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六边形战士罗浩
    “这种事，我需要一个得力的助手。”林语鸣语重心长的看着罗浩，“你最近的表现，让我眼前一亮。”
    罗浩沉默。
    “这是得罪人的事儿。”林语鸣继续说道，“不过你不用担心，昨天你同学会，没去吃饭。在萉垟烧烤店里，刘老六把伱夸的天乱坠。”
    “办完这事儿，找个机会你去医大一。不在矿总，得不得罪温友仁也不重要，你放手去做。”
    “医大一？！”罗浩问道。
    “嗯。”林语鸣点点头，“咱们矿总的池子太小，装不下你。你帮着我把微创手术再向前推半步就行……你该不会嫌弃医大一院的庙太小吧。”
    罗浩心中一动。
    低头看，大舅林语鸣两鬓已经不知何时爬满白霜。
    又想起之前林语鸣说的话，罗浩沉默，震耳欲聋的沉默。
    “有些事就得得罪人，我年轻的时候怕，总想着和光同尘。可你看看他们干的这些个破事！”
    “温友仁技校毕业，还特么是个电工，上学的时候抽烟喝酒打麻将、勾引女同学，成绩一塌糊涂，连卫校都考不上。我们那时候，中专的分数线比重点高中还高，不敢信吧。”
    罗浩点点头，还真是不敢相信。
    “他一个电工，仗着父母都是医院的领导，混着混着就回到医院。世纪初的时候执业证不严，他弄到了执业证、资格证，有了行医资格。”
    “说到这里，咱们很多女医生从前是护士。”
    “那时候好弄，现在么……你特么知道我给你弄7个执业范围有多难么！”
    罗浩继续沉默，他万万没想到回旋镖竟然扎在自己身上。
    不过好在林语鸣注意力并不在罗浩身上，他抱怨了一句后继续说道，“曾经普外科的老主任给他爸妈面子，硬生生带了他20年！20年！！去猪圈抓一头猪，每天手把手的教手术，怕是也会了。”
    “结果呢？手术就做到切胆囊、切胃，再加上吻合个肠道，高难一点的手术碰都不敢碰。”
    “我早就看他不顺眼，这回他要体面，我就让他体面；他要不肯体面……”
    “大舅，我会帮他体面，你放心。”罗浩坚定说道。
    林语鸣抬头，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罗浩。
    “吹牛。”
    “嘿，走着瞧。”罗浩笑了。
    “你与人为善惯了，不懂人心险恶。你就说吧，外请专家的事情可以是蛮不讲理的人闹出来，也可以是心怀歹心的人故意做出来，唯独医生不能做。”
    “你知道为什么？”
    “因为外请专家是医疗不发达地市的百姓接触高端医疗的唯一途径，多少患者需要这么一个口子。”罗浩想也不想便回答道，“这件事总体来讲对专家、当地医生、患者都有利，是好事。”
    “对！”林语鸣用力一拍桌子，“老百姓知道哪个医生好？就算是知道，能找到高端医疗资源么？就算是找到了，排队就能把人排到崩溃。都是病人，能熬多久？”
    “你别以为我用你在帝都的资源给领导们看病是为了拍马屁……当然，拍马屁是主要的。”林语鸣哈哈一笑，毫不害羞，“真正的大领导们不在乎这点高端资源，但老百姓也得有个机会吧。”
    “大舅，您高风亮节，为民着想。”
    “滚！”林语鸣鄙夷道，“温友仁自己不会看病，又不让专家来给患者看病，就抱着胆囊切除、阑尾切除做一辈子。那些肝癌、胰腺癌、胃癌的患者怎么办？！”
    “干他！”罗浩肯定要捧林语鸣的场子，毫不犹豫的说道。
    “我只能敲打，带人入驻普外科才是打蛇七寸。小螺号，我对你没有过高的要求，你只要让他恶心就行。”
    罗浩看了看系统面板——主线任务：更小的损伤，更多的可能（第一阶段）。
    温友仁的做法就是断了自己完成系统任务的路。
    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公于私都要让温友仁温主任体面一点。
    “这是一个小的动员会。”林语鸣的情绪恢复平和，淡淡说道，“咱中国人做事，讲一个师出有名。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毕竟是整人，我怕你心里有隔阂。”
    “我懂，大舅。你放心，我看温主任也不顺眼。”
    “那就好，你最近除了外请专家做囊肿介入手术以外，还要做好相关的知识储备。我们是医生，找茬也是为了温主任好，你懂么？”
    “懂！”罗浩知道谈话已经结束。
    为了温主任好，嗯，都是为了他好。
    ……
    ……
    接下来的日子里，罗浩比较悠闲。
    医务处的纠纷办负责处理投诉，后面是医务处处长林语鸣。
    普外科的投诉由林语鸣全权负责。
    具体怎么处理的，林语鸣没说，罗浩也没问。
    他清楚自己是一柄刀，专业技术的刀。
    一日后，林语鸣带着罗浩去高铁站接医大一的胃肠镜专家。
    刘海森跟着一起过来的，除他之外，还有一位戴着眼镜、身材微胖，看着和善的中年人。
    “这是我们胃肠镜室的石主任。”刘海森介绍道。
    “石主任，久闻大名！”林语鸣上前和石主任握手。
    “客气客气。”石主任笑呵呵的说道，“患者刚做完外科手术不久，胃肠镜能不能搞定说不好，贵院还要做二次手术的准备。”
    “是，我已经和患者家属沟通好了，咱先看一眼，要是不行也不强求。”
    刘海森把林语鸣拉到一边，“林老大，赔了多少钱？患者家属那面情绪平稳吧。”
    “患者家属还算通情达理，毕竟是罕见病，遇到了咱只能认倒霉。”
    “到底赔了多少钱？”刘副主任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林语鸣笑而不语。
    这属于医院的小秘密，虽然刘海森属于自家兄弟，但公是公，私是私，林语鸣拎得清。
    “你也忒没劲了。”刘副主任鄙夷道。
    “害，能说服患者家属就不错了，希望一切顺利吧，把问题解决，不留后患。”
    见林语鸣满腹心事的样子，刘副主任也不好追问。应该是一大笔钱，这笔钱怎么走账都说不好，自己不能问的太多。
    众人来到医院。
    虽然事先石主任在云台上看了患者的影像资料，但来到医院，他第一件事依旧是再确定一遍。
    涉及到医疗纠纷，石主任相当于灭火的角色，不小心不行。
    确定诊断无误，石主任翻动着影像资料，忽然看见一张“怪异”的片子。
    “咦？三维重建？！”石主任拿出片子，先对着阳光看了一眼，随后“咔哒”一声插到阅片器上。
    “林处长，贵院人才济济啊！”石主任看着那张片子赞道。
    “呃……”林语鸣怔了一下。
    “林处长，我今天一早去ct室做的。”罗浩小声解释道。
    刘副主任瞳孔收缩，仿佛直面太阳的猫。
    林语鸣虽然不会做ct三维重建，但毕竟是影像专业毕业的本科生，多少有些了解。
    凝神看片子，片子不是正常的矢状位，而是扭转了不同的角度，从各个位置“暴露”了脂肪瘤的供养动脉。
    三维重建对医生来讲相当于地图全开。
    开地图和有战争迷雾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战争形态，也是两种不同的手术方式。
    石主任抱着膀，几乎一帧一帧看着三维重建的片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石主任仿佛入定了似的。
    林语鸣知道，石主任的脑海里应该正在根据三维重建的影像预判手术的全过程。
    中间叠加他多年丰富的临床经验，如果遇到某种特殊情况该怎么办，都打好了腹案。
    足足看了十分钟，石主任忽然长吁了口气。
    “石主任。”林语鸣心中希望大增。
    “把握很大，不用太担心。可是呢，外科的人得准备好，万一我拿不下来，还要胃肠外科来救火。”石主任笑眯眯的说道。
    他胖墩墩的脸上满是笑容，和善的没有烟火气。
    虽然石主任前后说法一致，都是让外科准备好，如果肠镜解决不了的话得外科的人来开腹。
    但是！
    林语鸣从石主任的表情里阅读出一丝异样。
    现在的石主任胜券在握！
    之前石主任可不会说什么万一做不下来，他口风紧的很。
    “去看眼患者。”
    “小罗医生，是吧。”石主任回头看向罗浩，“64排三维重建是你做的？”
    “嗯，第一次做，有些地方做的不够精细。”
    “已经够了，你是第一次做三维重建？不可能吧。我看细节满满，该看的都看到了，不像是新手做的。”石主任好奇问道。
    “在学校的时候见老师做过，我也跟着学了一段时间。回到矿总后，的确是第一次做。”罗浩解释了一句。
    “啧啧。”
    石主任感叹。
    去下级医院做手术和在家做手术不一样，器械、护士、助手，每一样都不同。
    术者的技术水平要有足够多的富裕，无论出现什么情况都能处理才可以。
    就像是这次手术，属于救台、救火性质，石主任本来不想来。
    但他和刘海森关系好，耐不住刘海森软磨硬泡。
    来之前石主任就琢磨要是能做三维重建就好了，可以避免很多意外情况。
    但三维重建能做的医院不少，能做好的医院不多。
    万万没想到的是，矿总竟然还有这种人才，一张三维重建做得让石主任感觉自家医大一院ct室专门负责这块业务的医生也不过如此。
    “我听老刘说过你，协和8年制的博士。没想到你还真是六边形战士，什么都行。”石主任夸奖道。
    “勉强试一试，我们医院有机器，但精通三维重建的医生前年被南方挖走了，现在只能做一些简单的，没办法。我这……算是赶鸭子上架。”
    几人清清淡淡说着，来到病房。
    进病房前的一刹那，所有人脸上的笑容消失，换上严肃、认真的面具。
    看完患者，走完最后一个流程，石主任和患者家属交代手术的情况，把自己的余地留满。
    见患者家属还算是通情达理，这才去了胃肠镜室。
    “小罗，做过肠镜的手术么？”石主任问道。
    “做过。”罗浩回答道。
    “一会你给我当助手。”
    罗浩看着视野右上角系统面板上的任务，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强行忍耐住。
    任务很重要，但这台手术自己却没办法主刀完成。
    虽然有些遗憾，但罗浩却没坚持。
    他点了点头，来到胃肠镜室后见麻醉医生已经开始全麻，便着手准备设备以及各种耗材。
    手术开始。
    石主任戴着无菌手套，眼睛看着屏幕，熟练的把肠镜下进去。
    手术难点在于脂肪瘤比较大，可能会引发出血；再有一点就是之前做的阑尾切除术，局部组织还在愈合期，能否允许肠镜通过是一个问题。
    但石主任用熟练的技巧和经验不动声色的把难点度过。
    罗浩看的心旷神怡。
    他估计石主任在肠镜这一块技能至少是5级，比自己高。
    虽然石主任从头做手术的话系统任务无法完成，但罗浩也没强求只是瞥了眼视野右上角的系统面板里的任务，微微遗憾。
    “对了。”石主任一边做手术一边闲聊，“外科手术的术者呢？怎么没看见他人。”
    林语鸣叹了口气。
    “呵呵。”刘海森笑笑，也没说话。
    懂了！
    都是临床老炮，石主任瞬间明白。
    有些人在人前人五人六的，一副天老大、我老二的样子。
    可一旦出事，他们躲的比谁都远，哪怕这事儿跟自己有密切的关系，他们依旧像是鸵鸟一样把头扎进沙堆里。
    只要我没看见，一切就都不存在。
    石主任见过类似的医生，而且这种人在临床上还不少见。
    “温主任在忙。”罗浩忽然回答道。
    刘副主任微微一怔，上次患者家属要告自己，事儿虽然被林老大给压下来，但他多少有些猜测。
    罗浩怎么这么说？
    “石老师，医大一还好一点，我们这面医生走的多。像普外科这种手术科室人员缺的厉害，温主任每天都泡在手术室里。”
    “哦，原来是这样。别说是你们，就连我们医大一也被南方挖走了无数的医生。南下群里，一千多人，都是当打之年的骨干力量。”石主任一边聊着，一边做手术。
    他的注意力都在手术上，没往深处想。
    但刘海森不同。
    品咂着罗浩的话，刘副主任心里疑窦丛生，侧头用眼角余光观察林语鸣
    “石主任有所不知，现在我们矿总的医生断层很严重，普外科是手术量唯一没有下滑的科室，这都是温主任的功劳。”林语鸣补充道。
    “而且温主任是我们矿总唯一的省级名医，算是门面，厉害的很。”罗浩继续补充。
    林语鸣和罗浩你一句、我一句，不断夸着温友仁。听他们俩说话的意思，仿佛矿总离开温友仁就得倒闭似的。
    罗浩的所作所为已经有了系统赋予的“演技”的影子，演的活灵活现，只是他没感觉到。
    音波传到人们的耳朵里，也顺着一名小护士口袋的手机传到温友仁的手机里外放出来。
    医疗事故，患者家属投诉，让温友仁相当害怕，最近几天他连个囫囵觉都没睡。
    好在有一个靠谱的医务处长，抽丝剥茧一般找到正确的病因，给出正确的诊断并且就误诊给与一定的赔付。
    误诊不是责任事故，当医生的绝对不可能所有患者都诊断正确。
    赔付的金额一定不大，而且大不大的和温友仁没关系，他需要的只是把问题解决。
    听说林语鸣把事情搞定了，温友仁渐渐放了心。
    可是！
    林语鸣外请专家来解决最后一步难题，温友仁留了个心眼。
    他总觉得林语鸣对自己不怀好意，所以找到一名在内镜室工作的护士。
    她是自己手下医生的女朋友，算是“奸细”。
    温友仁小心，生怕护士添油加醋，又怕小护士有些事儿说不清楚，所以从石主任进内镜室就拨通了她的电话，一路静悄悄的听着。
    【温主任算是尽心尽力的好医生了，不光技术水平高，人品也过硬。】
    林语鸣的夸奖声从手机里传出来。
    温友仁的脸上难得浮现出笑容。
    【小罗，我听说这病是你最开始建议做增强ct的，你怎么看。】
    石主任的声音传来。
    【石老师，有些病天生会被误诊，我觉得和温主任无关。】
    温友仁吁了口气，算林语鸣和罗浩有良心，背后也没说自己坏话。
    【哦？】
    【我上学的时候遇到过一次台上会诊。
    原来的术式是腔镜下阑尾切除术，镜子进去一看，术者傻眼了，根本没看见阑尾。】
    ！！！
    温友仁的耳朵竖起来，像是一只老白兔。
    【找带组教授上台，决定腔镜转开腹。可是打开一看，还是没有阑尾。没办法，只好继续请人来会诊。】
    【那天手术室里可热闹了，来的人越来越老，光院士就来了俩。】
    【哦呵，这么厉害！】
    石主任赞道。
    【嗯，最后一位院士刷手上台，一寸一寸捋肠子，用了足足半个小时才摸到不对的地儿。】
    【怎么回事？】
    【腔内阑尾，最后把肠道打开，逆行切除的。】
    【那时候听赵院士说，有些病术前根本没办法确诊，除非医生给患者做无数的检查。就像是这个患者，术前根本不会做腹部增强ct，对绝大多数急性阑尾炎的患者来讲，算是过度医疗。】
    听到罗浩的解释，温友仁觉得心里暖洋洋的，眼睛已经不知不觉的湿润。
    对么！
    见了鬼才会术前给一个典型急性阑尾炎的患者做腹部增强ct。
    真要是那样的话，自己早就被患者告死了。就算患者、患者家属不找自己麻烦，医保也会停了自己的行医资格。
    出事也没办法。
    温友仁沉浸在罗浩和林语鸣的解释中，心情舒畅，自己与自己“和解”。
    但他忘了术后患者自诉右下腹疼痛的时候，他有多不耐烦，甚至背后说了很多遍患者矫情。
    【那倒是，腔内阑尾可不常见。】
    石主任也这么觉得。
    闲聊中，手术很快结束。
    【石老师，术后禁食水几天？】
    【手术完成度高，禁食水1-2天就行。不错，小罗你配合的不错。说实话，我没想到，来之前都做好了自己做手术的准备。哈哈哈。】
    听到这里，温友仁长出了一口气，把手机挂断。
    “主任，没事了。”那名医生笑着说道。
    “本来也和咱们没关系，只要长眼睛都知道。”温友仁不屑的说道。
    仿佛在这之前差点没被吓尿的人根本不是他。
    ……
    ……
    手术顺利，罗浩跟平车回病房。
    系统任务毫无意外的失败了，罗浩还以为系统会对自己网开一面。
    看来33点幸运值有时候都不好用。
    不过无所谓，患者平安就好，罗浩看着系统任务被打了一个大大的红叉，标记失败，自己安慰自己。
    在前面拉平车的陈勇也默不作声，戴着三层口罩的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回到病房，除了管床医生来接患者以外，罗浩压根没看见温友仁温主任的影子。
    罗浩有预期，并没失望，而是代表医务处站在一边看管床医生忙碌。
    “什么人呢。”陈勇小声唠叨。
    罗浩抬起右手，食指落在唇前，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口罩上，陈勇露出一个不耐烦的表情。
    他的眼睛细长，水波荡漾，仿佛会说话似的。
    有时候罗浩很怀疑眼前这位是不是女扮男装。
    就像是电视剧里拍的那样，所有人都瞎了，连女扮男装的漂亮姑娘都看不出来。
    “罗医生，你水平不错，怎么一直留在医务处？”陈勇问道。
    “嘿。”罗浩笑了笑，没回答陈勇的问题。
    陈勇一扬眉，眼神凌厉，似乎在骂人。
    罗浩没理会这位戴着三层口罩的医生，他看见心电监护显示患者生命体征平稳，看见管床医生询问患者腹痛缓解，看见医生去了主任办公室。
    温主任还真是个缩头乌龟，罗浩心里想到。
    很快，温主任走出办公室。
    他的表情有些犹豫，但还是壮着胆子来到病房。
    温友仁没直接走进病房，而是先站在门口往里看。
    见患者半卧位坐在床上，浑然没了从前剧烈腹痛的症状，这才松了口气，哈哈一笑走进病房。
    “傻逼。”陈勇低声骂了一句。
    罗浩拍了拍陈勇的肩膀，“小点声，隔墙有耳。”
    “你和林处长也都是……”
    陈勇毫不畏惧，当着罗浩的面直接低声骂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