！
    调酒师当即眉目微凝，这年头夜店狂嗨是主流清吧不讨喜，作为魔都排得上号的清吧，多有爱好者聚集。
    独自一人进店做吧台，不看酒单点经典鸡尾酒，少言寡语闷头喝酒。
    一套三连堪称典中典，倒不是鄙夷，而是唬人。
    “喝起来感觉怎么样？”调酒师再次主动挑起话头。
    谢景行给出两个字：“规矩。”
    “因为你第一次来我家喝酒，不知道你口味偏好，我就按照标准做法来做这杯酒。”
    调酒师像是被老饕点评挠到痒处的厨子，欣慰中又有点不甚满意。
    谢景行笑了笑：“各入各眼，每位调酒师对经典鸡尾酒理解都不同，做出来的酒天差地别。在我看来，第一次喝，‘规矩’已经很难得了。”
    “谢谢，每位客人的口味也不一样，能听到你的真实主观反馈同样很难得。”
    调酒师认真点点头，随即顺着话头打趣：“雨天一个人喝酒，你是专门来我家店的，还是在这附近玩。”
    “大众点评上刷到你家，正好我在附近工作。”几口酒下肚年轻酒客逐渐健谈。
    吧台里另一位系着黑围裙正在敲冰块的女副调略感惊讶抬起头：“你看起来好年轻，看着还以为是大学生。”
    “毕业两年多了，今天出来玩故意打扮年轻点。”
    谢景行说话间喝完杯中酒：“你家酒单有什么推荐的吗？”
    “看你想喝什么口味，我家自己的酒单，你可以先看看。”男调酒师含糊不清。
    谢景行粗略翻看酒单：“都是小甜水。”
    “对，我刚刚没好意思说，我家店客人主要是在陆家嘴这附近工作的上班族，酒精度数低一点好入口喝起来放松一下这样子。”男调酒师稍显尴尬。
    “那来杯特调吧，酸一点、苦一点、不要蛋清打沫不要烟熏。”
    “要酸感…可以用果味儿吗？”
    “可以，酒精度数高一点。”
    “稍等。”
    男调酒师转身望着满满一墙酒柜，思索片刻拿来梯子从酒柜上方取出一瓶酒，又抱出个泡着青梅的玻璃酒坛。
    “尝尝，我们自己泡的，反正我喝起来感觉酸感很好。”女副调接过青梅酒倒了一杯shot（子弹杯）。
    这种shot算是坐吧台的小彩蛋，送与不送全凭调酒师心情，什么样的酒客有什么样的待遇。
    谢景行道了声谢，抿了一小口皱起鼻梁开玩笑道：“喝起来像乳酸菌，哈哈。”
    “那你可是有点能吃醋，你等等。”
    女副调转回身从酒柜里拿出各种基酒，摆开架势调酒，动作麻利与男调酒师同时调好。
    先自己点出一滴尝了尝，又让男调酒师点出一滴，后者尝完直摇头。
    接着再从酒柜里挑出两杯自酿酒，谢景行点一杯酒，收获了一杯酒附赠4杯shot。
    “有黄瓜吗，给我来一根，不用切洗洗就行。”
    他接过黄瓜条清口，品尝男调酒师的出品，在嘴里过了一圈：“又新又旧的新奥尔良酸酒。”
    “用了杏仁白兰地。”男调酒师会心一笑。
    谢景行的要求听起来复杂，但其实非常追本溯源，鸡尾酒最早期很大程度上就是添加作料掩盖劣质烈酒的味道，好入口。
    比如虎口撒盐喝龙舌兰，先舔口盐再喝酒，喝完酒再嚼块柠檬。
    最早的时候是因为酿酒工艺无法过滤龙舌兰酒中的一种毒素，食盐可以综合缓解，如今变成了某些不明就里的逼王和发烧友追寻的原始情怀喝法。
    柠檬、柑橘这类酸甜味外加苦味与冰块，即是百年来万变不离其宗的鸡尾酒配法，有个专属流派叫酸酒。
    但正因为在框架之内，怎么调都是酸、苦、甜三种味道，能保持传统经典款品质且具备创新不循规蹈矩，不容易。
    所以谢景行说又新又旧，竖起大拇指：“好喝。”
    “尝尝我的。”
    女副调抢在男调酒师介绍调酒思路之前，迫不及待开口示意。
    谢景行拿起她做的那杯shot特调，酒水入口爽到飞起，龇牙咧嘴皱着张脸：“姐姐，你犯规了。”
    “够酸吗？”女副调哈哈笑。
    谢景行呼了口气，一仰脖饮尽：“酸，特别爽。”
    “所以她这种才是特调是吧？”
    男调酒师也跟着乐，他是在酒的基本结构不变情况下做味道平衡，而女副调破坏了基本结构。
    一杯酒的味道是10，无论酸、甜、苦怎么组合搭配，总味道都是10。
    女副调整出这杯酸7苦2甜1，喝起来只有酸，没有任何味道平衡，注定不符合大众口味只适合极少数人。
    “你慢慢喝。”
    到底是魔都高分酒吧，虽然夜雨连绵，随着时间渐晚酒客一波一波进店。
    谢景行三个人融洽热络聊了半天，男调酒师先行退出忙碌着调酒。
    “所以你是做金融的？”女副调好奇问道。
    谢景行酒至微醺胳膊肘放松拄着吧台：“陆家嘴一板砖砸下去，十个人里有七个说自己是做金融的。”
    “那剩下三个呢？”女副调捧哏。
    谢景行凑趣道：“一个说自己是服务行业，另外两个说自己在贩卖希望。”
    “那你是什么？”女副调格外想知道答案。
    谢景行振臂：“我是改变世界的！”“果然是做金融的男人，你这句话味道太冲了，受不了受不了。你慢慢喝，我得调杯酒压压惊。”
    女副调笑的厉害，配合调侃一句，去给客人调酒。
    谢景行倒是不无聊，吧台基本坐满，他身边是对大学生模样的小情侣。
    男生穿着件立领黑短袖，搭配宽松牛仔裤脚踩运动鞋，整个人显得老气呆板。
    女生长相姣好妆容精致，上穿一件印着大号古驰标志的短袖，衣摆收紧扎起露出一截白皙腰肢。两条纤细长腿被修身牛仔裤映衬的笔直，搭配一双时下很流行的‘ggdb’五星小脏鞋。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跑偏，系的已经很紧了，你不是说表带和手腕之间要留一个小拇指的空余吗。”
    小情侣面前摆着一个拆开的小礼盒，男生不明所以摸着手腕上的表，是块蓝白红三色尼龙表带的‘dw’手表。
    谢景行有一块同款设计师签名版，普通版售价一千块钱左右，时尚又亲民这两年越来越火。
    “应该是表带孔长短不合适，你先给我，我明天拿去打个孔。”女孩干脆利落很有主心骨的调调。
    男生嘿嘿憨笑：“不给，我陪你一起去，这可是你送的第一份礼物。”
    “越来越长能耐了是吧，明天周一，你早课不上了？”女孩嗔怪的白了他一眼，鼓起嘴嘬着吸管喝酒。
    男生为难地呃了一声：“那后天行吗？”
    “不行，后天我约了婧婧姐去玩儿。”
    “那大后天，你大后天没课。”
    “大后天我要回家。”
    眼看着男生明明想借机跟女孩约会不好意思说不出口，女孩明明心里清楚但小傲娇使然，就是想逼着男生说出口。
    谢景行忍俊不禁搭话道：“不一定用打孔，你可以试着换一下表带。”
    “嗯？怎么换？”男生拘谨的悄悄牵起女孩的手。
    “这种针扣表带长的那头朝向十二点，短的朝向六点，你把长的和短的位置调换一下。”
    谢景行指了指自己手腕上的表示意：“人的手腕不是椭圆形，表扣重心不标准，所以表盘会外翻，这个跟你系的紧不紧没关系。”
    “哦，谢谢。”
    男生简短道谢不想多说，女孩却侧过身撑着吧台惊喜的瞪大眼睛：“你是谢景行？！”
    “嘘！”
    好在店里放着背景音乐，加之酒客闲聊气氛喧嚷没被旁人听到，谢景行无奈的比了个手势示意不要声张。
    “你怎么在这里呀？”
    女孩兴奋不已，感受到男朋友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情绪稍微平复不自禁甜滋滋的抿嘴笑，反手主动和男朋友十指相扣。
    谢景行大感有趣，稍稍抬起帽檐，就这样跟一对小情侣聊了起来。
    他们是上财的学生，刚在一起没多久今天男生过生日，出来约会吃吃喝喝女孩送了手表当做礼物。
    女孩性格开朗大多是她一个人说，谢景行饶有兴致听着偶尔问上两句。
    男生从高中开始当舔狗追了女孩子五年，直到今年女孩和第三任男朋友分手，终于被他感动答应在一起试试。
    “本来说去专柜买表还能试试，他非要在网上买，买的不合适好烦。”女孩瘪嘴。
    男生满眼深情注视着她：“这块表就很好……专柜的表价格太贵了。”
    “但是可以当面试戴挑喜欢的呀。”女孩子宁缺毋滥。
    “你的酒，‘早安’，后面卡座那两位女士送你的。”
    谢景行正旁观舔到最后应有尽有的爱情，面前突然多了杯酒，女副调呶呶嘴眼神示意。
    “是喝了一觉睡到明天吗，所以叫‘早安’？”
    谢景行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去，只见靠窗一桌两个女孩中，头顶鸭舌帽的黑长直的姑娘朝他歪歪头。
    “不，是谁能凭富士山将爱意私有，名字太长不好记，所以翻译成‘早安’。”女副调哼着歌词语调暧昧。
    “谢谢。”
    谢景行朝黑长直姑娘扬起酒杯示意，又吐槽道：“富士山来的太突然，你要是跟我聊这个，我可就得跑了。”
    “长夜漫漫，急什么。”女副调点到为止继续去忙。
    旁边女孩见状连忙挽留：“你喝完了呀，能合张影吗？”
    “坐着就好，不用站起来。”
    谢景行摘掉棒球帽拿她手机侧身举高，女孩笑颜灿烂指挥男生比耶，她则把下巴搭在男生肩膀上。
    “拜拜，下次再来。”看他真要走人，男调酒师忙里偷闲挥手道别。
    “一定。”
    “大众点评给我们写个好评。”
    “我给你们做个酒鬼地图。”
    谢景行漫步离去，坐在他身后卡座的两男一女紧跟着买单走人。
    片刻后，女调酒师抓住收拾卫生的服务员：“03卡座的客人没喝酒，是味道不对吗？”
    “我没问，他们好像不是来喝酒的，那两个男客人到处看来看去。”服务员端着三杯冰化成水的酒压低声音。
    “他们是谢景行的保镖吧，我看他们跟谢景行走的。”旁边女孩接话。
    女调酒师微微一愣：“谁？”
    “谢景行呀，刚刚跟你拜拜那个人是谢景行，你们没认出来吗？”女孩眨巴着发懵的大眼睛。
    女调酒师比她还懵，两人相顾无言许久，做吧台的客人们集体侧目。
    “我说他戴那块表怎么像假的。”男调酒师幽幽打破沉默。
    女孩积极向吧台众人分享：“他戴那块表是爱彼特别定制款，说是过两年会以他那块表为原型，设计量产型号。”
    “……见过假表，没见过这种假表。”
    一位酒客放下挽起的衣袖，身旁女伴目光瞄着他手腕上，一块刚刚在眼前晃来晃去的爱彼入门款手表。
    “他送你们一瓶酒。”
    女调酒师突然回过神来，将一张小票递给女孩：“麦卡伦21年。”
    “我男朋友今天过生日，21岁。”
    女孩猛地转头望向店门，恰巧店门打开，几位客人嬉笑着走进，店门呼啦啦关闭带着怅然若失。
    【但愿人长久。】
    女孩手指触摸小票背面一行笔锋明快的字迹，点点尚未干枯的墨痕晕染开来，长久，常酒。
    “吓死我了，我刚刚给谢景行做了杯特调。然后他说他是改变世界的，我还开他玩笑，我靠！”
    各人有各人的纠结，女副调拍着发热的额头，这要是没做好酒被给个差评，日子不过了。
    “应该没事吧，他说要给你们做个酒鬼地图。”男生安慰道。
    有酒客不明所以：“酒鬼地图是啥？”
    “就是酒鬼的地图？”男调酒师反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