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鹿不二终于感受到了那种温暖为何物。
    那是来自战友传递的信念。
    所谓的职业军人就像是黑暗里燃烧的蜡烛，每个人在熄灭之前都会用自己的火光来点亮别人，即便这一道光熄灭了也会有另一束光亮起，于是信念和力量就这么被一起传递下去。
    因此黑暗里始终有光亮起。
    五百年来不曾熄灭。
    像陆铭这种人也是绝顶的天才，看起来不过三十岁的年纪，就已经达到了第五威严界，而且还是异鬼术的掌控者，前途无量。
    如果可以，他退役后完全能过上非常优越的生活，有大把的家族和企业愿意供养他。
    但他没有这么做。
    而是把生命继续奉献给了军部。
    然后就这么死了。
    换来的却是鹿不二体内暴涨的生命能量，短短的一瞬间就已经达到了他目前所能承受的临界点，触及到了第三胜利界的门槛。
    但这一刻，他的生命能量没能被命理同化。
    还差得很远。
    鹿思娴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忽然闭上了眸子。
    她的精神意念穿过幽深的海水，越过了洪水滔滔的地底遗迹，来到了被水淹没的地下街区，最终传递给了自己的老师。
    此刻的地底遗迹里还在执行着救援行动，来自军部的一艘艘潜水艇终于赶到，难民们正在被护送上去，一切井然有序。
    雪莲刚把一位难民送上潜水艇，就感应到了来自学生的精神意念，也能够感受到来自那个少年对于力量的渴望。
    迫切的想要力量。
    迫切的想要进阶。
    他的渴望，他的决心，他的热血。
    她都感受到了。
    她不知道水底下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她决定，给予回应。
    “我曾经对天宣誓，此生将一切奉献给这个世界，原则上不能帮助任何人开小灶。但你救了我两次，我就把我今生仅有私心给你。”
    她轻声说道：“送你一场雷暴。”
    这一刻，她的美眸里亮起了明亮至极的辉光，黑暗的深水里仿佛亮起一道顶天立地的巨大虚影，如神明降临世间。
    “我主慈悲，怜爱世人！”
    无论是水底下的救援队和难民，亦或是水上正在赶来的支援部队，还是正在筑建堤坝和运送物资的军人，包括城市里那些安然无恙的人们，全都看到了来自大祭司所释放出的神光。
    只是这一次，大祭司所怜爱的并非世人。
    而是一个人。
    轰隆一声。
    一道炽烈的闪电照亮了黑暗中的城市。
    隐约雷鸣。
    夜空中汇聚着翻涌的漆黑阴云，四分五裂的电光如龙般游走在黑暗的深处，恐怖的雷鸣声滚荡在寂静里，顷刻间震爆整個世界！
    屹立在天空和大地之间的金色虚影却抬起手用力一握，恐怖的雷暴骤然间消失无踪，仿佛被传送到了深水之下！
    ·
    ·
    轰隆一声！
    鹿不二的脑海里感受到了恐怖的雷暴，体内暴涨的生命能量骤然被无尽的雷霆所同化，来自自然天象的伟力贯通了四肢百骸，雷属性的命理在这一刻完成了质变，骤然突破了极限！
    不仅如此，深水之下竟然出现了炽烈的闪电，仿佛跨越了遥远的时空，狠狠劈在了他的身上，帮助他完成了极致的元素化！
    那种跨时空而来的闪电似乎在传送的过程中出现了巨大的损耗，但在灌入他体内的时候，他的雷霆命理依然暴走了。
    这就是当初龙翎的进阶方法，通过让命理无限接近于自然元素，从而让自身的雷霆拥有超乎想象的恐怖威力。
    如果把命理比作一套电脑系统。
    那么元素化的系统，在性能上有着强大的优势。
    就在他身体即将被命理撑爆的时候，甜美的鲜血再次涌入了喉咙里，帮助他驯服了暴躁的雷霆，命理在此刻完成升华！
    他的进化层次，瞬间突破！
    卡巴拉生命之树体系。
    第三界，胜利界！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彻底掌握了体内暴躁的雷霆命理，当初从记忆晶片里传承到的术式，在脑海里融会贯通。
    以散华为基础。
    鸣雷和苍闪，尽数掌握。
    鸣雷是聚集大量的雷电进行远程爆破，轰鸣如雷。
    苍闪则是雷电彻底扩散到全身，以绝对的狂暴的姿态进行突进，再把一记绝对凌厉的斩击，倾尽体内的雷霆！
    也就是神速的斩击！
    当鹿不二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
    瞳底深处氤氲着酷烈的闪电。
    “哥哥完成进阶了吗？”
    鹿思娴歪着脑袋，好奇问道。
    她的脸色愈发苍白了，看得人有些心疼。
    “嗯啊。”
    鹿不二深呼吸，此刻的他感觉自己的状态达到了巅峰，生命能量从未如此充盈，雷霆的力量前所未有的暴躁。
    但他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深水之下，陆铭最后的生命已经燃尽了，只见他最后的表情竟然是释然的微笑，微微抬起的右手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仿佛在说：“加油。”
    这是鹿不二成为军人以后，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战友之间传承的信念，他们之前素未谋面，也没有什么很深的交集。
    但战友，似乎就是这种神奇的东西。
    哪怕我未曾见过你，我也能把一切托付给你。
    陆铭不仅仅帮少年完成了进阶。
    似乎也点燃了少年心里的那团火。
    “你在这里休息一会儿，英雄不该沉睡在这种地方。我会活着回来，然后把你给带出去，顺便再拉几个畜生给你陪葬怎么样？算了，他们不配。”鹿不二帮他闭上了眼睛，活动了一下筋骨。
    “打架去了。”
    他顿了顿：“走吧小娴，躲在我背后。”
    鹿思娴嗯了一声，乖巧地跟他游动。
    深水里寒冷刺骨，前方的幽暗甬道里有血水搅动，时不时响起剧烈的轰鸣声，很明显战斗已经到了白热化。
    轰隆一声！
    尘埃在水里散开，水底被鲜血染红。
    轰隆一声，高木贺被狠狠轰击在甬道的岩壁上，仅剩的一只手死死抓住了存有天神之骨的盒子，他的另一半身体都被疾风给撕裂了，此刻正流淌着青绿色的汁液，大量的鲜血弥漫出来。
    好强！
    黎明特种序列，真的好强！
    在濒死之际，还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
    艾月双手握着刀剑，仿佛在深水里跳着疾风利刃般的华尔兹，呼啸而来的蒸汽炮被她狠狠切断，无数道破碎的风刃飘摇。
    那些破碎的风刃仿佛幽魂般四散开来。
    死亡真理！
    这种能力让她能收集一定范围内死者残留的力量，从而大幅度增强自己的命理和术式，而且还能够施加死亡的概念。
    跟她战斗的同时，对手也会被死亡的力量侵蚀。
    不仅仅是生命能量会加速亏空。
    组织器官也会逐渐衰败！
    她艰难地喘息，保护着氧气瓶和呼吸面罩不被破坏，但失血过多导致的虚弱已经让她无法再持续高强度的战斗了。
    她必须尽力一搏。
    欺身而上的庆野被无数幽魂撕扯着，躯体已经变得血肉模糊，能看到无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势，没有一块肉是完整的。
    但即便如此，他也如炮弹般撞向了少女。
    虽然立场和信仰会发生变化。
    但他们接受的训练都是最严格的。
    哪怕还有最后一口气，都要战斗到底！
    如果不是陆铭拼死重伤了庆野，战斗不会持续到现在。
    此刻艾月和庆野都是强弩之末，因此他们就像是当初加入黎明特种序列的考核一样，向着对方发起了终极的冲锋！
    艾月的美眸里流淌出殷红的鲜血，风之亡魂声嘶力竭的咆哮着，带着悍不畏死的气势冲向了曾经的战友。
    庆野浑身赤红，如一发蒸汽炮般爆裂袭来！
    轰隆一声。
    他们狠狠碰撞在一起，恐怖的能量震荡开来。
    岩壁开裂，海水搅动。
    庆野骤然吐出一口鲜血，小腹被刀剑所贯穿。
    本来被贯穿的，应该是他的心脏。
    只是在最后的一刻，艾月却脱力失手了。
    “何必呢，队长。”
    庆野嘶哑说道：“信念，真的比命重要吗？”
    他知道自己已经完蛋了。
    哪怕杀死了队长，他也无法活着走出去了。
    他怎么也不理解。
    为什么有人真的把信念视作比生命都重要。
    难道死了，不就什么都没有了吗？
    艾月一头白发在水里散开，曾经水润灵动的眸子从未亦如此黯淡过，她的意识有些恍惚，低声呢喃：“愿我们在天上的先烈庇佑伱，愿你刀枪不入，愿你水火不侵，愿你光辉四射，所向披靡……”
    庆野愣住了。
    他知道，这句话不是对他说的。
    而是对死去的陆铭。
    或者一路走来，所有的战友们。
    他忽然就明白了队长为什么要这么做。
    生命当然重要。
    甚至比什么都重要。
    正是因为重视生命，所以才重视那些逝去的战友。
    重视他们的意志，重视他们的传承。
    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之所以在濒死状态下还能一直坚持到现在，可能仅仅是想要守住那些逝去之人拼死也要守护的东西。
    如果战友们守护的东西不在了，那么他们为之付出的生命就会变得毫无意义。
    就在这一刻，高木贺强撑着游动过来，断臂的伤口处冒出了尖锐的藤蔓，如同一条毒蛇般向着少女的后心钻了过去。
    他的眼神里带着兴奋和恶毒。
    这一代军区总部的第一天才，就要死在他的手上了。
    这是莫大的荣耀！
    忽然间，水底里亮起了一道光。
    “水底里怎么会有光呢？难道是手电筒么？”
    高木贺愣住了。
    哪怕是手电筒的光，也不该如此的明亮。
    更不该……如此的快！
    混合着鲜血和尘埃的黑暗里，白发的少年破水而来，他浑身流淌着酷烈的电流，一柄缠绕着闪灭电弧的木刀仿佛亮起了万丈光芒，就像是刺破无尽黑夜的一道闪电，硬生生劈开了水流。
    也劈开了一条生死之路！
    如果说鸣雷是极致的远程攻击。
    那么苍闪就是近距离的神速绝杀！
    高木贺悚然而惊，这一刻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当即倾尽体内的所有生命能量按住岩壁，无数道粗壮的藤蔓破石而出，如同暴躁的蛇群般突袭而去。
    庆野也感受到了危机，他竭尽最后一丝力量抬起右手，掌心汇聚着滚烫的蒸汽，仿佛巨人般的怒吼！
    咔嚓。
    第一刀！
    无数道粗壮的藤蔓被无匹的刀光所斩断！
    光芒一闪而过，高木贺看到了自己的无头身体，脖颈处喷涌而出的鲜血在水里蔓延开来，意识陷入了一片空白。
    第二刀！
    狂暴的蒸汽炮被一分为二。
    巨人的吼声仿佛湮灭在了刀光的呼啸里。
    酷烈的电光闪灭，庆野也看到了自己的无头身体，鲜血从脖颈里喷涌而出的景象不知怎么，看起来有点恶心。
    炽烈的电光刺痛了他们的眼瞳。
    他们脑子里都浮现出了两个字。
    苍闪！
    号称第三胜利界的最强神速斩！
    怎么可能？
    这是他们最后的念头。
    当两颗头颅高高飞起的时候。
    隔着浓稠的鲜血，艾月看到了擦肩而过的少年。
    鹿不二也看到了即将凋零的少女。
    刹那间的对视，仿佛越过了生和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