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成见在现在被倏然打破。
    裴宴有点轻微的强迫症，所有食材都整整齐齐码好，取用起来也更方便。
    她炒菜的动作极为行云流水，一下颠锅，食材在锅中荡起好看的弧度，随后以令人目不暇接的速度快速装盘。
    就像是一场盛大的表演。
    洛闻川一时看得怔住了，直到裴宴喊他上菜才猛地回神。
    他忍不住问：“你学了多久？”
    要多少时间，多少努力，才会有这等技术？
    裴宴微微侧头，轻巧道：“一日不落，十六年吧。”
    洛闻川只当她开玩笑，十六年，这得从四岁就开始学厨了吧？
    晚上算账，一共卖出302份套餐。
    之后稳定上升，最后稳定在了320份左右。
    其实裴宴目前的体力，能做更多，不过城南大学城离市中心还是有段距离的，来的要么是吃货，要么是来吃瓜的，而且还得是手头比较宽裕的。
    一般没有打工，家境也一般的大学生，不可能随随便便吃一顿两三百块的饭。
    能稳定在这个销售量，还多亏城南大学城人多。
    虽然看财大论坛，目前裴氏食府在城南大学城可以说是引领风潮。
    不少学生吃完回去都发帖repo，表示这也太好吃了！怪不得那群塑料姐妹会撕起来。
    原本网上对裴氏食府的评论是一边倒的谩骂，说这家小饭馆难吃还不要脸，竟敢卖鲁菜、碰瓷宋家酒楼，宣称比宋家酒楼好吃。
    裴宴原来的客源，大多是市中心白领，没心思跟他们辩论，被骂多了就闭麦。
    大学生们可不一样，都是年轻人，有股中二气，越骂越不服气。
    都是爱刷微博、小橙书的，看到了谩骂，免不了怼两句：【鲁菜又不是宋家酒楼专利，没吃过宋家酒楼，这两家谁更好吃我不评价，但裴氏食府真的不难吃，甚至非常好吃。】
    虽说比起那些吐槽谩骂的，回怼的大学生们还只是一小部分。
    但比起之前一面倒的糟糕风评，已经有点好转迹象。
    晚上打烊，裴宴独自留在店里，打开笔记本电脑，搜索探店博主。
    她现在的客源，大部分都是大学生——之前的白领，只有一些手头宽裕的熟客偶尔会来几次，新客是没有的。
    这有个致命弊端。
    马上就是期末复习月，很多学生肯定不愿意花二三十分钟跑来市中心，更不用说，很快就要放暑假，绝大多数学生都会回家。
    怎么算，依旧无法保证能完成卖出15000份套餐的任务。
    裴宴不喜欢把未来赌在“不确定”上，打算趁热打铁，请探店博主宣传一波，进一步挽救风评。
    现在不是刚闹出“碰瓷”风波的时候，网上也有大学生替她说话，或许会有博主愿意。
    裴宴给十几个接受商业合作的博主发了私信或邮件，将电脑放下，耐心等待消息。
    第二天一早，邮件如石沉大海，微博私信有几条显示已读，但都没有回复。
    倒是有个她没发过私信的大几十万粉的探店博主主动戳她：【听说你在找探店博主打广告？】
    【这单子我可以接，十五万一口价。】
    裴宴：？
    她提前上一些kol报价平台查过价，像这个博主一样，粉丝数大几十万的，报价3w顶多。哪怕因为她风评不好有风险，翻个倍，也不可能翻上十五万。
    况且这个博主粉丝活跃度和转赞评都一般，稍微热度高点的微博还不是探店博，而是针对其他美食类博主的爆料博。
    虽说探店博主本就良莠不齐，为流量夸大其实甚至颠倒黑白也不算稀罕事。
    但是这博主实在太不像个正经探店博主，裴宴虽然有搜到这人，但没有准备请他打广告。
    想了想，发了个“不用了”过去。
    本以为这事到此为止，不料对方一连发了好几条消息过来：【难不成你还嫌贵？你知道你现在在网上是什么风评么？我如果发博给你宣传，免不了被网友迁怒，15w还是我看在你一个小姑娘家家怪可怜的份上，给的友情价。】
    【除了我这种烂好心的，你以为有谁会接你的单？】
    博主这话半真半假。
    不同于不明真相的网友，他们这些常接商业推广，有固定消息来源和圈子的探店博主都知道，这家裴氏食府并没有网上传得那么不堪。
    单纯是因为惹到宋家酒楼，才被搞了。
    博主因为数据和风评都不咋样，也不肯免费帮转，所以没被宋家酒楼找上门，不存在接裴宴的单会自打脸的问题。
    但他看裴宴年纪轻轻，恐怕是个不经事的，又恰巧听说她想找人打广告，立刻打算敲她一笔。
    为此还特地让其他博主不要接她的单。
    这博主是个很会撕逼闹事的，别的博主都不打算为裴宴跟他对上。
    反正本来接裴宴的单还可能惹麻烦，也不可惜。
    15万还友情价？
    这是把她当傻子骗呢。
    裴宴都气笑了，懒得回，直接拉黑。
    不过这博主虽然说话难听，还把她当傻子，不过他的话也有一定道理。她想找到愿意接她单的博主，的确困难。
    也不知道宋家酒楼到底在这件事里做了多少手脚。
    难不成真只能纯靠大学城学生的自来水？
    正发愁时，已经拉下半拉卷帘门的门口，进来一个人。
    “抱歉，今晚已经打烊了——”裴宴看清进来那人的面容，却忽然一愣。
    那是个三十岁出头，五官精致却不掩疲惫，瘦得脸颊都有点凹下去，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走的女人。
    “乔之燕？”裴宴喃喃道。
    其实大部分文娱圈子相关的人，裴宴都不记得了。
    但眼前这位，她却记得一清二楚。
    国内五大芭蕾舞团之一——魔都芭蕾舞团的舞蹈首席，国内知名度最高的舞蹈家之一，乔之燕。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两小时前，浔阳某高级酒店套房内。
    乔之燕正盯着桌子上的几道菜发呆。
    这家高级酒店的最下两层都是餐厅，餐点评价很不错。
    桌上这几道菜也确实精致。
    乔之燕像是看仇人般盯着那几道菜看了半天，才拿起筷子，夹起一根小青菜，放进嘴里。
    下一秒，她慌乱地丢掉筷子，朝卫生间跑去。
    “呕！！”乔之燕趴在马桶旁，因为长久没能正常进食，呕了半天，也只呕出一些酸水。
    站起来漱口，乔之燕盯着镜子里自己的面容。
    那张曾经被夸奖为“芭蕾女神”的脸，现在泛黄消瘦，显得颧骨高、法令纹深，平白老了好几岁。
    她苦笑一声。
    厌食症，乔之燕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在网上经常能听到的病名，真的会发生在她身上。
    最初，她只是想保持身材而已。
    二十岁从燕京舞蹈学院毕业，之后奋斗多年才登上魔都芭蕾舞团首席的位置。然而舞蹈首席并非终身制，眼看着一茬茬年轻漂亮、有天赋还努力的女孩子逐渐冒头，曾经天鹅一般高傲的乔之燕，也未免有了些焦虑。
    随着年纪上来，新陈代谢不如以往。
    想要保持身材，就只有控制饮食——甚至，催吐。
    最开始只是应酬时吃了高热量食物后的应急措施而已，然而之后不知怎么的，催吐的频率越来越高。等回过神来，发现不需要她故意压嗓子催吐，只要看到食物，就会自动产生厌恶感和呕吐欲。
    直到体重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大幅下降，乔之燕才发现不对。
    舞者的确需要完美的身材，但更需要足够的体力。
    她现在连白粥都得很勉强才能灌进去，怎么能受得了高强度训练，和动辄一两小时的演出？
    乔之燕急急忙忙去看医生，然而无论是药物治疗，还是心理干预，都没什么太好的效果。
    为了分散注意，缓解自己的焦虑，她还接了一些以前完全看不上的舞蹈综艺，偶尔还会回母校兼职教学生。
    然而，没有用。
    她现在甚至得请裁缝专门在舞蹈服里多垫几层布料，才不会被观众看见她突出嶙峋的肋骨。
    再这样下去……
    别说保住首席的位置，她的舞蹈生涯就要完蛋了。
    乔之燕按了按泛红的眼角，口袋里电话响起。
    是她的心理医生朋友。
    她生病的事没瞒着朋友，虽说朋友不是她的主治医生，但偶尔也会给她一些建议。接起来，对面听到她沙哑的声音，担忧道：“又吐了？”
    “嗯。”
    “这可怎么办啊……”朋友知道她有多喜欢、多看重自己的舞蹈事业，“药也换了几种，心理咨询也每周做，求神拜佛都一个没拉下，怎么就是没用呢？”
    话是这么说，朋友也清楚，厌食症这病其实很难治，甚至还有一定死亡率。
    “对了，你们舞团现在巡演到浔阳了吧？”朋友忽然想到，“我妹妹不是在浔阳读博？听说浔阳有家特别好吃的饭馆，你要不去试试看，说不定能刺激食欲？”
    最近魔都芭蕾舞团排了新舞剧，正和经典舞剧《天鹅湖》一起全国巡演。
    虽然按学院派理论，这甚至不能算是一种治疗方法。
    但乔之燕都这样了，什么办法都该试试
    “特别好吃的？你说宋家酒楼吧？”乔之燕说，“在魔都的时候我去分店吃过了，没用。”