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6章 左右逢源
    “嚯，这风。”
    十月底，京城街口两旁的行道树已悄然换上秋装，青黄交织，风过处，落叶纷飞，窸窸窣窣。
    宋歌将脚下几片落叶碾成细碎，猛地一缩脖子，紧了紧黑色外套的领口。
    他从怀里掏出烟盒，滤嘴微露，递向左侧：“来一根？”
    叶宁瞥了眼，下意识伸手去接，却在半途顿住，拒绝道：“戒了，给媳妇写了保证书，再抽就是小日本。”
    “戒了也好，我试过几次，都没成功，叶总这毅力，戒多久了？”
    “没多久，今天早上刚开始。”
    宋歌眉梢一挑，不再多言，掏出打火机，自个点上。
    “叶总，宋总，有空再约。”
    一辆黑色奔驰在两人面前缓缓停稳，车窗降下，陆远探出身子，挥手告别。
    宋歌和叶宁也笑着回应：“路上注意安全。”
    这次的商谈很顺利，陆远答应将《新世界》的上映时间延后至十二月底。
    在这场院线与发行方的博弈中，若到规定日期，最终中影等还在坚持，陆远有权自由选择阵营。
    作为交换，万达在筹备《鬼吹灯》系列电影时，远方传媒将参与联合投资，且资金占比不得低于三成。
    此外，《鬼吹灯》后四部的网络改编权将低价转让给远方传媒。
    远方传媒未来投资且适合海外发行的影片，万达会帮忙运作。
    等陆远的车尾灯彻底消失，叶宁抱着胳膊，轻踢身旁树干。
    “也就是他，换个人敢这么提条件？万达好歹也是《新世界》的出品方之一，不过《鬼吹灯》的网络改编权留在咱们手里也是鸡肋，给他倒也无妨。”
    “嗐儿～”宋歌吐了个烟圈：“谁让现在市场就认他，以后还得合作，关键他身家也不低。”
    “我要是他，早特么退休了，当什么演员，走到哪都有人盯着。”叶宁瞟了眼朝奔驰追去的桑塔纳，里面是狗仔。
    又是一阵风过，裹挟着二手烟雾。
    他鼻翼微动，不由自主的朝身侧看去，手在裤兜里纠结，片刻后，放弃挣扎，道：“老宋，给我来一根。”
    “你刚才不说要戒烟么？还说再抽就是小日本。”话虽这么讲，宋歌还是将烟盒递了过去。
    “呼！”叶宁美美的吸一口，吐出，斜视道：“不急，一口吃不成胖子，戒烟同样如此，讲究个循序渐进，不是说想戒就立刻能戒的，抽完这根再说，况且抽烟不过肺，顶多汪精卫。”
    “我是不是要补一句，吸吸雾者为俊杰！”
    “哈哈哈，宋总，你是个妙人。”
    叶宁叼着烟，转身：“走，上楼接着吃，话说演员不是要控制体重么，陆远怎么吃那么多，刚才忘记问了。”
    “听他讲，最近在增肥，为新戏做准备。”
    ……
    11月1日，万圣节。
    贺岁档几部电影的宣传攻势，已经到了如火如荼的地步。
    在此期间，华谊投资的《太极》系列第二部上映，口碑不佳，票房平平。
    但华谊没太放在心上，他们现在的重心是《一九四二》。
    这部电影的宣传力度极大，华谊对外高调宣布，冯晓刚的沉淀之作。
    冯晓刚在接受采访时也多次表示，18年前他就想拍这部戏。
    为了这部戏，哪怕赌上自己入行几十年的口碑，最后一分钱不赚，他也在所不惜。
    身为一个有责任感的电影人，他希望留下一部有价值的电影。
    让年轻人能通过这部电影明白中国曾经历怎样的磨难，又是如何在一个个磨难中不屈不挠地前行。
    总之噱头很足，从民族大义出发，乍听上去诚意满满。
    这日，冯晓刚和主创团队在魔都接受记者采访，为月底的电影上映造势。
    采访现场有一张《一九四二》的海报。
    海报上，灾民手握裂痕斑斑的碗，一只蚂蚱停驻在碗中。
    以张国笠饰演的老东家为代表的灾民群像，与以陈道明饰演的老蒋为代表的国民政府群像，隔碗对视。
    “冯导，为什么选择拍摄这个题材？”
    类似的问题冯晓刚回答了多遍，但宣传么，就是这样不断重复。
    “因为喜欢。”他如实回答，黄白相间的脸上，露出一口烂牙。
    记者是名小年轻，明显不信他的鬼话。
    冯晓刚耐着性子解释：“我十分清楚，拍摄《一九四二》这样的作品属于自讨苦吃，每一次拍摄都要付出很大的艰辛，成本高，制作复杂，演员付出的体力也大，仍然坚持，就是因为喜欢、被这件事打动了。”
    记者勉强相信，又挑事：“《王的盛宴》与《一九四二》同在贺岁档上映，《新世界》紧随其后，相隔两天，能不能透露，《新世界》给您造成的压力大不大？”
    新一代导演里已经有人冒尖，与上一代的对比不可避免。
    冯晓刚虽然喜欢口出狂言，但那也是见人下菜，他和陆远没冲突，所以避而不答。
    转而挑记者的错，他怼道：“什么叫贺岁档，11月就是一个如常的档期，为什么要把它称为贺岁档呢？《一九四二》选择在11月上映，就是不想贴上贺岁的标签误导观众。
    诚实很重要，我不喜欢玩虚的，观众如果要想看贺岁片，我劝千万别买《一九四二》，省得看完后悔，骂我不厚道。《一九四二》没有乐子、没有热闹、没有红火，有的只是历史的真相。想买笑的，咱们明年见。”
    “.”
    结束采访，冯晓刚和张国笠等人说着闲话，突然制片陈国复走近。
    “晓刚，《新世界》剧组宣布上映时间延期。”
    “什么？”冯晓刚没听清楚，愣了下，随后惊愕得站起：“《新世界》延期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太不想和《新世界》对上。
    并非畏惧，而是《一九四二》这类严肃题材不合适，换上老本行冯氏喜剧，天王老子来了他也敢跳起来给两巴掌。
    “对，延期到十二月底。”
    冯晓刚不解：“为什么，理由呢？”
    陈国复表情怪异地盯着他，道：“文木野在微博上公开表示，对冯导作为电影人的责任感到钦佩，为表支持，《新世界》将延期一个月上映。”
    这不扯淡么.冯晓刚又不是三岁小孩儿，紧接着反应过来：“院线那边有什么动静么？”
    “目前没有。”
    闻言，冯晓刚心中的大石稍稍落地。
    年底各大院线冲业绩，而《一九四二》《新世界》《一代宗师》《十二生肖》等9部国产大片占据贺岁档，成前所未有的垄断之势。
    这正是中影、华谊等敢于与院线叫板的底气所在。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陆远目前的影响力，使得《新世界》在这场博弈中所占的分量，举足轻重。
    “没当逃兵就好。”冯晓刚感叹。
    他也只能感叹，说到底，他只是一个替华谊拍片赚钱的导演。????《一九四二》还是王忠磊看在他过去劳苦功高的份上，才答应投资的。
    他虽然对外说不在乎票房，但实际上他本人和华谊的股价紧密相连。
    《一九四二》制作成本2个亿，一旦票房不佳，投资无法回收尚属小事。
    更可怕的是华谊股价的暴跌和市值的蒸发，与这些相比，电影本身的投资数额简直微不足道。
    重新坐定后，冯晓刚的神色明显轻松许多。
    《新世界》的延期，无疑为《一九四二》的票房之路扫清一大障碍。
    如今，同档期内能与之一较高下的，便只剩下陆钏的《王的盛宴》。
    唔，陆钏，抛开家世人脉，电影方面，他算个什么玩意儿？
    《新世界》剧组忽然对外发布声明。
    电影正式上映时间延期一个月，由十二月初，改至月底。
    给出的理由不能让大众信服。
    一时间网上争论不休，有行业人士称因题材敏感，遭到同行恶意举报，打回去重新修改。
    也有人说文牧野第一次执导，面对冯晓刚和陆钏，漏了怯。
    但类似言论很快被网友驳回，因为主演是陆远和梁佳辉，有这两位，无惧。
    还有部分人觉得，这是剧组的宣传策略，吊着观众的胃口。
    这些都没能影响到陆远。
    此时，他正在别墅闭关，研究《中国合伙人》的剧本，打磨角色。
    去年九月与韩三坪一同前往白玉兰颁奖典礼。
    期间遇到新东方创始人之一的徐晓平，这人拿着在海南闭关两周的稿子，让俩人给意见。
    酒桌上，陆远出于礼貌，违心的夸奖，结果不曾想把自己套了进去，徐晓平点名要他参演。
    白玉兰结束后，韩三坪将稿子交给陈可辛导演。
    陈可辛拍过《投名状》和《甜蜜蜜》等影片，不止一次在金像奖和金马奖上摘得“最佳导演”和“最佳影片”的殊荣。
    拿到稿子后，陈可辛起初以为韩三坪在有意刁难他。
    因为稿子写的毫无故事性可言，完全是流水账，通篇日常，上厕所尿了个什么形状都要写出来。
    韩三坪大手一挥，让他放心修改。
    后来徐晓平的稿子被改得只剩下18个字：中国合伙人、新梦想学校、还有3个主角名字，成东青、孟晓骏、王阳。
    有一段时间，陈可辛甚至想把《中国合伙人》改成《中国先生》。
    徐晓平愤怒不已，气得跳脚，找陈可辛理论，无果，直言剧本与他无关。
    陈可辛被认为是香江最会讲故事的导演，剧本被他改的不错。
    剧本里的三个角色。
    成东青是个“土鳖”，农村出身，很傻很可怜。
    王阳是个文青，很浪漫很天真，在兄弟三人中，起到润滑剂的作用。
    孟晓骏是个曾经向往美国的“精英”。
    美国的经历让他自尊心受挫，时刻想着向美国人证明自己，也是因此，为了让公司早日上市，与成东青产生矛盾。
    陆远对这部片子还有另一层考虑。
    明面上《中国合伙人》在讲那个年代三名年轻人追梦创业的故事，实际暗戳戳的将人们对美国的滤镜打碎。
    孟晓骏的过往便是例子，出国前对美国充满幻想，自由的灯塔，民主的天堂，谁知迎接他的是无处不在的歧视。
    还有成东青的女神，在国内时拽的二五八万，孤傲冷艳、心比天高，结果到国外没几天，和外国男友厮混，甚至开放到打野战。
    基于此，陆远认为，在这个公知盛行的年代，等这部戏上映后，估计批评声会很大。
    “叮叮叮。”
    正在剧本上涂涂改改，手机铃声突兀响起，是韩三坪。
    他大致猜到对方的来意，之所以在别墅闭关，也是希望将自己从这件事上摘出来。
    “韩总。”
    “陆远，《新世界》怎么突然宣布延期？”韩三坪很急。
    “万达找我了。”陆远实话实说，也没什么好隐瞒，稍一打听就清楚，万达估计巴不得大伙知道。
    对面沉默许久，才问：“你答应他们了？”
    “当然没有！”陆远语气坚定。
    “但是韩总你也得理解我的难处，《新世界》毕竟有万达的投资，他们是出品方之一，无论从法律还是其他方面讲，我都不能完全忽视他们的意见。
    昨天叶宁和宋歌约我，许以诸多好处，包括新的分账，但我不会目光短浅到因为个人的利益，而将整个行业的未来抛掷脑后。”
    韩三坪明显松了口气，问：“延期是怎么回事？”
    “我和万达约定好，这件事上暂时不表态，《新世界》保持中立，只要韩总这边能够稳住阵脚，时间一到，我们就是同一阵营。”
    关于具体的时间节点，两人心照不宣，当然是截至《新世界》上映前。
    “行，有你这个保证我就放心了。”韩三坪信誓旦旦：“这次不会像去年张韦平一样，谁也不会临阵脱逃。”
    陆远不置可否，又明知故问：“韩总，还有个事儿想请教，听说《鬼吹灯》的版权在中影手中？”
    “没错，我们拥有前四部的影视剧改编权，怎么了？”
    “网络改编权能不能卖给我？”陆远试探性地问。
    韩三坪顿了顿，随即哈哈一笑：“我还以为多大事，网络改编权么，当然可以，让你公司的人来谈吧。”
    “多谢韩总。”
    “对了。”韩三坪顺嘴问：“中影计划开发这个ip，有没有兴趣来当男一号？”
    陆远笑道：“什么都还没开始，至少剧本得出来吧，这不是忽悠我么。”
    “哈哈哈，好。”
    结束通话，陆远给吴朗发去消息。
    让他前往中影，收购《鬼吹灯》前四部网络改编权。
    加上之前从万达获得的后四部，整个《鬼吹灯》系列八部作品的网络改编权都在他手里。
    “八部.”
    陆远喃喃自语，自己当然是站在中影这方，但《新世界》万达也有投资，他的确很为难。
    可怎么感觉到头来，好像自己在两边吃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