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行业之耻
    五峰农业现在就是一笔超级烂账，明面上有账可查欠银行及各金融机构9.5亿元借款，且不好审计的拖欠合作方款项，甚至传闻借民间高利贷估算也有10亿元左右。
    无论是主动出面帮忙的当地官方，还是投资方股东们都被整麻了，相比起就这样推动五峰农业被云山集团收购，他们不无意愿支持创始人朱金凤夫妇再骗一次，加快融资进度推动上市。
    当地官方不用承担政策性风险，投资方们无需认赔离场皆大欢喜，前提是有冤种接盘。
    所以这才是僵局本质所在，他们希望云山集团来当这个冤种，把借贷转成债券融资，并且更进一步出钱出力推动上市流程。
    “朱金凤跟当地官方和所有投资人保证，五峰农业经营状况良好，她有办法拉到投资上市，不需要靠云山帮忙。”
    一连开了几个小时会理顺真实情况，来自君泰的并购团队负责人做出总结：“只是政策性粮食托市收购价格上涨，产生银行拒绝续贷连锁反应，导致公司短时间现金流周转不开。”
    “云山集团延长还款期限，或者借贷转债券容他们缓口气，后续一切都不是问题。她最近几天用这套说辞基本把各利益方都谈下来了。”
    谢景行双手交叉拄着鼻梁抓住关键：“不，不管她说服了多少利益方，这是他们的目标。我们的目标是收购，不还钱就起诉，申请财务审计冻结公司账户。”
    “交汇点就在这里，我们需要进行财务审计，他们不想让我们的团队进场，但又想要我们接受谈判条件。”
    君泰并购团队负责人用油性笔在白板上拉出两条长长的黑线，一条是收购另一条是债权融资，二者在财务审计交叉。
    如果他的团队借着欠钱不还途径切入五峰农业财务审计，把或明或暗有可能总计高达20亿元的债务统计清楚，踢爆资不抵债事实，那么只有被云山集团低价收购，剥离不良资产吞吃仅存的优质资产。
    可倘若不配合财务审计，借贷转债券又是个笑话，天底下没有冤种会这样做生意。
    就好像一块盖着木板的粪坑，大家都知道坑里装着屎，但只要粪坑不掀发酵的沼气也算笔优质资产，尽管没人具体知道沼气有几两重。
    “没办法进场审计难道不是你们的问题吗？我以为你们制定的全套收购方案里理应设计相关预案，别告诉我这是无法预料的变故。”谢景行皱起眉头。
    君泰并购团队负责人喉结耸动，神情憋屈的几度欲言又止：“据说五峰农业欠了一个村子几十户农民上百万货款，五峰农业鼓动他们出来对抗。”
    “当地官方保护情绪比较重，今年十月份京城有大活动。”云山的并购部门经理轻声补充道。
    宋安梨难以理解：“这不合逻辑，当地官方要是想死保，直接沟通银行放贷不好么，何必为难我们。”
    “现在已经七月下旬了，转眼就到秋收，集团的粮库和车队马上开工。而政策性粮食收购托市价格提高，我们的市场竞争成本增加……”云山的并购部门经理话未说尽。
    好吧，变故是这样的。
    云山集团不是没有官方公关资源，但是面临着优步打滴滴同款困境。
    家大业大对单一项目发挥不出全部能量，在粮食收购市场竞争成本增加的情况下，当地相关部门只需要小小的稍作阻碍。便很难计算清楚今年整個辽省地区粮食收购市场所付出的成本，与强行收购五峰农业哪个亏哪个赚。
    对于当地官方亦是如此，比起强压着银行放贷，搞定云山集团效费比更高。
    进入七月下旬，随着股市涨势走高民间无风险投资收益降低，中小型地方银行的日子不好过，让他们大笔掏钱很难。
    “他们的谈判底线是什么？”谢景行勉强问道。
    君泰并购团队负责人擦掉白板继续写：“延长我们的1.5亿贷款，在吉、黑两省白城、建三江等地的项目继续合作推进，将相关资产权益质押给我们。”
    35%，谢景行看着各种计算公式得出的夸张年化利息，情不自禁抽动嘴角：“这人绝对是个骗子！”
    “大部分利益关系方基本有默契认知，只要上市把烂账甩给股民就没问题了，要不然朱金凤也不会一遍遍强调她能加快推动上市。”云山部门经理言辞直白。
    谢景行耸耸肩：“问题是她真有能力推动上市还是装的，这点我们必须搞清楚。”
    云山费好大力气把五峰忽悠出辽省，去自家老巢建厂种地，为的正是他们那套有点搞头的循环经济模式和部分核心资产，一旦上市想抢过来就很鸡肋了。
    谈来谈去回到最初，老谢搞不明白朱金凤这娘们底细，小谢代父出征。
    “你们的结论是什么？”
    他再次看向君泰并购团队负责人，后者尴尬局促地低下头，五峰农业股东会里坐着光大控股，厉以宁教授儿子的松禾资本，朱金凤能不能忽悠上市很难判定。
    君泰动用自身资源在圈子里调查过，没到船沉人亡最后关头，相关利益方不可能说坏话。
    宋安梨见状微不可查撇嘴，君泰去年跟谢景行利益勾兑用whatsapp置换云山集团拆分上市项目，后续苏禾、唐曼二人跳槽到西柚太禾，双方顺理成章走近。
    隐山不渡奶茶项目，这次收购五峰农业，林林种种项目都给了君泰。
    但是君泰自从上市后好像见顶了，今年业绩逐渐被后来者赶超，券商行业不知不觉间流传出‘三中一华’的说法。
    谢系资本未来得分散下注，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她悄悄在记事本上对君泰证券的实力评估降低一个等级，这点小事都办不明白，再加上前几天调查那个做伞形信托券商开户业务的电销公司，跟这种不清不楚的公司合作……再降低半个等级没毛病……
    宋安梨暗自想着，谢景行同样有所思，却不好直接挑明。
    毕竟云山拆分上市项目是他做的背书，而且如今也没闹出大麻烦，最多能力不济而已。
    “让唐曼、苏禾分别带队来调研谈投资。”谢景行做出决定，打开笔记本电脑抄起电话。
    君泰并购负责人顿时急了，眼看项目要脱手而飞，连忙开口准备尽量挽回
    宋安梨拍拍他肩膀示意出去聊，谢总接下来打电话不方便旁听。
    “喂，曹总，我是谢景行……对，过两天就回魔都，有时间聚……”
    “张总，是我小谢，我这边有个项目你来看看……”
    “……我也不知道这个项目怎么样，这不是正在聊，你亲自带队来看呗。我可能不出面吧，你要是来我考虑考虑。”宋安梨给唐曼、苏禾二人打完电话，顺便搞定君泰并购负责人回到会议室里，云山的并购部门经理眼神茫然看向她问道：“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她嘴角噙起玩味笑意反问。
    “他…小谢总按照今年的风投机构排行榜单，挨个打电话请他们来调研五峰农业。”
    “既然无法确定五峰农业是否能上市，那我们就给她一个肯定答案好了。”
    宋安梨轻飘飘解释，接着挑起眉毛补充道：“请您和君泰的团队好好配合推进项目，千万别出意外了。”
    “麻烦了，非常感谢你们的帮助。”云山的并购部门经理还是没搞懂思路，嘴上连连道谢。
    宋安梨态度亲切：“别客气，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加个联系方式以后多保持沟通。虽然太禾西柚都是金融机构，但云山集团的资本运作还是以你们并购部门为主，谢总非常看重伱们。”
    拉帮结派战为东宫太子，云山的并购部门经理双眼发亮，办公室政治这个他秒懂！
    乐呵呵跟宋安梨互加联系方式，相约晚点叫上其他同事一块去吃夜宵云云。
    谢景行冷眼旁观颇为欣慰，全当没看见继续给同行朋友们打电话。
    …………
    7月24日，有着投出滴滴、饿了么等辉煌战绩，大众名气直追徐新的西柚资本初级合伙人唐曼亲自带队赶赴辽省五峰农业总部，初步尽调洽谈投资。
    其受到热烈欢迎，五峰农业创始人兼董事长朱金凤亲自出面接待，晚宴异常隆重主菜红焖鹿肉。
    7月26日，双方就投前尽调协议无法达成一致，唐总拎着两盒精装鹿肉遗憾告辞。
    同天红杉资本合伙人曹曦接班到场，五峰农业连忙扯下挂在公司总部的‘欢迎西柚资本合伙人唐总’大横幅，换上全新版本，晚宴主菜爆炒鹿筋。
    7月27日，辽省当地中小型银行，重新启动对五峰农业借贷评估。
    很遗憾，当天晚上红杉资本合伙人曹总有紧急事务告辞离去，拿走了二两鹿茸。
    留下两个小vp商谈投前尽调协议，结果还没等谈妥，翌日上午高瓴资本来访。
    朱金凤顺势对整个资本市场公开e轮融资意向，一时间普思资本、创新工场、dig，无数大牌风投机构蜂拥而至。
    短短十天时间，顶着高额债务沉寂已久的五峰农业，瞬间回春重归四年前被资本市场疯抢的火热状况。
    “陈行长，今天这顿我得少喝点酒。没办法，晚上有局，太禾资本合伙人苏禾要来。这位苏总跟西柚的唐总不对付，又是个能作的，得好好照顾着。”
    体重超过两百斤，胖到没有脖子的男人双手搭着座椅靠背，一副大佬样子吹嘘着：“我知道他们创投圈那点事，太禾资本是谢家小孩的，他爹想强取豪夺我家产不成，让他儿子拐着弯来跟我玩套路。”
    “我肯定不能拿太禾的投资，西柚的也是，跑我跟前演戏没用。”
    他嘿嘿嗤笑着说：“但毕竟欠云山一点钱嘛还有合作，不好闹得太僵，我就当哄孩子玩了。”
    “老五，你跟你媳妇商量怎么样了？最起码得先跟风投签个财务尽调协议，要不然我这头真不好给你们批钱。”
    民生银行辽省分行陈行长神色为难盯着餐桌中央的蒸鹿尾发呆。
    胖大佬略显不耐烦：“陈行长，我找你就是想把财务账面做好看点再跟风投签财务尽调协议，要不然那帮玩资本的都想压我们估值。兄弟不跟你说虚的，再给我贷五千万，回头拿到风投资金我把之前的两亿一次性还清。”
    陈行长抿了口酒，发自肺腑说道：“老五，我劝一句，你赶紧和你媳妇好好说说先拿下两家风投机构，这样拖着不好。”
    “陈行长，你还是不了解，在我家都是我媳妇听我的。我不管谢家有多厉害，想抢我家产绝对不好使。既然你话说到这儿了，我也不墨迹，你先吃着，我去隔壁跟锦州银行的王行长打个招呼。”
    胖大佬迈着稳健步伐晃悠着走人，直到包厢门关上，陈行长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转身对身旁的女经理低声吩咐：“赶紧给市里领导打电话，五峰要完犊子了，我们得把钱撤回来！”
    女经理眨巴着茫然眼神不明所以，陈行长懒得解释，咽下口中苦涩抬腿就走。
    朱金凤看似掌握五峰农业大多数股权，顶着各种女杰企业家、三八红旗手之类的名头，实际上做什么决策都听信她老公马老五。
    然而就马老五刚才的表现，这对夫妻到现在都没想明白那位在金融圈名声显赫的小谢总到底想要干什么，果真是欲令其灭亡先让其猖狂。
    居然还做着被风投机构疯抢，反客为主拿捏银行和投资人的美梦。
    放屁的功夫十几家顶级风投机构流水线似的来了又走没留下一个，这家被调研的企业还有个好？
    且不说风投圈谁还敢投，就是他这位明知云山想并购五峰故意在设局的知情人士都腿软，王八蛋马老五夫妇究竟欠了多少钱。
    反正欠他们银行2个亿，在银行债主里没有比这再多的了！
    陈行长匆匆跑到市里求关系，申请对马老五夫妇进行恶意转移资产调查。
    果不其然，太禾资本合伙人苏禾8月2日抵达五峰农业约见创始人，当天晚上连夜跑路，凌晨发布朋友圈动态——投资不过山海关。
    这段时间来五峰农业调研过的风投机构同行们纷纷默默点赞，西柚资本唐总在其动态下评论：【企业家个人道德无法量化，地图炮大可不必。】
    【那你投？】太禾苏总只回了三个字。
    撕逼大戏在创投圈蔓延开来，跟美团王兴正面撕逼不落下风，反手干掉饿了么张旭豪的苏禾早已成为创投圈内知名铁血女战士。
    深入灵魂的一句话被烙印在每家风投机构心里，十几家头部机构连夜跑路不敢投的项目，谁敢投……投中了是瞎猫碰死耗子，投呲了则是顶级大傻逼，行业之耻，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抽象小丑……
    大家都是赚钱养家糊口的苦命人，何必赌上职业生涯像谢景行那样搏命赌一战成名。
    十天时间，从重返巅峰到掉进深渊，五峰农业上市可能性烟消云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