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万俟丰一见到贺灵川，立刻站起。
    这动作引发佰隆族人纷纷抬头，望向贺灵川和鹿庆浜。
    “伶光。”
    贺灵川一声吩咐，伶光立刻跳到地上，轻轻去抚万俟通颈脉，而后又察看伤口。
    最后，它向贺灵川轻轻摇了摇头：“两刻钟前离世，应该是在昏迷中去的。”
    倒也不那么痛苦。
    听到这句话，周围的佰隆族妇孺又大哭出声。
    死者为大，贺灵川向万俟通的遗体恭恭敬敬作了几个揖，礼数周全。
    贺灵川这才问万俟丰：“如今族中是哪位话事？”
    老少两任族长都战死，佰隆族一时没了掌舵人。万俟丰看了一圈，才领着一位胡子白的长者走过来：
    “这位是我叔公，万俟遥。少族长过世后，他的辈份最大。”
    贺灵川即道：“万俟长老，我们借一步说话？”
    “好，好。”万俟长老擦掉眼角的泪，跟着贺灵川往外走。这里哭声啜啜，不便议事。
    他阅历丰富，知道贺灵川要找他聊一聊善后问题。
    四人走去十余丈外，闲声渐消，贺灵川才正色道：“随船载来食物、清水和药物，我已命人搬下来派发，谈不上好吃，但至少能哄饱肚皮。请万俟长老组织人手按需领取。”
    仓促间准备那么多食物，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万俟长老连连点头：“贺岛主费心了。”
    鏖战两天，族中战士伤痕累累，老弱妇孺饥肠辘辘。他们逃亡途中抛掉不少负重，现在想找口吃的可没那么容易——这里可有近四万族人！
    战斗一结束，最现实的问题就摆在他们面前。
    若非贺岛主心细，四万人的口粮上哪里找去？
    “小事耳。”贺灵川笑了笑，看了鹿庆浜一眼，“我们在这里稍事休整，就得登船了。雅国人把守半岛入口，我们不好在风暴湾停留太久，免得夜长梦多！”
    风暴湾距离百列边界也不远哪，走陆路的话，跋涉大几十里就到了。
    但佰隆族过不去。乌禄大军未退，他们还未脱离险境。勇士们久战疲弊，族中老弱又饿又累，哪里还走得动？
    万俟长老下意识看了看贺灵川。
    这位贺岛主手下士兵充足，护送佰隆人走陆路、过边境应该是轻而易举。
    但这会增加无谓的风险。非亲非故地，人家为什么要这么做？
    贺岛主冒险从雅国军队手里救下佰隆族，又赠他们食物和水，已是仁至义尽，他们怎好得寸进尺？
    考虑到佰隆族眼下处境，万俟长老的决定做得很爽快：
    “这可真是给贺岛主添麻烦！”
    别人都当他们是瘟神，拒之唯恐不及，就算是得到牟国示意的百列，接收他们入境也不那么情愿。
    唯有眼前这位贺岛主，对他们真正表现出亲近、欢迎之意。
    真是雪中送炭。
    这么想着，万俟长老看待贺灵川的目光就更加感激。
    离自己的目标再近一步，贺灵川心中大喜，话语一下子又真诚了三分：“固所愿也，谈何麻烦？我说得实在些，鹿兄弟也莫怪我，就算佰隆族这四万人进入百列，当地恐怕也不好接待。”
    鹿庆浜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牟国的命令来得很急，他急匆匆带兵赶来接应万俟通，至于这四万佰隆族接入百列境内要如何安顿，吃哪住哪，那就看鹿家安排了，他也不太清楚。
    但四万这个数字确实有点大。
    空降四万张嘴吃喝，呃，百列一时间也得手忙脚乱。
    以他对鹿家的了解……唉。
    万俟长老苦笑：“是啊，这么多人的食宿，一直让我们绞尽脑汁。”
    万俟松和万俟丰叔侄当初只带千余人出走，就为手下的吃饭问题奔波无休，最后落魄到去仰善群岛应聘和打工。
    万俟通为了养活这四万人，不知道费多少心力！
    如今少族长也过世了，万俟长老一想到这个问题，就觉得天地无光。
    战斗虽然结束，但全族的生存危机并没有过去。
    “群策群力，总有办法。”贺灵川安慰他们，“天无绝人之路。好了话不多说，请万俟长老先用饭吧。”
    仰善群岛的船队，开始轮流在卢汀滩卸载补给品。
    事发仓促，岛主又要求仰善群岛必须在一天内备好海量的食物，然后装船赶来风暴湾，因此对食物的选择就很有限了，要时间细加工的一律不带。
    所以船上装载最多的就是燕麦、甘薯、土豆、生、芋头、南瓜、山药和各种豆类，这都是淀粉含量高、饱腹感强的食物，方便运载、易于保存，而且烹饪简单，咸水一煮就能吃，其中大部分甚至不需要容器。
    然后就是煮熟的蛋类。
    佰隆人拿到的蛋大大小小，从块头最大的鹅蛋到葡萄大的鹌鹑蛋，仰善群岛几乎把刀锋港和周边的禽蛋买空了。
    还有大人小孩都爱的蚜。
    盘丝岛上刚好有一批成品还没分装出售，丁作栋随手就调过来了。
    能提供的，除了能量还有幸福感。
    此外还有苹果、梨、香蕉等硬质水果，也方便携带。
    佰隆人就坐在卢汀滩上，就着刚烧开的热水，吃着两天以来的第一顿饭。
    吃着吃着，好多人眼泪就下来了。
    边哭边狼吞虎咽。
    黄钊眼看着一个八岁大的男孩，不到半盏茶时间就连吞两块鹅蛋那么大的土豆，腮帮子鼓得像囤货的栗鼠。
    他嘴里的还没咽下去，就伸手去抢第三块土豆。
    “不能再吃了。”他一把拽住孩子的小手，“待会儿一喝水就撑死你！”
    孩子不甘心，黄钊就塞给他一个红彤彤的野苹果：“这个比土豆好吃。”
    野苹果虽小，但又酸又甜又消胀。
    佰隆人也没想到，劫后余生的这顿饭，居然比近两个月来吃的东西都要好得多！
    几万人流浪异地，可不是随时随地都能吃上饭的。他们当中很多人都啃过树皮草根，就为了给孩子多留口吃的。
    能吃饱，能用正经的食物填饱肚子，那是他们遗失多久的碳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