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张松的问题,庞统不紧不慢,淡淡一笑,却是将遮挡在脸上的几缕头发,淡淡笑道:“在下虽不才,但些许自信还是有的!当年管仲乐毅尚能以一己之力助其主成就霸业,难道我等反倒不如古人?”
听得庞统此言,这下可不仅是张松了,就连一旁观战的廖立等人也是惊得目瞪口呆。敢情刚刚庞统那副谦虚的模样全都是装出来,他一个小小的学子,竟然敢自比名传千古的管仲乐毅!那张松愣了半晌,立马便是哈哈大笑了起来:“庞兄真会开玩笑!那管仲辅佐齐王成就霸业,乐毅率燕军以弱胜强,半年连取齐国七十余城!此二人功盖寰宇!庞兄竟然自比此二人,哈哈!未免太过自信了吧?”
对于张松的讥讽,庞统却是没有动怒,反倒是笑道:“张兄此言差矣!那管仲、乐毅也是人,我等皆是荆、益两地的年轻俊才,又非缺胳膊断腿,如何就不能与他二人相比?管仲起于齐国内乱之际,乐毅成名于燕国衰亡之时,正所谓时势造英雄也!如今天下大乱,正是你我之辈崛起之机遇,张兄身怀奇才,竟然连这点抱负都没有,又何来功成名就之日?”
“呃!”张松被庞统这么一说,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这才缓过劲来,愤愤不平地哼道:“大话人人都会说,可扫平天下,那靠的可不是一张嘴皮子!而是要有真本事的!圣人有云:故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不闻先王之遗言,不知学问之大也。”
“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吾尝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也。登高而招,臂非加长也,而见者远;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还未等张松说完,庞统却是打断了张松的话,借着念道。张松所说的,那是荀子所著《劝学》中的一段,当然,张松所要说的,和《劝学》的本意却是不同,乃是讥讽庞统不知天高地厚,而庞统却也是念出了《劝学》中的另一段,用来反驳张松只知纸上谈兵,却不敢勇于去实践。虽然两人所要表达的意思,都不是荀子《劝学》中的本意,但却庞统用《劝学》来反驳《劝学》,用的可是恰当好处!
张松的眼睛一眯,他在青城学院一向都以博闻强记,随机应变著称,只是没想到今日却是碰到了敌手。虽然这《劝学》也是很普及的儒家著作,但庞统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想出用来反驳自己的原句,足见庞统的机智绝对不在自己之下!张松这时才想起之前廖立对庞统的数次称赞,现在看来,廖立之言果然不虚!
不过,这并不代表张松就此认输,相反,庞统所表现出来的才智,反倒是激起了张松的好胜之心。当即张松便是冷哼一声,朗声说道:“庞兄虽然有才,但庞兄之志却可不是这么简简单单就能够达成的!要是庞兄执意而行,哼哼!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此所谓率土地而食人肉,罪不容于死。”
“哈哈哈哈!”庞统却是哈哈大笑了起来,指着张松就是说道:“张兄所言简直迂腐至极!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未闻弑君也。圣人尚且这么说了,张兄难道还有什么疑问吗?”
这次张松用的乃是儒家孟子的言论,来指责庞统的想法若是强行实现,必然会引起生灵涂炭。这倒不是说张松就不想辅佐明主建立霸业,这么说,纯粹只是张松想要折服庞统罢了!而和之前一样,庞统也是用孟子的言论来反驳张松的说法,并以武王伐纣的来说明,以大义来讨伐不义,却是顺应天道之举。
接连两次交手,张松却都没有占到便宜,这下张松可是完全被激起了斗志了,紧接着,便是从儒家到法家,从法家到道家,甚至连纵横家、兵家,各个学派的学说都引经据典,拿出来辩论。而庞统却也是不慌不忙,不管张松用什么典故,庞统都能从同一个典籍中找出相应的言论来反驳张松!两人你来我往,那是唇枪舌战,斗得好不热闹!
而在一旁观战的廖立三人,那可是大饱耳福了。三人都是青城学院的翘楚,若是单单论某一个学科,三人都有自信,在自己所擅长的学科上不输于这二人!但比起这二人的博闻强记,廖立三人却是不得不甘拜下风!
就这么,庞统和张松你一句我一句,辩了足足有一个多时辰,张松无论说什么,却都是没有能够难得住庞统。两人那是口干舌燥,连他们面前茶杯的水都喝光了,还是廖立三人见机得快,不时帮他们加加水。庞统虽然厉害,但张松也算得上是博览群书,脑子里面装满了各家典籍,要全拿出来,恐怕是说上三天三夜也不带重复的!
“呵呵!少爷!几位小哥!”就在这时,忽然一把声音响了起来,却是直接将庞统和张松两人的辩论给打断了,众人回过头,却是看见贺大叔正搓着手,笑呵呵地站在门口,说道:“少爷和几位小哥也不愧是读书人啊!这说了这么多,老贺我这个粗人愣是半句都没有听懂!不过大家聊了这么久,肚子也该饿了吧!呵呵,酒菜都已经弄好了!不如现在就开始吃饭吧!”
廖立三人看得贺大叔那张朴实的笑脸,却是第一次觉得这张笑脸是那么的可恶!他们这在一旁观战那也是看得兴致勃勃,从庞统和张松的话语中,也是受益匪浅,现在竟然被他就这么给打断了,要不是估摸着他们就算是翻上一倍,捆在一起也不是贺大叔的对手,只怕现在早就一脚踹过去了!
被贺大叔这么一打断,庞统和张松两人自然是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庞统笑了笑,对张松拱手说道:“张兄果然是学富五车!这次你我二人就算是打个平手,如何?”
听得庞统的话,张松默然不语。平手?张松可不是傻子,刚刚这场辩论,看上去,好像是两人势均力敌,不过张松心里那是门清,庞统能够从自己所说的典故中找出反驳的语句,这一点就要比张松要困难得多!要是换个立场,张松自认绝对做不到像庞统这般应对自如!庞统虽然顾及了自己的脸面,没有点破,反倒是称这次比试是平手,可张松却是明白,自己这次是输了!
别看张松平日里说话尖酸刻薄,但张松除了有些心高气傲以外,心性却并不坏。虽然张松身为益州世家子弟,但自从进了青城学院之后,张松接受学院的思想教育,早就抛弃了一般世家子弟那种以世家利益为最高准则的想法。只是张松以往在同龄人当中,却是从来没有碰到过对手,今日输给名不见经传的庞统,还真是有些不甘心!只是输了就是输了,张松还不会做那种输不起的小人,当即张松便是站起身,对着庞统就是深深一拜,说道:“庞兄高才!张松自愧不如!请受张松一拜!”
见到张松主动认输,庞统淡淡一笑,却是伸手扶住了张松的手,说道:“张兄不必如此,刚刚你我也只是纯粹的讨论罢了!何必去计较什么输赢呢?”本来庞统也是对张松有些惺惺相惜,可是没想到庞统的手刚刚碰到张松,张松却是像碰到鬼一样,闪电般的就将双手给缩了回来,满脸惊恐地看着庞统的双手,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吓到了。
廖立等人原本正在为庞统折服了张松,为他们荆州学子挣了面子而感到高兴,可是没想到张松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全都愣住了。倒是廖立反应最快,看到庞统那还停在空中的双手,却是立马就明白了过来,苦笑着对庞统说道:“庞兄!这个,永年兄他比较爱干净,你看你是不是……”
众人听廖立这么一说,也跟着转过头望向了庞统的双手,敢情那庞统双手却是一片乌黑,上面也不知道是锅灰还是泥土,难怪有洁癖的张松避之如洪水猛兽!这下庞统可是维持不住之前的冷静了,刚刚说的什么天下未净,不肯秀木于林,那完全就是说笑呢,庞统又岂会不爱干净,当即连忙是一脸尴尬地对众人说道:“这个,还请诸位先去用酒食,容在下先去漱洗一番再来与诸位共饮!”说着,刚刚还能够和张松对辩如流的辩才,现在却是落荒而逃,直接钻进了里屋去洗手去了!
众人也都是少年心性,见到庞统这狼狈模样,也都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就连张松也是将之前的那些对立情绪抛诸脑后,跟着众人一起开心大笑。
当即,廖立也不客气,带着其他三人一道走出了茅草屋,就看到在外面用栅栏围成的院子里,贺大叔却是用一些干柴堆成了一个篝火。刚刚他打回来的那只鹿,如今已经是剥皮洗净,架在篝火上烤得是直冒油,那肉香味飘了过来,顿时就是让众人直流口水!
第三百六十四章 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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