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say no
    “我打算卸任董事，苏禾接任。”
    一口肉串一口毛葱，冰镇啤酒大口下肚，谢景行额头冒起细汗打了个酣畅淋漓的嗝。
    程维愣了愣，看看他再看向柳青；后者重复着相仿的动作，两人忽然齐齐轻笑出声。
    “年后三月份，我们要融一轮资，十个亿美元。”
    “这么快？”这下轮到谢景行惊讶。
    柳青挑了下眉毛：“程总向来说到做到，我无条件全力配合你们之间的君子之约。”
    七月份谢景行来京城时，程维下定决心明年布局智能汽车业务，随即酝酿由中投、北汽集团领衔的一轮保底20亿美元巨额融资，预计让渡12-15%股份。
    结果柳青最终把这轮融资谈到了以140亿美元估值，融资30亿美元让渡22%股份，中投、北汽、平安三家新入局，腾讯阿里及淡马锡三家前期资方跟投。
    自此滴滴融资7轮，另有并购快的期间两轮以融资为补充性交易方式的内部融资。
    九轮共计融资42.5亿美元，现金储备爆炸的同时，股权架构也爆炸了。
    从这个角度看，谢景行主动卸任董事会席位是雪中送炭之举，但还不够。
    柳青透露下轮融资计划又重提智能汽车业务，是更进一步希望太禾彻底让出代表几位早期投资方小股东的董事席位。
    “如果董事会框架不变，太禾把席位让渡给新轮投资方，管理层、西柚的席位都能够得到保障。”
    谢景行自然能听懂她的意思，摊开条件做交换：“那么新轮次融资，西柚需要动用条款，追投部分融资额度。”
    “没问题，欢迎谢总明天到公司视察，正好我们搬到新办公室以后你还没来过。”
    柳青早有准备答应的干脆，程维坐在身侧脸色红润，只顾捧着扎啤杯笑容憨厚。
    智能汽车战略是谢景行提出来的，西柚要是不在后续轮次加注承担风险，大家没道理有信心陪着下赌注；再者西柚追投保持股权份额不被稀释，对其自身也是好事。
    虽说不清楚他为什么主动提出卸任董事一幅大彻大悟权力与我如浮云的样子，但柳青真不信他看开了。
    在这方面程维非常信任搭档的判断，说到底在他心中谢、柳是一样的人，不过前者是全方位加强版。
    “那今天先这样，明天去公司聊。”
    谢景行思索着新轮次融资估值与投资额度，率先告辞回酒店休息。
    稍过片刻夜空雪越飘越大，窗户缝隙结出薄薄冰霜，柳青提醒几句少喝点路上注意安全，随后也飘然离去。
    小聚尽兴散场，独留程维靠住椅背放松身体，双手抱在脑后仰着脸怔怔出神。
    “311，给300就成。”
    小店老板亲自来算账，自家老回头客是大老板，每次搭几句话都有面子。
    程维收回视线扫码付账打趣道：“您这生意做的，回头去我们食堂开个分店吧。”
    “我不成，年纪大干不动了，回头把我儿子供到大学毕业就收拾包袱退休回老家。到时候让我家那小子去您公司，我这份手艺也算有传承了。”
    小店老板贫嘴逗乐，他儿子计算机专业在北邮读研，去滴滴实习过。
    亲眼见证和老爹蹲在店门口一起抽烟侃大山的熟人创业几年功夫百亿美元估值，心里长草不想给人打工，放话哪怕继承烧烤店也要创业。
    “现在小孩都闹腾，没深没浅光看贼吃肉不看贼挨揍，人人都以为自己是谢景行。我这個当爹的可养不出谢总那样的孩子，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小店老板顺势坐下散了根烟歇口气。
    程维手指跳动敲击附着厚重油污的餐桌：“是这个道理。”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行那个行的，也跟您坐一张桌吃饭喝酒了，年轻人想成功您才是榜样。”得到认同的小店老板投桃报李。
    程维摇头失笑：“我还不行。”
    “这就太谦虚了，你现在还不行那怎么着才算行？”
    “我么，以现在的基础再奋斗十年，就可以在他面前说声行了。”
    程维表情认真望向桌子对面的空扎啤杯，心中补足没说出口的后半句话——是在今天的谢景行面前。
    小店老板只当做揶揄，配合地笑说那我儿子岂不是奋斗到退休都不行。
    大学毕业奋斗到退休按四十年算，一切顺利从政处级、从商亿万身家、从学高校院长，那样的话，你儿子就有在今天的谢景行面前，把杯沿压到最低表演‘一口闷’机会了。
    这怎么能算不行？
    这太行了，程维拢紧大衣脚踩落雪发出嘎吱嘎吱闷响，身影走进幽深夜色中。
    …………
    滴滴新办公室搬到了中关村，面积很大茶水间、休闲娱乐室一应俱全，整体粗简美式工业风。
    柳青介绍说打算明后年有机会在这片买块地皮自建总部办公楼，方便安置研究所之类的核心部门。程维另有工作忙碌没出面接待，其他几位陪同高管全是新面孔。谢景行不由得再添几份担忧，早期联合创始人兼种子投资人王刚隐退，新加入公司的高管朱景士顶替其管理职务甚至列席董事会。
    他是柳青找来的人，其他战略、财务等多部门多位高管亦然如此。
    “大家去忙吧，我随便看看。”
    漫步来到挂着‘小桔车服’铭牌的办公楼层，谢景行打发众人散去。
    这是个明年初才会正式提交董事会成立的内部事业部门，暂时大猫小猫三两只，行政团队刚刚入驻筹备阶段。
    将负责造车、租车、维护、保险，加油充电等网约车上游产业链，滴滴智能汽车战略从这里起步。
    “截至本月我们注册用户数量突破2.6亿，司机注册数量1000万，预计全年总交易单量能达到8亿笔。”
    朱景士陪在旁边介绍情况：“而且据我们统计，整个网约车行业在全国范围内，一线城市的交通出行市场渗透率在40%左右，二线城市跳水到14%，三线城市暂时忽略不计。”
    “与市场渗透率截然相反的是，网约车行业年均用户增长率高达13%。”
    他侃侃而谈总结道：“我们在小部分的市场里做到了千万司机上亿用户，且整体市场规模增长可观。因此对辐射上游造车产业链，战略层面掌握很大主动权。”
    “比如呢？”
    谢景行波澜不惊，或许是出于本能对滴滴内部管理团队的担忧，他莫名对这个货没好感。
    各种华丽显眼的数据，是老程在前带队接连死磕快的优步，柳青在后到处找钱，全年净亏掉八亿美元得来的。
    你他娘一个刚入伙的小东西，初次见面就轻飘飘抄着手玩上“我有一计”的戏码啦？！
    朱景士没能得到先生何以教我的回应，略感可惜具体解释道：“我们有庞大的客户体量，完全可以整合上游车企，打造从汽车零部件生产到组装，最后销售的产业联盟。”
    “我们推算接下来三年能带动200-350万台汽车的使用，事实上在行业规范政策出台后，我们已经初步实验性开展为专职司机提供‘以租代购’的增值金融服务。”
    柳青察言观色帮忙补充：“司机可能没钱直接买车，那我们来做买车的这个事，租给司机使用。司机只需要按月交租车费用，一定期限后这辆车的所有权就归他了。”
    “没错，像这样的增值金融服务，在租车、保险等方面都有体现。其实在我个人看来，我们根本没必要造车，上游车企需要卖车订单我们能提供，我们又有能力优化市场渠道。”朱景士吃了聪明豆似的发表真知灼见。
    谢景行连连点头，还别说，乍一听起来很有道理。
    汽车常规销售方式无外乎厂家-经销商-消费者终端，滴滴则处于经销商和消费终端的叠加状态，把一辆汽车出租、自营、销售、保险维修所有盈利方式包圆。
    换而言之，滴滴能够提供给上游厂家更高的利润更好的销售渠道，从而倒逼厂家乖乖听话，做到上下游通吃。
    “可是，这不还是中介业务吗？”谢景行偏头看向柳青。
    朱景士轻咳一声，抢先回答道：“我认为中介定义太单薄了，我们事实上能够打造整个汽车领域的共享经济生态，未来我们掌握的智慧交通技术，就是我们的生态壁垒。无论什么行业，技术都是高溢价高增长的真理。”
    “我听说你之前在高盛跟柳青做同事那会儿，就特别擅长和投资人谈判？”谢景行不置可否换了个话题。
    柳青勉强维持笑容不变：“对，其实我们上轮融资steven（朱景士）给了很多帮助，新轮次融资也是他在做具体方案。”
    朱景士不是傻子，但把好好的表现机会搞成这样心里难免抱怨，谢少帅天才之名如雷贯耳，他本以为会是英雄惜英雄最不济良臣遇明主。
    当即戳在原地推了推眼镜低下头，全当没听见暗暗讽刺。
    平心而论，朱景士这套给投资人画饼的招数非常可以，明显能看出是融资路演现场那种舌战群儒极富人格魅力的高手。
    可谢景行自认之于滴滴，从最初烧钱血战上海滩到自驾进藏乃至并购快的一步步走到今天，跟我来这套？
    “如果你是一家车企厂商负责人，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他不等回应自顾自给出答案：“我认为伱最大的愿望应该是把汽车卖给全世界60亿人口，每个人都买一辆车。”
    “那作为滴滴企业战略部负责人，你的愿望是什么？我认为应该是全世界60亿人口都融入所谓的汽车共享经济生态。”
    谢景行耸耸肩：“这不矛盾吗？如果60多亿人口人人有车，何来的汽车共享经济呢？大家互相换车开？”
    “所以如果我是一家车企厂商负责人，我会实名举报一家还没垄断整个市场的网约车企业组织的产业联盟在诈骗，他们背弃了对投资人承诺的共享经济理念。”
    话太重了，柳青神色不渝正准备说点什么，感受到谢景行斜眸冷眼瞥向自身的眼神，忍了又忍最终只是抿紧嘴唇。
    “我们收购了微软必应地图团队，还有一批科学家，来研发导航、人工智能等自动驾驶技术，我们的造车业务正在日程中。但我个人认为我们下一轮融资需要给投资方看到更直观摸得着看得见的业绩增长预期，我们和优步的竞争很紧张。”
    朱景士心里恼怒翻涌，但在柳青面前保持了最大程度的体面，平静的改口做出回应。
    此时此刻争论对错没任何意义，只有小孩子不爽才会嚷嚷着让全世界看到他不开心，连情绪都控制不好的投资人哈？
    他不屑地暗自讥讽，随便宣泄情绪越闹越能反衬出高低之别，只需要保持冷静后续自会在柳青拿到更多分数。
    “ok，你现在是出色的融资专家，你有权坚持你认为的无数骚点子。而我作为下一轮的投资方，我有权say no~，你以为的不成立。”谢景行切换英语轻佻宣布，说着转身走人。
    朱景士微微发愣，随即想露出个惊愕、失望、无奈、包容俱全的苦笑，可出乎意料柳青没有留在原地安慰他，闷闷的快步朝那小子追去。
    妈的，怎么回事，难道天底下其他投资人都死绝了不成，他说no就no？！
    朱景士这下绷不住了，气的原地双手叉腰跳脚，很想追上去问一问柳青你到底站哪边的，他在华尔街可不是没有资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