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长頫的脸色并不好看。
    先是震惊，妹妹竟惨死在魔族手里，又是这群王八羔子。
    随后有些气恼，人死不可往生，悖逆生死乃是天道大忌，即便至亲身故痛不欲生，也只能接受。
    “老夫帮不了你。”
    百里屠勃然变色：“他们尊称您兄长和舅舅，您不管他们了？”
    孟长頫劝：“逝者已矣，你的所作所为有悖天道，会遭报应的。”
    “报应？”
    百里屠忽然笑了，笑容中透着难以言喻的悲凉。
    他此生杀孽无数，最大的报应就是失去了妻女，百里念念多孝顺善良的孩子，竟然惨遭无常的毒手。
    自己的债自己还，只要他们能活过来，就算他被天打雷劈粉身碎骨又如何？
    只要念念能活！
    他不在乎！
    正道帮不了他，就剑走偏锋！
    那位友人赠予他一个宝物，原本他不愿启用，因为招魂需要献祭鲜活的灵魂，这就意味着他需要杀人。
    杀人么？
    百里屠眼底拂过点点血腥，既然是无常小子杀了念念，那就血债血偿好了。
    ——
    幸存弟子的回归带来生机，让死气沉沉的空冥学院再度活跃。如今各学院再无分歧，大家都挤在一处烤火，互相打趣着，欢笑在空气中弥漫。庄羡之搬来珍藏多年的灵酒，怂恿众人传飞花令痛饮。
    大家其乐融融，无人发现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悄悄离去。
    追着双尾天狐的脚步来到兽学院后山密林，暗夜魈魍，古木枯槁林立，平添几分阴森可怖的气息。
    原本此处有圣兽镇守，但经过血洗，圣兽死得死，逃得逃，如今只剩下这片荒废土坡。
    断壁残垣刻录着残酷的痕迹。
    无人区寂寥，是个隐藏秘密的好地方。
    这小子不愧是佣兵会的人，上道。
    牧野四处嗅嗅，缩小定位后开始刨土。
    别看两只爪子袖珍可爱，刨起土来嘎嘎高效，不一会儿就掘出个大箱子。白漓怀抱着睡熟的澹禹舟，腾不出双手，牧野便用鼻子拱开木箱。
    酸腐颓旧的气息扑面。
    澹禹舟睡梦中皱眉，将脑袋埋得更深。
    白漓抬手设了个隔离小空间，随后开始检查箱内物件。
    两个月前，她在丘鸣国绞杀寄生在楚云霄身上的魔族余孽。那魔族阴险卑鄙，挟持百里念念并下了同生共死咒，所以灭杀魔族的时候误伤无辜，让百里念念遁入沉眠，成为了活死人。
    当时她察觉暗处还有魔族同伙，先故意以无常身份包揽罪责，再彻底消失，将魔族余孽的注意力引至不存在的“无常”身上。所有人都全力搜查无常下落，自然不会注意到暗中收集净化魂魄材料的牧野。
    这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谋很成功。
    直到牧野被俘，让世家和孟长卿才猛然惊觉白漓、无常是同一个人。
    “东西基本齐全，带我去找百里念念吧。”
    牧野顿了顿，小心翼翼问：“必须要整张天狐狐裘么？”
    白漓列出的材料清单中有天狐狐裘。
    天狐族渐渐陨落，他甚至没有见过自己的族人，唯一见过的狐裘来自娘亲。
    为夺回娘亲的皮衣，他以身犯险深入木家，受尽折磨。
    虽然娘亲身故，可狐裘是她留在世间唯一的东西，斯人已逝，难道还要对尸体大不敬？
    再退一步讲，若就此割舍，以后这世间便再没有娘亲的痕迹了。
    牧野眼睛酸涩。
    ()
    他是孤儿、是弃子，被人收养吃百家饭长大。
    从小就羡慕别人家的孩子，摔跤破皮有娘亲安慰，习武修炼有娘亲鼓励。幼时高烧，他只能缩成一团挤在被褥内瑟瑟发抖，多想再见娘亲。
    他想，等自己变强，就能独自闯荡江湖，寻回父母的下落。
    可惜太迟了。
    陈家在拍卖会强势买走娘亲皮毛的时候，他只觉得冷，深入灵魂的冷，仿佛生活失去了颜色。
    如今好不容易拿到狐裘，怎舍得用呢？
    他只想留点念想，哪怕只有一点点。
    牧野衔着狐裘，久久不肯松口。
    白漓摇头：“天狐至性至纯，其骨肉有净化邪物之效，对不起。”
    事实往往就这般残酷，娘亲、妹妹，只能选一个。
    要么救下妹妹但彻底失去娘亲，要么守护娘亲遗物眼睁睁看妹妹丧命，不可得兼。
    亦或者献祭自己，他也是天狐。
    白漓：“本尊尊重你的选择。”
    “……救念念。”
    ——
    带上鬼面具，白漓跟随牧野来到佣兵会。
    守门人辛衡瞪大眼睛。
    他甩了自己俩大嘴巴子。
    疼，没在做梦。
    无常小子回来了？
    他怎么敢！
    老大说，日后相见必定千刀万剐！
    来自投罗网么？
    白无常还默许了？
    等等，无常是不是又升级了？
    感受不到他修为了呀！
    面对辛衡千变万化的眼神，白漓选择性无视，径直跟随牧野深入地下密室。
    此处设有禁锢阵法，水晶棺内保存着两具女尸。经年岁月不曾留下痕迹，依旧保持着美丽，仿佛病态睡美人，皮肤皙白。
    细看不难发现睫毛垂挂冰渣，这是阵法临近极限的征兆。
    若无法修补，两人便会彻底死去。
    白漓将物件铺开，她不懂御咒，无法破解百里念念和楚云霄身上的“同生共死咒”，却有个折中的法子。
    绞杀楚云霄的时候，她用叨叨镰刺穿他心脏，这不假。
    但同时，她也将煞气一并打入楚云霄体内。
    虽然脏器破损，却有煞气保护心脉，看似出血严重，实则不会产生致命伤害。且煞与魔天生阴阳相克，煞气只会驱逐附身的魔物，保护真正的楚云霄。
    正因如此，百里念念才没有当场一命呜呼。
    楚云霄，百里念念都没有死。
    而今只需用牧野收集的天灵地宝彻底祛除附着躯壳的污秽之气，很快他们俩就能“起死回生”。
    白漓将怀中的澹禹舟交由牧野保管，随后开始淬炼灵宝精华。
    灵气逐渐凝实，浓郁如薄雾，朦胧中仿佛能看见天狐狐裘缓缓立起。这并非天狐起死回生，而是由灵力构筑的假象，稍后指派它潜入百里念念等人体内便可祛除魔气。
    正准备开始，后背袭来冷风。
    神念意动，距脑袋不足三寸的地方发出“铛——”巨响。
    “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